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高原,神山聖湖。
高原寒風吹動經幡的咧咧聲響迴盪在寂靜的夜裡,讓這冷清的山坳平添了幾分肅殺。在這黑黝黝的寒夜裡,花解語已經不眠不休的驅車了一天二夜,她帶着渾身的疲憊,淒涼的心境,朝聖極宮前進,站在山坳前那塊刻有“聖極宮”三個大字的大石前,她幾乎落下淚來……
這是她生長的地方,她在這裡長大,在這裡練功,由一個扎着大辮子的小姑娘一變而爲二十有餘的婦人,這其中歷盡了多少千辛萬苦,才掙到外放爲一方之主的機會,而今,一夜之間,她的夢碎了,紅顏會的骨架徹底跨了,多少跟着她的弟兄全力戰而死,她彷彿是個無主的孤兒,被人拋棄在荒郊野外,孤零零的,透着滿身的淒涼,又回到了這塊生長的地方……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當自己功成名就,沉湎在往日的迷人歲月中時,不曾覺得往昔的家有多可愛,花解語在外十年,一直沉浸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甚少想到這裡清寒的苦修生活,而現在,花解語在落魄無奈之時,突然覺得這裡是那麼熟悉和可愛,她幾乎想伏在地上親吻那層熟悉的泥土,在這一刻,她才感覺出家的甜美和可愛……
名利皆空,繁畢已盡,她還真希望自己能在這裡過段平靜的日子,可是一想到劉煜,她眼裡就充滿了無邊的恨意,如果不是劉煜。紅顏會如今還是安好的屹立在晉南黑~道中,她依然是紅顏會的總把子。紅顏會兄弟依然是把她奉爲主子,現在,兄弟死的死,逃的逃,紅顏會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擋不住晉南周遭那些早就眼紅的惡鄰們……
花解語恨聲道:“報仇,我一定要報仇……”一股令人畏懼的殺氣從花解語的眉宇間閃露出來,她緊緊咬着嘴脣。向山坳中行去,望着雲空裡稀疏的寒星,她有些癲狂的揮動着雙手,大叫道:“我發誓,要親手摘下姓劉的狗頭……”淒厲的話聲如鬼哭狼嚎般的飄了出去,在山坳中掀起了一連串的迴響,嗡嗡的不絕於耳……
突然。山坳中有人喝道:“誰在這裡大呼小叫?”隨着話聲,一個消瘦的人影向這裡奔來。那是一個身穿黑袍的老人,大約七、八十歲的年紀,一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年歲雖然已高。但還是健步如飛,快的像一陣風。
花解語看在眼中,心裡有一股激動,顫抖的道:“黑伯伯……”來人是魔師龐斑身邊兩大隨侍“黑白二僕”之中的“黑僕”,在外雖然聲名不顯。但魔門內部卻無人敢於小覷,不說他們背靠魔師龐斑這尊大佛。單就他們本人那先天高階的實力,就足以讓人敬服。
正在移躍的黑僕似乎沒有想到三更半夜裡會有人呼喚他的名字,疾速的身子一剎,人已定在地上,蒼勁的道:“你認識老夫?你是誰?”
花解語眼裡含着淚,道:“黑伯伯,我是解語呀……”
解語,這名字太熟悉了,黑僕接着星光仔細的看了看花解語,雖然現在花解語的形象不怎麼好,但半晌之後,黑僕還是認出了她,歡喜道:“解語,你是花解語……”
雖然關係並不是很密切,但花解語好歹在聖極宮中生活了二十年,他怎麼會不記得這個孩子?!從流鼻涕的女娃兒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這段漫長的過程,都是黑僕親眼目睹、身歷其境,雖然有十年沒有再見面,但黑僕還是將花解語認了出來……
花解語道:“黑伯,三位尊主和我義兄都還好嗎?”
