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軒裡,老夫人派人送來了一箱首飾,一箱衣裳。
月荷戶籍上的父親已經過世,家也變賣了,所以到時候只能從墨玉軒這兒出嫁。老夫人自然讓人把聘禮都送來墨玉軒給月荷過目,等拜過喜堂之後,再把這兩箱東西擡去香雪院。
對了,香雪院這名字,老夫人覺得晦氣,整修一新的時候,讓工匠重做了牌匾,改叫“月荷院”。
兩個箱子送來之後,月荷臉上帶着笑,央求柳雲錦幫她一起過過目。
想着月荷也是她的人,對她也無防備,柳雲錦自是願意陪她一起看看老夫人派人送來的聘禮。
兩個箱子一開,柳雲錦露出了淡笑。
老夫人對月荷也算重視,送來的布匹,首飾,都是庫房裡稍好的貨色。只是這些東西合起來,也值不了多少。
月荷卻是喜笑顏開,不時拿起這個看看,拿去那緞布匹量量。
“小姐如何?”月荷問道。
柳雲錦點了點頭,讓環玉拿出紅布包的銀錠送到月荷手裡,“這些首飾,布匹你只管收着。到底你是從我墨玉軒出去的,原先還是我的婢女,我不能虧待了你。這裡有一百兩銀子,足夠你一段時間的花銷。府裡打點下人,少不得花錢,你自己仔細些就是。”
月荷接過紅布包的銀子,腿一彎,就給柳雲錦跪了下來,“小姐待月荷好,月荷不會忘記。日後只要小姐一句話,月荷願爲小姐做任何事。”
柳雲錦垂手虛扶了一把,道:“我是真心待你,也不求你爲我做任何事。後院兇險,你自己多小心。”
月荷拭了拭眼淚,“月荷初來柳府,能成姨娘,也少不了小姐的幫助。日後,小姐若有麻煩,月荷絕不會坐視不理。也希望小姐能在月荷不慎之處,多加提點。”
能成爲飄香院的花魁,月荷也屬聰明人,把表忠拉攏的一番話,說得極爲隱晦好聽。
柳雲錦微微頷首,道:“這是自然,你到底是我的人,我不幫你又能幫誰!你且當好新娘子便是!”
她之前已經得到了線報,老太太身邊的小丫鬟走漏了消息,讓何氏知道了不少事情。
這場喜宴能不能辦下去,還真是個問題……
但看老夫人送來這兩箱東西的意思,是想何氏一點顏色瞧瞧。這場喜宴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
想着離初八還有幾天,她已嗅出了風雨欲來的肅殺氣息。
何家裡,何楊山收到信之後氣得火冒三丈,張嘴就罵柳家人不是個東西。想着外甥女中毒的事情不能耽擱,何楊山直接去皇宮找了太醫院的醫首。醫首可不是一般人,他尋常只給後宮娘娘看病,又是皇后的親信,哪肯輕易出宮。
何楊山又是說好話,又是遞銀子,費心費錢才請動了傅太醫。
翌日一早,傅太醫就換了一身價格不菲的常服,裝扮得頗是道骨仙風,乘着馬車去了柳家的府上。
得知他的身份後,小廝一路把他領去了暖香閣。
何氏早早就盼了,見自己的哥哥果然有用,這麼快就找來了解毒高人,邁着碎步就引着傅太醫來了柳雲熙的牀前。
傅太醫落座之後,咳嗽了兩聲。何氏急切地站在一旁,催促道:“神醫快給我女兒看看,她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此話一出,傅太醫擺出了臉色,拿喬道:“我可不是什麼神醫,只不過是太醫院的御醫之首罷了。你在這裡說個不停,我哪裡能靜下來心給她看病。”
柳雲熙靠在羽絨軟墊上,輕聲開了口,“太醫常伴御前怠慢不得,孃親趕緊端上熱茶和水果來。”
剛纔他一來的兩聲咳嗽,不就是在擺譜,意思要好生招待他。何氏眼拙看不明白,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催促。像這些眼高於頂的人,哪裡能催他,只能好言好語地捧着他。
柳雲熙多看了傅太醫一眼,心中有了底。看這老太醫模樣頗是道骨仙風,沒想到還是俗人一個,事還沒做,就開始端架子了。不過這種人最好拿捏不過,三言兩語一鬨,給他甜頭一嘗,保準能把他騙得暈頭轉向。
何氏雖笨,卻還聽話,柳雲熙這麼一說,她趕緊去了外面準備茶水吃食。屋裡只剩下傅太醫和柳雲熙兩個人。
“伸出手來!”傅太醫目不斜視,極具威嚴道。
柳雲熙伸出細弱的手腕,傅太醫鋪上一層薄帕,在她脈門處摸了又摸,面色古怪起來。
何氏端了茶水和果盤進來,一樣樣地放在傅太醫的手邊上後,輕手輕腳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喘。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傅太醫才收了薄帕,沉吟地摸着鬍子。
柳雲熙細聲細氣地啓脣道:“御醫大人能成爲醫首,定是醫術極高,說是再世神醫也不爲過。也不知小女子的病,勞不勞御醫大人費心……”
傅太醫倨傲地摸着鬍子道,“你脈象雖弱,卻不亂,並非中毒。瞧你虛浮無力的樣子,多是脾胃不調,血氣虛弱,又或者是吃了軟骨鬆筋的藥。兩者都好醫治,前者只要益氣補血即可。後者,只要停用了軟骨鬆筋的藥,就能慢慢自愈。”
說話間,傅太醫眼中閃過一縷異色。
軟骨鬆筋的藥刑部極是常用,也時常需要他們太醫院配置,種類繁多,爲的是審訊時不讓犯人逃跑或自盡。只有刑部需要時,他們纔會配置,平日裡絕不會多備着。
看柳家二小姐骨瘦如柴的樣子,想必已被人下藥一段時日了。這藥吃不死人,卻也能讓人如活死人一般,動彈不得。傅太醫的眼眸深邃起來,思索不出,有誰能偷出這種藥,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柳家二小姐吃這麼久。
何氏在一旁尖利出聲,“肯定是那賤蹄子搞的鬼,把我女兒弄成這幅悽慘模樣!”一邊說,一邊慌張地用繡帕擦淚。
診也診完了,至於她們關上門來怎麼鬧,就跟他沒關係了。
傅太醫將藥箱收拾好,喝了一杯熱茶,準備起身走。
牀榻上孱弱的少女叫住了他,“御醫大人請留步!我還想請大人幫我一個忙!”
傅太醫詫異地轉過身子,“什麼忙?”他一個外人,又是一個男人,能幫一個後院小姐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