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
何氏旁邊就是臉色灰白一片的葛氏。葛氏母族跟着左相朝着死路狂奔,誰也攔不住。殷若飛嘆口氣,轉身朝後走去。
身後是何氏的慘叫聲,殷若飛恍若不聞,帶着人進了後宅。根據林雲兒所言,他們一家就住在後面。
後院裡,一推門就有一股子腐朽之氣,往常在這裡把守的人早就不知所蹤,殷若飛也就不客氣的進入了。
“飛兒,第一次見面。”
面前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淡然。殷若飛雙膝跪地,“舅父,外甥來晚了。”這男人應該就是他嫡親的舅舅林振祖了。
“快起來。”男子趕緊走了幾步,不過氣息立馬亂了,臉色也十分蒼白。
殷若飛趕緊自己起身,扶住了對方。
“有生之年,我還是見到你了,不枉此生。”林振祖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我請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舅父儘管說。”
“我對不住你,沒有本事,護不住你母親,讓那宵小害了她性命。不過我知道你是厚道孩子,你表姐,就託付給你了。你替舅父做主,給她尋一門親事,照拂一下吧。”
“表姐的事,舅父不必擔心,好好養身體,必定能看到表姐出嫁生子。”
“不必勸我了。我的身體我知道,今天恐怕就是大限了。”林振祖搖頭笑着,卻沒有死亡來臨的恐懼。
“舅父……”
林振祖掙扎着起身,雙腿跪地,朝着皇宮方向跪拜,“謝主隆恩,謝主隆恩啊。”
殷若飛眼淚流了滿臉而不知,他知道林振祖的意思,這是感謝皇上替他報仇了。
到了今天,殷若飛才知道澤王這佈局,竟然是林振祖籌劃的,澤王本來能救他出來,只是他自小就被下毒,自知性命不久,直接拒絕了。
他要的,不是出人頭地,而是孤注一擲,爲母親,妹妹,兒女還有他們夫妻報仇。
林振祖生而淡薄有大智,卻命運坎坷,幸而還能遇上澤王,幫他得償心願。
“你去吧,見見你外祖母。”林振祖揮揮手。
殷若飛不敢違背,只得離開,只是這舅父的容貌,讓他覺得異常眼熟。
若說表姐林雲兒,也有一些像舅父,只是這感覺不對,到底是爲什麼這般眼熟呢?
林雲兒聽見外面有人進來,臉色一變,連忙起身。今天就是拼上一命,也不能讓他們將祖母拉出去處斬,左右也是一死了,她寧可自縊在這裡。
出得門去,去看到一個身穿素色錦緞的少年正走進來。
“表弟!”林雲兒滿臉驚喜,連忙幾步趕上了。
“表姐,外祖母她老人家……”
“在裡面。”林雲兒擦擦眼淚,“快跟我進去吧。”
“表姐請。”殷若飛擡手。
院子裡破舊不說,這屋子裡就更沒有什麼東西了,炕上只有幾套破舊的被褥,一隻同樣破舊的炕櫃,半扇門已經壞了,耷拉在一邊。至於其他方面,幾乎就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了。
林家兩個庶子,一個是左相,一個是兵部侍郎,可是他們的嫡母卻是生活在如此環境下,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這麼些年,這林家兄弟把持林家,加上一個隱藏極深的花姨娘,控制林家母子,一絲都不肯露出破綻,連殷海城都只當那岳母大舅子是真的不肯見人呢。
“不孝外孫若飛見過外祖母。”殷若飛看着炕上那頭髮花白的老婦,跪地磕頭。
“是……是誰……”顫巍巍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祖母,是若飛,是姑姑的兒子……”林雲兒哽咽就說道。在她心裡自然只有殷若飛的母親林慧娘是她的姑姑,至於那三個人面獸心的,她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若飛……若飛……”老夫人雙眼迸發出一道光芒,早就無力起來的身子竟然在林雲兒的扶持下坐了起來。
“外祖母。”殷若飛就着林家老夫人伸出的手站了起來,伸手和老夫人握在了一起。
“我的兒啊……”老夫人老淚縱橫,“我終於見到你的孩子了。”
至死沒見到女兒一面,是老太太最大的遺憾。只是她也知道這怨不得別人,那兩個庶子如狼似虎,只恨她雙眼被矇蔽,只一味得拿那花氏當做好人,誰知道卻是養虎爲患……
“外祖母,孫兒來的遲了。”
“不遲,不遲……”
老夫人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拉着殷若飛上下仔細地看。殷若飛容貌是父母雙親容貌的糅合,此時老夫人正是藉着看他,去懷念自己的女兒。
“祖母……”林雲兒卻有些急了,剛剛祖母還虛弱不堪,此時卻如此精神,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
