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國之君,乾隆自然對安全問題極其注重,他沒想到,內務府竟然會如此混亂,連祖宗成例都敢違背。這次的兩個宮女,也許沒什麼問題,可誰又能保證日後的不會出現問題呢?若是內務府給他弄進宮幾個反賊,那他這個皇帝還用不用安生了?
福家兄弟真想以頭愴地,或者揪着永琪、小燕子的衣襟搖晃。怎麼什麼話都說呢?他們家跟令妃娘娘將紫薇弄進宮,這是冒了風險的。沒人追究,那就萬事大吉;可若追究起來,那是犯了大忌的啊。隱瞞還來不及,現在倒好,都不用人家揭發,他們自己人就什麼都說了。
令妃來得很快,身後還跟着抱着十五阿哥的嬤嬤。今兒這淑芳齋熱鬧得很,先是皇后去鬧了一場,然後端親王又去插了一腳,現在皇上也去了。這麼熱鬧的地方,不光是她,後宮的女人大多都在關注着。現在得到皇上的宣召,令妃喜憂參半地趕過來。
端親王有多得寵,令妃心中是有底的。但在她看來,劉煜再得寵也是個外人,還能比得過皇上的親生兒女不成?這次劉煜跟大鬧了淑芳齋,永琪和小燕子都吃了大虧,皇上就算不偏着自家人,怎麼也不會偏着個外人吧?此時召見她,多半是永琪他們爲她說了什麼好話。
自從前年有了身孕,她能見到皇上的時候就不多,就更別說侍寢了。這會兒皇上宣召,她自然高興。可是,她心裡不託底,不知道皇上現在是喜是怒。爲此,她特意將十五阿哥也帶了來,防的就是皇上心情不好。她也能有個護身符。
如弱柳扶風一般盈盈下拜,令妃將臉上仰慕期待的表情拿捏得很好。只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刻心有所慮的乾隆皇帝全都當成沒看見,徑直問道:“令妃,這兩個宮女你可認識?永琪說,福家假稱她們是遠房親戚;小燕子說,她們是經你的手弄進宮的?你有什麼要說的?”
竟是爲了這個……令妃心中一驚,眼角的餘光颳了永琪、小燕子一下,連忙跪倒請罪,“皇上。都是臣妾的錯,請皇上恕罪。那時,格格求到臣妾面前,臣妾看格格孤身在宮裡,親孃也不在了。身邊又沒個貼心的人,也確實寂寞。心中萬分憐惜。所以才……”
令妃心裡那個冤啊。悔地就別提了。往宮裡安插宮女的事情,也不是她第一個做的,後宮哪個女人不希望身邊都是自己人的。雖說,她這次做得有些出格,弄進來兩個漢女,但也沒想到會讓皇上如此生氣。現在想想。只是爲了討好一個私生女,真是不值當的。
“才什麼?”乾隆冷冷地盯着她,眼神陰沉得可怕,“所以。你纔不理會她們的出身背景;所以,你才隨意地將漢人女子弄進宮;所以,你纔不遵守大清的祖宗家法……令妃,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朕還真是不知道啊,這後宮裡竟還藏着你這麼一位隱形的內務府總管呢!”
“皇上明鑑,臣妾不敢啊……”令妃不禁花容失色,頭重重地叩在地上,不敢擡起。乾隆這話說得太重了,已經直指她干涉前朝事務,她可承受不起。這本是件小事,她也不過是爲了討永琪和小燕子的好,順手爲之而已。可誰知道,就是因爲這個惹得皇上大怒啊。
夏紫薇很迷茫,剛纔還在說着端親王要帶走她們的事,怎麼忽然就轉到了她們如何入宮的事上來了呢?她沒受過正規的宮女培訓,乾隆他們說的話她多半都聽不懂。只是在心中疑惑,怎麼做個伺候人的宮女也有這麼多講究麼?好像令妃娘娘還爲此獲罪了?
