小燕子知道,在一羣對她幸災樂禍的女人們面前,她的眼淚只會讓她們感到愉悅。她努力的豎起自己的刺,但那些輕鄙蔑視的眼神,卻反而刺得她渾身要爆炸了一樣;那些嘲諷譏笑的話語,即便不能全聽懂,也扎得她體無完膚。但她已經沒力氣發瘋了,只能將自己蜷起來、藏起來。
她的心中,此時只剩下了仇恨。是的,她恨所有人,恨現在圍觀她的女人們,恨不放她出來的侍衛們,恨將她裝進鳥籠的太監們,恨總找她麻煩的皇后,恨皇后身邊的那個惡毒嬤嬤,恨上藥是弄疼她的太醫,恨做了這個大鳥籠的奴才們……
甚至,她更恨害她進宮的紫薇,恨亂出主意的爾康、爾泰,恨不去爲她求情的令妃,恨現在還不來求她的永琪……當然,在她心中最恨的,還是給了她寵愛又毫不猶疑收回的乾隆;跟處處與她作對,欺凌她、羞辱她的劉煜。就是這兩個人,她纔會如此悽慘。
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更從來不認爲自己做錯過什麼。一切的開端,全因她貪圖皇宮的富貴,冒名頂替夏紫薇,纔會落得今日的下場。若她在宮外,誰又會在意她這樣一個在京城討生活的小人物呢?說到底,一切不過是她咎由自取罷了。
時間過得很慢,也過得很快。小燕子覺得在鳥籠裡度日如年,可轉眼間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圍觀了一下午,也該回去補充點能量了。小燕子望着北五所的方向,眼神中透着噬骨的怨恨與瘋狂的狠戾——那裡住着永琪。
她已經被掛起來這麼久了,宮裡這麼多人都已經來看過了,她不相信永琪會聽不到消息。可是……爲什麼還不來救她?小燕子根本就不管永琪是不是事出有因,她只知道永琪這個皇子是她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卻至今都還不出現,這就足以讓她怨恨了。
明明下午時還是陽光明媚的,可到了傍晚天就徹底陰了。很快。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不多一會兒小燕子就成了落湯雞。看守的大內侍衛們都各自找地方避雨了,也只有無處可躲的小燕子,充分經受了一次秋風秋雨的洗禮。
“小燕子……”永琪來的很是時候,正好看見了小燕子最狼狽、最痛苦的樣子。立刻,這位五阿哥就目眥欲裂,咆哮着衝上前來。天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小鹿就是過着這樣的日子麼?!這些人怎麼能夠這樣殘忍。怎麼能夠這麼惡毒?!
這麼晚纔出現。還真不是永琪耽誤事。他是跪着聽完長長的聖祖訓。才被乾隆放出來的。回宮聽到消息之後,他一點也沒耽誤,顧不得梳洗更衣填填肚子,就衝過來解救他的小鹿了。可惜。來晚了就是來晚了,那隻小鹿纔不管他爲什麼晚了,心中已經爲他記了一筆。
身上受了重傷,心裡憋着一股氣,又被冷風冷雨沖刷,小燕子即便是鐵打的身子,此時也有些撐不住了。原本總是古靈精怪的樣子,此時卻宛如被蹂躪過的小女人,奄奄一息地縮在鳥籠裡。在永琪看來。分外地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小燕子,你要撐住啊,我立刻就將你放下來。你醒醒,不準睡。快醒醒,跟我說說話啊……”臉上的水滑落到口中,永琪嚐到了鹹味,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實在是太心痛了,這些人怎麼捨得如此對待一個姑娘,這樣的羞辱,這樣的傷害,他們這是存心不想讓她活啊!