殷若飛看到林雲兒的表情,臉色一變,也想到了這一點,連忙伸手去把老夫人的脈。這一把,心裡不禁一涼,老夫人已經是燈盡油枯之兆了。
“外祖母……”殷若飛急了,想要讓老夫人躺下,他隨身都帶着銀針,先幫老夫人紮上幾針也好。
“飛兒啊……”老夫人搖頭。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是知道。如今人已經在垂死邊緣,她心裡是從來沒有過的清晰。“不要浪費力氣了,我這把老骨頭,早就沒的治了,能見上你一面,已經能讓我老婆子瞑目了。”
“祖母。”
“外祖母一生糊塗,害了你母親,你舅父,你表姐,如今我這一死,也算是謝罪了……”老夫人臉上滿是愧疚,“那一家人死我一點都不心疼,反而解氣,只是我這孫女,你舅舅唯一的骨血……”
“外祖母放心,孫兒今天來,就是爲了救大家出去的。”
“表弟。”林雲兒緊壓着地心一下就放鬆了下來。他這個表弟跟着澤王,他說的話,一定不會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神色頓時輕鬆,滿臉笑意,而殷若飛把着他的脈搏,卻發現那脈象頓時弱了下來,幾乎快要消散一般。
“表姐。你去看看舅父他們吧。”殷若飛猛然想起剛剛自己的舅父林振祖露出的,就不是和外祖母一樣的表情,如果外祖母如此,那舅父他……
“哎。”林雲兒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飛兒,雲兒……”老夫人的手握的緊緊的。
“外祖母放心……”殷若飛喊着眼淚說到。
“……”老夫人沒有再開口,那眼神殷若飛明白,是信任,是安心。
緊握着他的手,漸漸放鬆,最後無力地垂在了炕沿上。
“外祖母放心,飛兒一定不會讓表姐吃虧……飛兒會護她一生一世的……”殷若飛低喃,猶如在對着老夫人承諾一般。
“祖母……”林雲兒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其實她出去時間並不長,可是那臉色十分蒼白,蒼白到了恐怖的程度。
殷若飛擡頭,林雲兒看到殷若飛臉上的淚水,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整個人幾乎停止了呼吸。
“祖母她……”林雲兒不敢往下說了。
殷若飛點點頭。
林雲兒死死捂住嘴,淚水不停地滴落,從手背上一串串劃過。
“表姐……”殷若飛不是不想安慰,但是此時什麼安慰的話語,都是那般的蒼白無力。
殷若飛放任林雲兒在老夫人身邊哭泣,徑自走出屋。門口守着的侍衛朝他一拱手,“大人,林家長子夫婦……”
“說。”殷若飛輕輕開口。
“已經雙雙歸天。”
“唉……”一聲嘆息,在小院子裡響起。林家雖然還有一女,但是這也算是徹底的在這京城消失了。
根據密旨,林家老夫人,林家長子夫婦都被收殮,消無聲息地埋入了林家的墓地。而那花姨娘等一干女眷,還有林家兩名庶子,數名後代,都被收押,就等問斬。當然,這獄中的日子,恐怕是讓他們恨不得立馬死了纔好。
處理好了林家,殷若飛帶着一身素白的林雲兒回了殷家。他雖然也能帶着林雲兒去王府,但是多少有些不便。王府中,不管是他還是容靖澤都沒法照顧她,但是在殷家,老夫人喜歡雲兒,陳氏,二姐瑞棋,都是能照顧她的。
殷家雖然沒有像林家那般被判了滿門抄斬,但也是風聲鶴唳的,因爲殷家二子殷錦堂被抓了起來。
太子羅列一干罪狀,這殷錦堂已經是罪無可恕了。若不是他這般牽連,殷海城邊疆連勝幾戰也是大功一件了,可是如今卻只是戴罪立功。
殷若飛一進侯府大門,就看到往日熱熱鬧鬧的侯府,如今冷冷清清,偶爾出現個小丫頭也是低頭快走,不敢多說什麼。
看到殷若飛進門,有家丁一驚連忙過來問安。
“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福壽院,並無事。”家丁小聲道,這家中從殷侯出征就開始氣氛緊張,待二爺被抓,更是讓氣氛緊張到了新的高度。而麗苑那邊,那位夫人如今已經哭得死去活來了。
“表姐,我先送你去二姐那裡,換洗一下,去見老夫人。”
二姐瑞棋已經待嫁,未婚的夫婿正是那姑父家的表弟,殷若飛的表哥。這門親事也是殷若飛一手促成。
年前那位表兄到來,不光是給表姐帶了東西,對他更是親近的很。殷若飛不是傻子,這表哥這麼多年也沒來過,路途遙遠自然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恐怕是爲了姐姐接觸婚約了吧?
殷若飛幾番試探,終於確定這位表哥對二姐感情不淺,只是隱藏的極深。他倒是看好這種深情的男人,若是之前姐姐有婚約他來親近,他萬萬看不上了,如今姐姐解了婚約,他第一個上門,自然是有心之人。殷若飛也樂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