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魯，你先說說看，在你的定義裡，所謂的動畫究竟是什麼？”
“那個……大概是拿來娛樂觀衆的文化產品？”
常志昊的提問難得有些正經，而且用了久違的那個“魯西法”相關稱呼，所以小莫的回答也明顯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的。
所以，即使這個問題，甚至問答本身在NT論壇上實際上都重複了無數次，但小莫並不認爲自己的師傅準備老調重彈。
而常志昊那邊辛苦佈局了這麼久，連被徒弟誤會跟老卡攪基都懶得反駁了，爲的不就是把後世裡被大家總結出來的那些東西徹底講給徒弟聽麼？
於是，授課開始——
“錯！”某人在沙發上擺了個不怒自威的姿態，實際上是接下來要陳述的東西，在2001年的國內的確是顛覆性的定義，“所謂的電視動畫，甭管在米國的迪斯尼，還是和國的蟲製作，其實質根本是玩具的三十分鐘廣告！”
“哈？”小莫那邊本能地梗了梗脖子，帶着驚訝的感嘆聲脫口而出。
於是某人的態度更加高高在上了，“動畫是給小孩子看的，準確地說，是讓小孩子看了以後趕快去買玩具的！”
“吸管要多粗有多粗，冰塊要多大有多大，薯條要多老有多老，讓小朋友吃了要多渴有多渴？”小莫的反應不是一般地快，聽到常志昊上面解釋的同時，本能地就把星爺《食神》中的經典臺詞背誦了出來。
沒錯，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成年人的消費實際上都是以保持着一定理性爲前提的，哪怕是自稱最購物狂的女同胞們，在生活裡也不可能毫無計算地隨時隨地買買買。
所以任何一款商品想要獲得成功，本質上都是一個解除消費者警惕，試探消費者購置資金極限的過程。那麼相應的商品買賣本身，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鬥智鬥勇案例。
資本主義已經誕生了幾百年，商人這個職業本身更是源遠流長。買賣之戰其實能夠使用的招數基本上已經定型得差不多了。
簡單點說就是，消費者的理性被削弱得越厲害，相關商品的利潤就越高。
那些已經不能稱之爲商品的東西，比如毒品之類，不就是以徹底摧毀吸毒者的精神與肉體爲代價，才能獲得難以想象的利潤麼？
另外一個更加恐怖的類別，軍火，各超級大國爲了傾銷自己的產品，不惜在其他國家內部直接挑起戰火。而能夠被挑撥到開戰程度的國家，真正保有理性的人還剩幾個呢？
所以不怕再重複一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遊戲什麼的是電子海洛因這個觀點其實並沒有什麼錯。
遊戲本身當然是無罪的，但爲了讓玩家們肯掏錢，肯多掏錢，不然他們沉迷進去怎麼下手呢？
甭管快錢還是慢錢，也不管是徹底換代還是DLC更新，一款遊戲肯定要做到讓玩家“不玩不行”才能攫取高額利潤。可玩家們如果一天到晚都去
玩遊戲了，正常的工作學習生活時間呢？
一個人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時，這個是絕對平等而且無法更改的。玩遊戲佔的時間越多，用於提高自己的時間自然就會被擠佔得越來越少……
自制力什麼的先放在一邊，沒有信心給自己家孩子提供一輩子安枕無憂生活的家長，定然會徹底反對那些讓自家孩子玩物喪志的東西，這種矛盾，基本上是遊戲方解決不了的。
所以在2001年前後，甚至更早以及晚幾年的時間裡，原創主機遊戲吃癟是必然的事情。而別看網遊能夠拼命發展，那是因爲廠商們早就預先進行了目標篩選，可就算這樣，網遊不還是一直被列爲口誅筆伐的對象嗎？
常志昊在講述上面這些內容的時候，雖然小莫覺得好像有些跑題，但他們自己現在就在運營龍族，而按照某人的前科，他說的每句話其實都不能算是無的放矢，所以小莫還是認真傾聽並且記憶了若干內容。
接下來某位不稱職的師傅發現自己確實抒情太多，所以乾咳一聲，把話題又扯了回來——
“那麼，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種消費者，他們天生在消費觀上就是理性不足或者壓根沒有理性的呢？”
答案當然是“有”。
