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到了……
他攤開揉着月光的掌心,聚起浩瀚純正的內氣。袖間輕紗劃過,宛若塵世間拂過的雲煙。
彈指之間,浩蕩的內氣撞擊在金鐘之上,發出金石相擊般,清越恢弘的鐘鳴之音。
聲傳百里,餘音不絕。
路上的行人都停住了腳步,震驚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際,這一聲舉世鳳鳴到底傳自何方?
鐘聲響過,無數盞孔明燈從安泰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里飛出。好似無數從凡塵升入夜空的星光螢火,這是一條從人間升起的瑩瑩銀河。
“好美……”柳雲錦靠在君頤的懷中喃喃道,哪怕夢中,也不曾見過如此絢爛的流光魅影。
紅塵歲月傾,琉璃杯中影。
天地長存,寒玉仙闕卻也比不上紅塵中一瞬的地老天荒,繁華盡傾。
柳雲錦擡首望着漫天的燈火星光,身後的君頤凝視着她。琉璃色的異瞳映入她喜悅帶笑的容顏,清淺又似深邃。這一眼便勝過萬年。
優美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清潺的聲音好似寒山上融化開的泉流,“你是我費盡心思滋潤養成的掌中花,就是把天下最好的一切給你又何妨?”
耳邊是他吐出的溫熱氣息,像是烈酒般醉人。
柳雲錦紅了耳尖,推了推身後的人,害羞又無奈道:“下面有人看着,王爺注意影響!”
“清越樓高,他們看不到!而且,本王想做什麼,需要顧忌別人嗎?”薄脣間輕笑一記,幾分邪妄,幾分不羈。
沒等柳雲錦反應過來,修長有力的指尖已經挑過她的面容,重重地吻了上去。
絢爛又奪目的煙花在夜空中盛放,轟鳴的聲響伴着迷離的光影……當真是繁華盛世!
清越鐘樓上,兩人脣齒交纏,纏綿又熱切。
相思不易,唯有抵死纏綿纔不負良辰美景。
……
一輛不算起眼的馬車行駛在安泰城的街頭。
“小姐慢些……”芳兒伸手小心翼翼地攙扶着柳雲熙下了馬車。芳兒望着滿街的小攤小販,眼睛不住四下看着,覺得每一樣都極有意思。
而身邊的主子——柳雲熙,清美的臉上滿是不耐煩。她本不想出門逛什麼夜市,但看見漫天的孔明燈和煙花之後,心中萌動了。
哪個女人不想十里紅妝,繁華傾世?只可惜這漫天的燈火和煙花,都不是爲她而放。她光是看着,就不由憧憬又羨慕。
等她成了皇后之後,也要如此高調地辦一回,要讓天人都羨慕她,仰望她。
街道上熱鬧依舊,而夜空中的孔明燈和煙花都停止了,她們出來的太晚了一些,沒有遇上真正盛況奪目的時候。
芳兒拿起小攤上的面具,戴在臉上試了試,遞到柳雲熙的面前道:“小姐要不要買個面具,據說千里姻緣一線牽,很是準呢!”
柳雲熙興致缺缺地掃了一眼,望着粗製濫造的面具,滿臉嫌棄,只覺得無比幼稚可笑。
芳兒興怏怏地縮回了手,知道二小姐看不上這些,但她自己很是喜歡這些小玩意,忍不住在小攤面前細細挑選起來。
柳雲熙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目光猛然一頓。
她正好看見從清越鐘樓上走下來的柳雲錦和君頤。兩個人容顏皆是萬中無一的奪目,放在一起無比養眼。
但柳雲熙卻悄然捏緊了手指,尖銳的指甲尖抵着手心,也渾然未覺。
“小丫頭,我要趕回邊塞了,你在安泰城中乖乖等我,不許再給我招蜂引蝶!若有任何處理不了的事情,只需讓蒼狼傳信給我。清婼公主的事情,不必擔憂,我會讓人解決乾淨……”他囑咐道,像是要出遠門的相公,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妻子。
“君頤,早點回來。待你鎩羽歸來,我們就成婚……”在上馬車之前,望着眼前這張日思夜想的傾國容顏,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好!不會讓你等太久。”他的懷抱結實又溫暖,彷彿只要躲在他的懷裡,天塌下來也不用擔心。
站在遠處看着的柳雲熙,眼中露出驚訝。她知道南陵王向來不喜歡別人觸碰,甚至說是厭惡。杏眸中劃過一絲幸災樂禍,她以爲南陵王會狠狠推開不知廉恥的柳雲錦,沒想到,他竟然垂下容顏,輕輕貼上了柳雲錦的嘴脣。
雪色銀髮下絕色的側顏宛若冰雕,細長的羽睫在輕輕顫抖,宛若飄零的碎雪,這個吻他沉醉而用心。
柳雲熙震驚癡迷地望着這一幕,他的冰冷高傲下隱藏的竟是刻骨柔情。
等到他們兩個人分開,柳雲熙纔想起自己忽略的細節,目光落在高聳的清越鐘樓上,眼中的嫉妒幾欲灼燒。
清越鐘樓只有帝王才能踏入,這暫且不說。樓上視野極好,能一覽江山。剛纔的孔明燈和煙火十有八九是南陵王爲柳雲錦放的,只有他纔有這樣的大手筆。
等柳雲錦被南陵王送上馬車離開之後,柳雲熙還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透徹地品嚐到嫉妒不甘的滋味,像是吃了一個酸澀到了極致,卻又帶刺的果兒。難以下嚥,腐蝕得她五臟六腑都疼。
站在鐘樓下的君頤,靜默地望着馬車駛遠之後,戴上了狼頭面具,翻身上了戰馬。血色的披風劃開冰冷的弧線,他帶着身邊隨行的人,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柳雲熙迷戀地追隨着他的背影,一瞬不瞬。
如果得他親吻,擁抱,注視的女子是她該多好!忽然間柳雲熙想明白很多事情,爲何柳雲錦那賤人總能死裡逃生,爲何自己會久病不愈,爲何血淋淋的人頭會出現在她的房裡,爲何周太醫和李聖手都會幫着柳雲錦說話。只因爲那個賤人的背後有南陵王撐腰。
如果她也能得到南陵王的寵愛,撐腰,還有什麼事情是她達不到的?
芳兒挑好的面具,望着自家發呆的小姐,奇怪道:“小姐看見誰了?”
柳雲熙收回目光後,聲音飄渺莫測道:“南陵王是不是很美,很尊貴?”
芳兒想也不想,點點頭,“南陵王據說如同畫中仙人一般,冰雕玉塑,有天山白雪凝成的一頭雪發,可不是東陵第一美男嗎?若說尊貴,當朝皇帝都要對他禮讓三分,羣臣見他都要跪拜,哪怕是當朝丞相……”
聽了芳兒的話,柳雲熙久久沒有迴應,只是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芳兒瞧着柳雲熙注意到她手裡的面具,趕緊遞上道:“小姐喜歡也可以買一個,只要十文錢,很便宜呢!”
“我向來不信命,也不信什麼姻緣天定。”柳雲錦看着面具微微嗤笑,目光幽冷閃爍,“姻緣人心,我照樣都可以算計。南陵王……確實是爲數不多的好男人,怎能便宜了那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