小燕子也不明白,他們不過是把紫薇弄進宮當宮女,爲的也是方便紫薇認爹啊,這能有多大錯呢?怎麼永琪、令妃娘娘他們一個個都好像要掉腦袋似的?對於這種能威脅到自己人身安全的事情,小燕子向來敏感,悄無聲息地就將自己隱到了永琪的身後。
這事情做得並不隱秘,乾隆都不用費多大勁,就查了個一清二楚。於是,乾隆皇帝大手一揮:令妃保留妃位,但份例降成貴人,遷到延禧宮偏殿去;福倫連降三級,他福晉的誥命也被奪了;內務府那位早就因爲端親王府一事而招了乾隆皇帝的眼的魏清泰終於也被撤職查辦,並着令和親王弘晝徹查內務府違規之事。
留下跪了一地的人,乾隆臭着臉帶着劉煜離開了淑芳齋。身後除了帶來的人,還多了兩個宮女,正是夏紫薇和金鎖。
看着磕磕碰碰的跟在御輦之後的兩個宮女,乾隆皇帝的眼中閃過一道嫌隙:“克善,爲什麼偏要這兩個宮女,她們的樣子雖然出挑,但身份不明,規矩上也欠缺,還是將她們留在漱芳齋吧!朕保證,一定給你挑幾個可心的人……”
劉煜微微一笑,說道:“皇上,令妃她們雖然膽大妄爲,但還不至於敢做出危害您的事情,對於這一點,克善和您的看法是一樣的!這兩個宮女雖然來歷不明,但應該沒有威脅力。而且,我覺得她們很有趣,將她們放在身邊,應該會多出很多的樂子……”
乾隆皇帝慈愛的拍了拍劉煜的肩膀,妥協道:“罷了,左右不過是兩個女人而已,你開心就好……”
對於乾隆皇帝表現出來的無條件的寵愛和信賴,劉煜也很是滿意。在小蓮向他揭露了一些真相後,他也得到了一些“福利”。雖然力量依舊沒有解封,但修羅之力卻可以有限的利用一下。
所謂的“有限”自然是真的有限,以前的修羅之力可以無視對象的真實心意,只要他的心境修爲和持身氣運不如劉煜,那就一定會受到“蠱惑”,即使是跟劉煜有着“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能立馬變成劉煜的絕對忠犬。
而現在,劉煜所能使用的修羅之力只有“增強”功能。而沒有“逆轉”和“消除”能力!也就是說,劉煜可以把對他只有一點點忠心的人變成絕對忠誠於他的死士,卻不能將恨他的人變成愛戴他!
可是,就只具備了這麼一點點功能的修羅之力就已經很讓劉煜開心了!在重獲修羅之力之後,劉煜第一時間就對身邊的這些個親信挨個使用——從最倚重的張召重和薩福鼎,到外圍勢力重要成員史白都和史紅英,再到從御前侍衛轉職成貼身侍衛的龍駿、諸圓!
甚至就連乾隆皇帝,劉煜也沒有放過。雖然乾隆皇帝對他沒有“忠心”,但卻有着“慈父之心”,在修羅之力的潛移默化下。如今的乾隆皇帝已經當得起“二十四孝父”這個稱謂。負責任的說,現在的乾隆皇帝絕對是這個世界最溺愛孩子的父親!
紫薇和金鎖低着頭被人帶走,眼裡全是茫然和不安。從頭到尾,都沒人徵求過她們的意見。這又一次讓夏紫薇感受到了,身爲宮女、奴婢的身不由己。如果。她現在就有格格的身份,是不是就不用受這樣的罪。不會被皇后教訓。不會被端親王呼來喚去……
夏紫薇和金鎖被帶到端親王這裡,已經是第二天了。除了頭天端親王的貼身總管薩福鼎將兩人安置好之外,就再沒見過任何夠分量的人。也沒人給兩人安排活做,每頓飯也有人按時送來。她們特意觀察了菜色,發現竟不比小燕子這個格格的差什麼。
這樣的待遇,沒有讓兩人安心。卻讓她們更加地惶惶不安。看着那些豐盛的菜餚,精緻的點心,兩個姑娘食不下咽起來。她們不相信,端親王那樣的人會對她們無緣無故地好。人家心中不知道圖的是什麼呢。可是,她們兩個孤女,又有什麼可讓人圖謀的呢?!