黑伯伯連忙道:“主人和蒙尊主、趙尊主都很好,裡赤眉大人也不錯,剛纔還說要向主人彙報什麼呢……”
花解語眼睛一亮,隨即又苦澀的道:“勞煩黑伯伯通報一下吧,就說我回來了。”
黑僕也看出花解語臉上的不快和憂情,但他畢竟和花解語不是太親密,即便有疑問,也不好直接問出口,於是一轉身道:“哪兒還需要通報啊,解語你跟我來吧。”
花解語一路行去,心中思潮起伏不定,雖然夜色深濃,她還是一路忐忑難安,一樣的小徑,一樣的花樹,心境卻大不相同,此刻心裡已填滿怒怨,只覺沿路風光再也引不起她的興致。
一棟紅瓦白牆的小屋,老樹依舊,兩邊俱植奇花異苗,黑僕早已恭身站立在屋門邊,道:“啓稟主人……”
只聽屋裡有個清冷而又充滿威壓的聲音淡淡的道:“小黑,我不是說過了麼,我和裡赤眉有事情要商量,這麼晚了,你還帶人來說什麼……”
黑僕大聲道:“老奴並不想打擾主人,只是花解語回來了……”
那兩扇門豁然而開,只聽另一個嬌媚的讓人難辨雌雄的聲音詫異道:“什麼?小語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一連串的聲音太熟悉了,花解語早已沉湎在這陣話聲了,她根本忘了呼喚這位抱着她長大的義兄,只愣愣的僵立在那裡,此刻,大門一開,只見一個熟悉的面容呈現在她的眼前,她輕呼一聲道:“義兄……”
長相宛如年輕女子的裡赤眉呵呵地一笑,溫柔的道:“小語,十年了,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爲你把義兄忘了呢,來,快過來讓義兄看看,看看你這十年有沒有長胖……”
“義兄……”花解語終於忍不住的撲在這“人~妖”的懷裡,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楚突涌進心裡,再也無法掩住自己的情緒,哇地一聲,那股無情的屈辱頓時宣泄出來,嗚嗚的大聲哭泣着。
裡赤眉明媚的丹鳳眼隱現寒光,他摸着花解語的頭。和聲道:“別哭,先進去給龐尊主見禮!”
花解語點點頭。順從的被裡赤眉攬進了屋,向屋內端坐主位的那個看起來年僅四十的冷肅中年人大禮參拜道:“解語參見龐尊主!”
“起來吧。”龐斑淡淡的問道:“解語,怎麼啦,是不是在外面受氣了?”
花解語淚痕滿面的道:“龐尊主……”
一旁的裡赤眉很是心疼,用手擡起花解語的臉,道:“不要怕,有話跟義兄說,我倒不相信。天下有哪個不長眼睛的人,敢欺負咱們聖極宮的小寶貝兒……”
龐斑沉聲道:“解語,是誰惹了你,聽你義兄說,你的紅顏會在晉南創了個不錯的局面,雖說我們聖極宮避世不出,但修行界有數的人物和勢力打鬥知道你跟我們的關係。怎麼,難道修行界真有人不給聖極宮面子?!”
黑僕怒道:“解語,跟黑伯伯說,哪個小子欺負你,我把他抓來先劈他兩個大耳刮子,再毀了他武功給你消氣……”
龐斑叱道:“住嘴。年紀一大把了,還說孩子話。”
黑僕嚇得一哆嗦,道:“是……”
裡赤眉輕撫花解語的粉背,柔聲道:“小語,說。那個不開眼惹你的人是什麼人?”
花解語知道凡事由這位義兄出面,這事就好辦了。不說裡赤眉和聖極宮之間的師門之誼,單就他和元蒙皇室遺族之間的交情,就足以讓他擁有上百個先天高手的調動權,有這樣的力量在手,區區劉煜,何足掛齒?!
在裡赤眉的催促中,花解語苦笑道:“近年來修行界中有個叫血刀劉煜的人,他處處和我聖門作對,先攪了陰葵派謀算了二三十年的大買賣,又毀了紅顏會的骨幹……”接下來,花解語就把紅顏會和劉煜結怨的經過,以及他手中握有聖帝舍利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花解語很聰明,她可不敢捏造事實,只是把事情刻意誇大而已,因爲她知道自己如果隨口胡說,到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壞了大事。
龐斑聽了皺眉頭,道:“是趙尊主相算出來的那個和我聖門崛起有關係的人?”