看看,那麼活潑可愛的小燕子,那麼古靈精怪的小燕子,那麼樂觀開朗的小燕子,現在竟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那麼蒼白,那麼虛弱,那麼呆愣,像個殘破的布娃娃一樣,整個人都被毀了。胸中有怒火在燃燒,永琪咬牙切齒,心中已經對罪魁禍首判了死刑。
他飛身躍起,就想把鳥籠子摘下來。劉煜離開時特意留下的侍衛,又怎麼會任由他行動呢?!當時便有兩名侍衛同樣飛身而起,將永琪攔了下來。他們在此看守可是奉了端親王的命令,以他們那顆受過修羅之力影響的忠心,就算是皇上的聖旨也不能動搖他們執行劉煜命令的決心,自然不能讓五阿哥在此搗亂。
永琪一邊奮不顧身,一邊嘶聲咆哮道:“又是你們這兩個膽大包天的混蛋?!你等膽敢私自囚禁皇家格格,對格格做出如此羞辱之事,已經罪該萬死。現在,本阿哥在這裡救人,你等竟然還敢阻攔,簡直是不知死活。還不趕緊給本阿哥讓開,否則本阿哥定要稟明皇阿瑪,將你們抄家滅門,株連九族。”
跟永琪交手的兩個侍衛正是曾經好多次“放倒”他的賀鑄和陶煉,這兩個高手相視一笑,手上動作絲毫不緩。賀鑄更是齜嘴道:“五阿哥,請您不要爲難奴才們。我等奉端親王之命在此看守,不敢擅離職守,怠慢差事。您若是有何不滿,還請您去請了皇上聖旨,我等自然不敢攔阻於您,否則請五阿哥恕我等得罪了。”
永琪聞言更是暴怒:“端親王不過是一介宗室,安敢如此欺凌皇阿瑪得親女?你們作爲御前侍衛,不但不知道阻攔,竟然還敢助紂爲虐,真是該死!”他出手越來越狠辣,招招都衝着要害去,而且奮不顧身,根本就不管自己會不會受傷。這不是說永琪有多勇武,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己身爲皇子阿哥,這些侍衛們根本不敢傷到他。所以,他纔有恃無恐,他才無所畏懼。
理想是豐滿的,可現實卻是殘酷的!換做之前的賀鑄和陶煉,還真的會顧忌皇權。可是,眼下的賀鑄和陶煉卻是受過修羅之力“薰陶”的,他們對於劉煜的忠誠是無可比擬的,別說是區區一個五阿哥,就算換做乾隆皇帝來衝陣,一樣會受到他們絕不留情的阻擊。
幾個回合下來,永琪身上已經多了不少青紫,驚駭和震怒讓他不再多費口舌,悶着頭狠下辣手。他已經豁出去了。現在他拼了命也一定要將小燕子救下才行。他相信,等皇阿瑪看到了他和小燕子的慘狀,一定會狠狠地懲罰端親王那個恃寵而驕的惡毒之人的。
“天哪,小燕子,真的是你麼?他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能這麼殘忍?小燕子,小燕子……”女人的尖叫聲猛然響起,卻沒能驚動正打得熱火朝天的人。夏紫薇跟金鎖在內務府訓練,今天訓練完之後,嬤嬤說給她們放一天假。兩人在回南三所的路上。聽說了這件事。
當時。夏紫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怎麼能被關進鳥籠裡呢。這不但是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心靈上的侮辱啊。小燕子不是格格麼,爲什麼會遭遇到這樣的事情?想想小燕子的性子,她受了這樣的羞辱。還不知道會有多痛苦,多氣憤呢。爲什麼,皇阿瑪就不管麼?
在金鎖的扶持下,夏紫薇踉踉蹌蹌地趕到御花園,一眼就看到了那金燦燦的碩大鳥籠子。雨水澆溼了她和金鎖,夏紫薇卻沒有一點在意,她跌跌撞撞地撲過去,伸手探進去摸小燕子。小燕子無聲無息地縮在那兒,觸手所及的地方。都是冷冰冰的。小燕子她……死了麼?