很自然地,兩個姑娘就想到了一個可能。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們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一開始,她們還將希望寄託在永琪、福爾康他們身上,可漸漸就失望起來了。想來也是,當初在淑芳齋的時候,他們就沒有辦法,現在又能想出什麼法子呢?!
想到自己多舛的命運,紫薇禁不住潸然淚下。看她家小姐哭得傷心,金鎖也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抱着她落淚。原以爲,進了皇宮之後,認爹的事情就有了進展。可現在看看,不但毫無進展,恐怕連她們自己都搭上了。兩個人正抱頭痛哭的時候,薩福鼎親自來請。
懷着對未來命運的茫然,兩個姑娘被帶到了劉煜面前。薩福鼎將她們引到門前,待她們一進去便將門關上。關門的輕響,卻讓兩個姑娘心中一顫,驚恐地回頭去看,又猛地轉回來屋裡的情況。房間裡除了她們,就只有端親王自己,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們。
劉煜剛沐浴過,白皙的皮膚上還餘着熱水蒸出的紅潤,一身寬大的浴袍鬆垮地穿在身上,卻沒露出半點不該露的肌膚。他閒適地倚在涼榻上,一手託着小巧的青花小碗,另一手修長的手指捏着銀白的湯匙。身後,是冒着絲絲涼氣的冰塊,驅散盛夏的暑意。
“免了吧,坐。”看她們戰戰兢兢、顫顫巍巍地行禮,劉煜都替她們難受。他將手裡的東西放回几上,從袖中抽出帕子輕拭嘴角,舉手投足間充滿閒逸。看了兩人一眼,劉煜隨意道:“叫你們坐就坐,本王不習慣仰着頭跟人說話。金鎖,還不扶你家小姐坐下。”
夏紫薇和金鎖聞言就是一顫,同時瞪大眼睛看過去。在宮裡,除了淑芳齋裡的人,就沒人知道她們的主僕關係了,端親王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正在忐忑之時,端親王一眼掃過來,金鎖不敢遲疑,趕緊扶着紫薇在下首坐了。她自己卻不敢坐,站在紫薇身邊。
“宮裡的規矩多,宮女向來是只有名沒有姓的。本王還不知道,紫薇姑娘姓什麼呢?祖籍何地,生於何處,長於何方啊?家中父母親人可還尚在?兩個姑娘,千里迢迢地趕到京城,不會只是爲了陪伴小燕子吧?”劉煜語氣輕緩,問題卻一個一個地砸下來。
“回王爺的話,奴、奴婢姓夏,祖籍是山東濟-南。從小生於廝長於廝。奴婢的娘已經過世了,但父親尚在。奴婢此次進京,就是來找爹的。”夏紫薇小聲地說道。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即便端親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樣子,卻還是令她從心裡害怕。
“原來是這樣。”劉煜笑了,意味深長地道:“這樣一看,你的經歷倒跟小燕子十分相似。同樣是生在濟-南,同樣是孃親去世,同樣是進京找爹。呵呵……真是緣分啊。本王問你,你既然是來找爹的。可現在困在宮中,豈不是無法得償所願了?本王今兒個心情好,幫幫你如何?”
夏紫薇心中輕顫,卻不是爲自己,而是爲小燕子他們擔心起來。她們的計劃。其實有許多漏洞,若沒人深究便能矇混過去。可若是細究起來。又有很多地方是說不通的。端親王的樣子。似乎是發現了什麼端倪,萬一被他弄清真相,會不會對小燕子、永琪他們不利呢?!