裡赤眉有些氣憤的道:“只要能從劉煜的手中取回聖帝舍利,憑藉龐尊主你的實力,再加上我們聖極宮這些年積蓄的勢力,必然可以一統聖門的兩道六派,到時候我們聖門自然就崛起了……”
龐斑看了裡赤眉一眼,搖了搖頭道:“解語,你對劉煜說三天後必然親自報仇?”
花解語點頭道:“弟子當時氣憤難平,是說了這句話?”
想了想,龐斑道:“小黑,立刻讓十大煞神收拾行裝。”
黑僕一呆道:“主人,您這是……”
龐斑沉聲道:“聖極宗門人說出的話就算數,解語已撂下話了,咱們決不會失信於人,讓十大煞神連夜過去伸量伸量劉煜,一邊幫解語報仇,一邊尋回聖帝舍利!”
裡赤眉有些驚訝的道:“龐尊主,有那麼嚴重麼?十大煞神可是聖極宗的中堅力量,他們的聯手之威,恐怕就是修行界中諸如靈隱寺、黃山派等一流門派也不敢擋其鋒銳,區區一個劉煜,會不會小題大做了?”
龐斑搖搖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沒聽小語說麼?劉煜不是普通的人,陰葵派所謂的‘八大高手’超過半數在他手上吃了虧,我可不想我們聖極宗也步陰葵派的後塵,成爲修行界的笑柄……”
裡赤眉輕輕嘆了口氣,拍着花解語的肩道:“妹子,龐尊主這可都是憐惜你啊……”
花解語連忙道:“謝謝龐尊主!”
黑僕一轉身道:“主人,老奴去給十大煞神傳令了。”
龐斑揮揮手,黑僕轉身退出屋子。
想了想,裡赤眉道:“龐尊主,要不我也走一遭吧!小語是我的妹妹,我這身爲義兄的,可不能在她遭受委屈時坐視不理……”
龐斑點頭道:“你跟着也好,我最近修習‘道心種魔大~法’有感,總覺得劉煜這件事福禍參半,你跟着去也多一份保險……”
藥王莊。
黃芪慌慌張張的跑到劉煜的住地,一臉焦急的對着莫名所以的劉煜道:“妹夫。這下壞了,聖極宮的人打上門來了!你們先前殺敗的那個紅顏會。原來是魔門聖極宗的外圍勢力,這下糟了,打了走狗,主人家跑來要說法了……”
底牌十足的劉煜和對情勢不甚了了的程婉芝都是一臉的淡定,只是白芍因爲黃芪的話而動容,她從劉煜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迎向黃芪,反問道:“難道是當年有着‘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魔師龐斑親自打上門來了?”
搖了搖頭。黃芪喘了兩口氣,瞪了不以爲意的劉煜一眼,說道:“魔師龐斑沒有來,來的是‘人~妖’裡赤眉,還有聖極宮的天、地、日、月、星、金、木、水、火、土十大煞神!”
白芍鬆了一口氣,面色漸緩的道:“師姐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吧?雖然聖極宮出動了十一個先天高手很是不凡,但這裡可是藥王莊啊。是我們的地盤,只要魔師龐斑不來,我們需要怕人~妖他們嗎?”
黃芪很是不好意思的看了劉煜一眼,輕聲道:“莊主和程長老的意思是,要妹夫自己去解決……”
白芍當即就怒了:“師父這是什麼意思?老公纔剛幫藥王莊解決了毒谷這個難題,怎麼就翻臉不認人了?過河拆橋也不是這個快法吧……”
就連非常重視親情的程婉芝這一刻也對程靈樞這個唯一的血緣親人不滿起來。緊蹙眉頭道:“爺爺怎麼能這樣,我要去找他……”
劉煜攔住了兩個嗔怒的女人,笑道:“安啦,你們要對我有信心,區區十一個先天高手而已。我可不在乎,你們在這裡等我。等我去解決了他們再回來一起吃晚飯!”