“皇上,王爺,小燕子雖然胡鬧了一些,但性子卻是善良單純的,請你們不要這麼殘忍的對待她……”看到悠悠然出現的乾隆皇帝和劉煜。雨水和淚水糊了一臉的夏紫薇立刻撲了上去,雖然被薩福鼎和吳書來擋住了,但仍舊撕心裂肺的喊道:“皇上,您是那麼的仁慈善良,您是那麼的高貴美好,您怎麼能容許一個女子在您的宮殿之中遭受這樣巨大的侮辱?!皇上,太后老佛爺在五臺山看着您呢……”
乾隆皇帝的臉皮抽了抽,看向劉煜的目光飽含控訴——你不是說要找人來交她規矩的嗎,怎麼現在看起來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而劉煜也強忍着笑意,示意賀鑄和陶煉他們停手,任永琪靠近鳥籠。
永琪滿心滿眼都是嬌弱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小燕子,不但沒有功夫找劉煜討要公道,也沒有時間向乾隆皇帝行禮,在賀鑄和陶煉讓道後,他立刻就打開了鳥籠,哀傷至極的抱住了蜷縮成一團的小燕子。
“永琪、永琪,我還以爲我要死掉了,再也見不到你了……”溼噠噠的小燕子靠在永琪的懷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永琪,我好怕,我要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呆在皇宮裡了。皇阿瑪,你還是放女兒出宮吧,不然在這裡礙了別人的眼,小燕子早晚會變成死燕子。”
“小燕子,小燕子,告訴我,你哪裡受傷了,哪裡痛啊?老天,怎麼不讓我替你痛,讓我替你受罪。”永琪用力地抱緊小燕子,從不輕彈的男兒淚掛滿臉龐,可見其心中悲痛之巨。他瘋狂地嘶吼着,“太醫呢?還不快過來看看格格,若格格有個好歹,我定誅你九族。”
夏紫薇也圍在小燕子身邊,掉着眼淚噓寒問暖,哽咽着說道:“你怎麼樣啊?太醫,她看起來好難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她是不是快要死了?皇上,紫薇求您來跟小燕子說說話,爲她打打氣吧,她現在真的很需要您這個……父親啊。只有您,才能給她力量啊。”
在御花園裡,乾隆也不想鬧得太過難看,就將人都帶回了養心殿。永琪也不讓嬤嬤接手,打橫抱着小燕子一路招搖地進了養心殿。夏紫薇淚如雨下地跟在邊上,不停地用帕子在小燕子臉上抹來抹去,全然不顧她那帕子早已經溼得能擰出水來了。
養心殿裡,三個可憐人圍成一團,大有互相安慰,互相取暖的意思。太醫被擠得站在一邊,愣是找不到插手的空間。乾隆端坐在椅上,冷眼看着也不說話。劉煜站在他身邊,接過小太監奉上的一盞薑茶,遞到乾隆手中。乾隆那顆被子女傷透的心瞬間融化溫暖起來——孽子逆女多一點也無所謂,朕只要有克善這麼一個好兒子就足夠了!
乾隆皇帝被吵得頭疼,抿了一口薑茶,沒好氣地道:“行了,別哭哭啼啼的了。小燕子現在需要的不是朕,她需要的是太醫。朕其實沒那麼管用,說句話就能當藥使,快點讓太醫看看纔是正理。不過是淋了淋雨而已,哪就到斷氣沒命的地步了。胡太醫。過去給她看看。”
永琪和夏紫薇的反應很激烈,一個淚眼婆娑地,一個怒目圓睜地看過來,但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在他們心目中,乾隆應該是一個寬厚慈愛、親切和藹地父親形象,怎麼可能說出這麼無情的話?!即便前次乾隆也罰了他們,可仍然讓他們懷有奢望。
小燕子的反應就平靜多了,只是咬着牙默默地哭泣。她對父親其實沒多大的期待,畢竟就是父母拋棄了她,讓她小小年紀就流落江湖。當初認下乾隆的時候。也不過是心中貪慕皇宮的富貴尊榮罷了。乾隆對她好。那便千好萬好;若對別人比對她好。那就是罪大惡極了。
太醫的診斷很快就出來了,身上有一些淤青,淋了雨有一點着涼,喝兩天藥就又能活蹦亂跳了。劉煜也不得不感嘆。雖然是同人小說的世界,但畢竟是《還珠格格》的主角,身負氣運的“世界之子”,這身體素質果然是不可摧毀的。他瞄了眼身量不高的永琪,看他這個白麪文弱的樣子,也不知道日後能不能壓得住這隻鳥。