而且現在小莫已經明白常志昊想要說什麼了，先前的鋪墊雖然略長了一些，但看來還真的是全都跟主題有些關係……
某些意義上毫無理性，但卻不會受任何懲罰，反而多多少少都會得到滿足的消費者必然是存在的，而且還是整個人類社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沒錯，就是小孩子。
有誰家父母會去對着自家孩子說這個玩具不實用，那個玩具性價比低麼？
只要孩子想買，你不答應就哭給你看這麼一套流程下來，就算是鐵打的漢子循環上幾次也肯定會屈服的。
而玩具跟食物不同，沒有吃下去會鬧肚子這種症狀太過明顯的弊病，只要夠花花綠綠吸引孩子注意力，就總會有孩子想買。
這世界上玩具的種類那麼多，小孩子在沒摸到之前，顯然只能通過視覺印象來揣測是否“好玩”。那麼在這種大前提下，拍動畫片的時候刻意突出某些玩具的部分，並且在之後的商業運作持續加以引導的話，持續三十分鐘的玩具廣告怎麼看也是比傳統廣告更加便宜實惠的不是？
而且但凡有過童年的人都知道，小孩子之間的互相攀比才是最可怕的。
哪怕是常志昊的童年，物資匱乏到了只能玩拍煙盒，火柴皮的程度，像他這種家裡沒人抽菸的倒黴孩子爲了不在日常遊戲中掉價，經常要在小學放學後步行好幾公里，在家和學校周圍那些垃圾桶垃圾堆垃圾場裡拼命尋找別人丟棄的煙盒和火柴盒之類。
這貨的自尊心是有點強沒錯，可他在自己翻垃圾堆的時候遇到過好些個同學，還一起被狗追過，這就證明有自尊心的小孩絕對不止他一個。
這已經是比較懂事的
孩子了，那些歲數更小更不懂事的孩子，看到別的小孩有這有那，自己什麼都沒有，能不拼命跟家長鬧麼？
至於結果，哪怕十次甚至百次裡鬧成功一次，動畫片的廣告效用不就成功體現出來了不是？
所以，在國外的那些TV版動畫，從步入成熟期，甚至從開始創立的那一刻起，便被嗅覺靈敏的玩具廠商所把持之類，根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吧？
雖然不是新鮮事，但2001年的國內，甚至到了2013年的國內，依舊有大把的和國“動漫愛好者”們想不明白這點，這說實話其實挺悲哀的……
幸好小莫還不至於這麼遲鈍，或者自欺欺人到無視現實。常志昊只要略微提點一下，已經親手操縱過幾個文化產品的她當然就有了足夠直觀的認識。
不過爲了鞏固上面那個言論的振聾發聵效果，常志昊還是決定用2005年才發行的漫畫《機動戰士鋼彈桑》來給自己徒弟加深一下印象。
這部漫畫的作者大和田秀樹是個相當喜歡惡搞和腦洞的傢伙，而高達系列的日升公司以及他們背後的萬代與大和田一拍即合，基本上是把這部漫畫當作官方品牌來推的。
而在鋼彈桑的內容裡，名爲“高達創世紀”的部分在常志昊前世裡完全可以當作教科書來用。
所謂的教科書，所謂的創世紀是指什麼呢？
當然是被官方粉飾過後，依然悽慘的高達系列第一部作品，0079在誕生時的各種遭遇了。
簡單說就是，在1979年的和國，針對動畫的輿論跟華夏一模一樣，所謂的動畫片就是給小孩子看的東西。
機器人動畫尤其如此，當年流傳的無數東映或者其他公司製作的，超級機器人題材的動畫片經常會被自我吐槽爲無腦摔角。其本質無非是用各個角度的特寫來加深孩子們的印象，然後以每集恨不得登場好幾個的地方怪物，以及我方每隔一定時間的機體以及裝備更新，來騙小孩子們買買買而已。
於是顯而易見地，能夠決定一部動畫存亡的只有兩件事——收視率，和玩具銷量。
收視率決定了孩子們能夠看到“廣告”，以及被廣告洗腦的次數。而玩具銷量更加直觀，賣的越好，當然就證明這動畫廣告越成功。
而當年信誓旦旦想要做出一部“真實系”機器人動畫的高達之父，也就是富野光頭，在動畫立項時便慘遭投資方打擊——
他原本想做的是撐死比真人稍大的機甲作品，可惜這種東西小孩子喜不喜歡誰都不知道，於是投資方大筆一揮，富野光頭只能乖乖做十八米高的大型機器人。
所以甭管後世高達迷們怎麼對高達原設定進行修補，官方怎麼推出資料來增強“合理性”，這天生就是拍腦袋出來的東西，在懂行人眼中根本就是洗不乾淨的。
啥？你以爲這樣就夠慘了？
開什麼玩笑，富野光頭噼裡啪啦挨耳光的日子還在後面等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