程婉芝和白芍雙雙拉住了劉煜,說道:“我們一起去。”
搖搖頭,劉煜堅決的拒絕道:“雖然我不在乎對方的這一批力量,但不得不說,要是十一個先天高階以上的高手一起圍攻我的話,我就不能分心他顧了。你們也不希望我爲了你們的安危而在分神的情況下被魔門所趁吧?”
白芍又建議道:“我們不參戰,只給你掠陣……”
劉煜還是不同意:“魔門的心性我可不抱希望,萬一他們落敗後以你們爲質怎麼辦?聽話,你們就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相信魔門再怎麼囂張,也不可能硬闖藥王莊的!這樣吧,你們一人準備五道大餐,我保證,等大餐上桌,我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到時候正好一起慶祝!”
在劉煜的堅持下,程婉芝和白芍只能無奈的同意他的提議,白芍像是氣不過,瞪了劉煜一眼,嬌嗔道:“都是你啦,當時我說斬草除根吧,你非要放花解語逃命,說什麼遮掩不住!你怎麼就那麼武斷的認定,我們不能掩蓋下擊殺花解語的消息呢……”
在劉煜的搖頭中,程婉芝也佯嗔道:“師姐,你還沒有看明白了,煜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心,不忍辣手摧花……可惜,人家花解語閱人良多,可不會被煜輕易的欺騙,這不,馬上就找到援軍,回來報復了……”
劉煜知道兩個女人實在發泄不滿,也沒有解釋,更不滯留,和黃芪打了一聲招呼,施施然的離開。
說實話,劉煜當日之所以不殺花解語,並不是怕封鎖不了消息,也不是真的有憐香惜玉之心,他只是突然感覺花解語身上有他的一個大機緣。這種類似的感覺,他先後在得到海盜寶藏、聖庫寶藏、小千世界、碧血丹心鐲等寶貝寶藏之前感到過。
有着那樣的前鑑,劉煜自然會順從感覺,他倒要看看,花解語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當劉煜行出藥王莊,一眼就看到了右邊空地上的敵人。十一個聖極宮來客,連同花解語,都是白衣飄飄,面無表情的站在夕陽之下,冷漠的瞅着他。
看着逐步走近的劉煜,十大煞神之首的天煞上前冷冷地道:“閣下姓劉?”
劉煜冷冷地點頭道:“我是劉煜。”
天煞嘿嘿地道:“請閣下過來參見我們的裡赤眉大人!”
挑挑眉,劉煜淡淡地道:“參見?嚴重了,我只是過來接見一下你們而已……”
那口吻,那態度,根本沒將這位天煞瞧在眼裡,天煞也真沉的住氣,他猜想劉煜還沒有摸清楚他們的來歷,否則態度決不敢這麼孤傲,他嘿嘿地道:“閣下,可知道我們來自何處?”
劉煜根本沒有理會他,只是揮手對天煞叱道:“滾開,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天煞自從入了聖極宮後,何時遭人這樣厲叱過,心中怒火一涌,正想發作,裡赤眉已呵呵地道:“劉煜,你好大的火氣啊……”
劉煜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裡赤眉吧,怪不得有個‘人~妖’的綽號呢。”
裡赤眉微微皺眉,雖然他從來不認爲“人~妖”這個稱謂是帶有侮辱意味的,但從劉煜口中冒出來時,那個味道總是不對勁兒。
甩甩頭,裡赤眉認爲自己多想了,他將注意力集中到劉煜的身上,嬌聲嬌氣地道:“劉煜,就是你那麼狠心的殺光了我妹妹小語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紅顏會嗎?”
點點頭,劉煜道:“不錯,紅顏會的骨幹精英是我殺光的。不過,那是因爲他們先招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