永琪狠狠地瞪着胡姓太醫,眼神裡快要噴出火來了。這個庸醫!看看小燕子虛弱蒼白的樣子,他根本就不相信胡太醫的診斷。這人要不就是個庸醫,要不就是被劉煜那個奸賊收買了。或者他兩樣都佔了也可能。永琪惡狠狠地在心中記了一筆,打定主意揭穿他。
“皇阿瑪,一位太醫恐怕做不得準,還是多請幾位太醫來看看吧。看小燕子這難受的樣子,不像是無有大礙啊。”永琪推開胡太醫。抱緊小燕子,“兒臣記得,常常給令妃娘娘請脈的溫太醫,醫術就十分高明,不如再請溫太醫過來給小燕子看看,以求放心啊。”
胡太醫低眉順眼地回到乾隆身邊,被推開也毫不生氣。不過,如果誰能聽到他的心聲,就知道這老兒可不是沒脾氣的。你額孃的,別以爲你是皇子老子就不敢治你,就是皇上得罪了老子,也得拉兩天肚子呢。敢懷疑老子的醫術,看老子怎麼折騰你。
“永琪,胡太醫是專爲朕請脈的御醫,你是信不過他呢,還是信不過朕呢?”乾隆默默地盯着永琪,忽然嗤笑一聲,“行了,既然信不過朕的御醫,那你就帶着她去找魏氏吧。看看她能給你們請幾個可靠的太醫,能診出什麼可怕的病症。”
“兒臣不敢,皇阿瑪誤會兒臣了,兒臣只是擔心小燕子而已。”永琪臉色一變,跪下磕頭道。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在場的人精兒誰也不會看錯。他早已打定主意,胡太醫的藥是絕不會給小燕子用的,定要請別的太醫看過他才放心。此時,還有件事,他不得不說。
“皇阿瑪,小燕子是您的女兒,皇家格格,身份尊貴,不容輕侮。今日,克善無故縱容惡奴將小燕子打傷,還將她關進鳥籠掛着,猶如對待禽鳥。士可殺不可辱,小燕子今日所受之辱,簡直比殺了她還要嚴重。克善如此行爲,不單是對小燕子的侮辱,更是對皇家,對您的侮辱。”
“克善雖然貴爲親王,可也是皇阿瑪的奴才。小燕子既然是皇阿瑪您的女兒,那她就也是克善的主子。而且,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克善在傷害小燕子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此事對您的傷害。如此以奴欺主、大逆不道之輩,兒臣肯請皇阿瑪重重治罪。”
永琪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悲天憫人、憂國憂民、聲淚俱下……總之,他感動了夏紫薇,更加感動了自己。就連小燕子,看着這個男人的時候,眼睛也連閃異彩。永琪雖然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趕到,但衝他這一番話,小燕子就決定不那麼恨他了。
乾隆哈哈笑了,不怎麼在意地道:“克善有多貪玩,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他也不過是逗逗小燕子罷了。你忘了,當年你比武輸了耍賴,克善不也把你掛在樹上,你下不來嚇得直哭。朕歷來視克善如子侄,並不比你等稍差,‘奴才’二字再要休提。”
“而且,今兒這事也怪不得克善。小燕子無故對他發瘋,差點傷着克善,在克善忍讓的情況下還不肯罷休,受點教訓也是應該。克善是和碩端親王,身份貴重遠超他人。小燕子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衝撞克善,朕還覺得克善罰得輕了呢。她今日敢向克善動手,翌日是不是連朕也不放過?”
“再一個,”乾隆將笑吟吟的表情收了,面容嚴厲地說道:“永琪,誰說小燕子是皇家格格了?誰冊封的?是朕?是太后?是皇后?還是你,是愉妃,或者是令妃?朕可不記得曾發過這樣的聖旨,小燕子這格格從何而來啊?先閉嘴,朕知道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