金鎖心裡卻有些高興,忍不住向她家小姐使眼色。看昨日的情形便知道,這位年輕王爺有多得寵,在皇上那裡多有地位。她家小姐雖然已經失了信物。可若能得到端親王的幫助,說不定就能早早要回自己的身份。他們原本那個所謂的計劃,好像根本就行不通嘛。
原先的計劃,建立在小燕子十分得皇上喜愛的情況下。可她在宮裡這些天。特別是經歷了昨日那一場之後,已經深深地看明白了,小燕子遠遠不像五阿哥和爾康少爺所說的受盡寵愛。甚至,皇上根本就沒有冊封過她,沒打算給她格格真正的榮耀。
可是,夏紫薇讓金鎖失望了。她看見了金鎖的眼色,卻不能去做那樣形同背叛的事。對她來說,認爹很重要,可小燕子的命更重要。現在,她受點委屈沒什麼,總比小燕子掉腦袋要強吧。而且,她根本不相信端親王幫助她是出於好意,他一定在打着什麼壞主意。
“本王雖然住在宮裡,可在京裡還有些人脈。紫薇姑娘不如將你爹的情況跟本王說說,本王派人替你找尋,如何?或者,本王也可以做主,將你們放出宮去,也省得你們在宮中苦熬。想來,你們已經見識到了,宮中的日子不好混,受點委屈還沒什麼,一不小心會送命的。”劉煜一手託着腮,面容誠懇地說着。明亮的眼睛注視着兩個姑娘,不放過她們一絲一毫的表情。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就越翹越高,一雙隱現紫色的眼卻彎了起來。
“況且,你們也許不知道,宮裡的宮女都是出自上三旗包衣。你們兩個能進宮,想必是令妃爲你們入了籍的。可是,一旦入了包衣籍,那就世世代代都是皇家的奴才了。不但你們自己是奴才,就連你們的後代,也是包衣奴才。”好吧,劉煜承認他是在糊弄無知少女了。
果然,夏紫薇聽了這話反應有點大,金鎖就更是花容失色了。她家小姐纔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怎麼能去做包衣奴才呢?!夏紫薇也很痛苦,當初進宮的時候,福爾康並沒有跟她提起過包衣籍的事情。當然,即便她知道了,也會選擇進宮,可爾康爲什麼不告訴她呢?
金鎖忍不住就想替她家小姐說話,將她們進京以來發生的事情一一告之。在她看來,與其相信搶了小姐地位的小燕子,死命維護小燕子的五阿哥,沒什麼本事只會瞎嚷嚷地爾康少爺,還不如相信這位強勢得寵的端親王。可夏紫薇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開口。
“奴婢謝王爺擡愛。”夏紫薇站起來,盈盈一禮,道:“只是,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勞煩王爺。奴婢的爹,也許已經有了活潑可愛的女兒承歡膝下,奴婢不想打擾他的生活。而且,格格在宮裡沒什麼玩伴,有奴婢這個姐妹陪伴,也能聊解寂寞。奴婢願意陪伴格格。”
“真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啊。”劉煜坐正了身體,雙手輕輕擊掌,“本王不知道你定要留在宮中,有何等目的。但是既然你不願出宮,那就得好好學學,如何纔算是一個合格的宮女。你和你的丫鬟,很顯然都是不合格的。老薩,派人好好帶帶這兩個。”
這麼想做宮女,那就去體驗體驗,宮女到底是什麼樣的。在淑芳齋裡那些端茶倒水的活計,可不是宮女的全部。何況,這夏紫薇恐怕也沒幹過什麼活兒,有小燕子在後面挺着,又有金鎖那個勤快的丫頭在邊上護着。她真的知道,宮女是做什麼的麼?
相比起劉煜這邊波瀾不驚地談話,淑芳齋裡就像是起了狂風暴雨。夏紫薇和金鎖被乾隆皇帝御賜給了端親王,並被劉煜當場帶走,剛出了福爾康的視線,這廝就開始發狂了。上躥下跳地不消停,一會兒暴躁地在淑芳齋裡亂轉,一會兒又怒衝衝地想衝出去。小燕子也不是個省心的,在一旁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