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冷軒蓉聽到人羣中傳來“李渡恩死了”的話語時,她的心就不由得怦怦直跳。當那賭莊裡真的傳來哭聲時,冷軒蓉幾乎難以抑制自己了。
她伸手拿下面具,低下頭,用那半截面具擋住自己下面的半張臉。她閉着眼睛,嘴角卻始終是揚起的。
死了。
他死了。
那個前世害死她父親,讓她淪落到嫁做死人妻的人,死了。
冷軒蓉並不知道剛纔那幾個大漢是什麼人,但她知道,那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們來辦這件事情的人。
那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她再清楚不過。
這件事做得巧妙,可以說是那背後主使者的功勞,而這件事之所以會發生,則完全是因爲冷軒蓉。
她讓父親親手寫下的東西,便是那李渡恩的催命符,前世那李渡恩害死了父親,今生,他便得了這麼個結果。
前路漫漫,一路走好,就算是到了陰曹地府,你要索命,也找不到我冷軒蓉頭上來。
冷軒蓉睜開眼睛望着地上的血跡,忍不住在心中這樣說。
想到這裡,冷軒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扭頭看看正在小聲交談的杜亦霖和竇先生,心中暗想,這杜亦霖就算再聰明,怕是也不會猜到我的身上,這件事不僅繞的遠,而且參與其中的所有人都會守口如瓶。只不過,那背後主使大漢們來辦事兒的人應該沒有料到這場面會被王爺親眼看到吧。
冷軒蓉腦子轉的飛快,她突然想到,對方如此急於下手,莫非是特意挑了這個時候?
仔細想想,現在還算是慶典剛開始的時候,大漢們說的理由乍聽之下確實令人無法懷疑,而這個時間又是縣衙那些人最疲倦最混亂的時候,大漢們來去匆匆,也不容易跟官府碰面。最重要的是,不管王爺對這慶典有沒有興趣,任誰也不會想到,王爺會這麼早就微服出來,還恰巧就在這附近。
冷軒蓉最後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那幕後主使確實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
除了李渡恩之後,冷軒蓉也算是少了一個心腹大患。不過她也清楚,從此以後她要面對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她輕易能夠算計的了的了。
這時杜亦霖和竇先生過來叫冷軒蓉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
三人都沒有了玩鬧的心思,腳步也加快了不少。竇先生帶着杜亦霖和冷軒蓉來到這縣城最大的酒樓德順福樓。
店小二一看來的是竇先生,急忙將他們帶到樓上雅間。
三人坐下之後先要了一壺茶水,杜亦霖摘下面具放在手邊,長出一口氣,這纔對冷軒蓉和竇先生說,“沒想到,這小小的衲巖縣裡,還能見到如此凶事。”
竇先生也將方纔拿下來的面具放在桌子上,皺着眉頭輕聲說,“王爺受驚了。我看我們還是儘快回書齋吧。要不然我讓人去把親衛們叫過來。”
杜亦霖淺笑一下搖搖頭,他一指冷軒蓉,道,“你看,連冷姑娘看到這事兒都沒害怕,我若退縮,豈不是讓人笑話了?”
冷軒蓉聞言就是一愣,她手中攥着牛頭面具,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杜亦霖這話似乎帶着刺兒呢,可冷軒蓉卻想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竇先生見冷軒蓉低下頭沒說話,急忙安慰道,“軒蓉姑娘,人生在世,總要有個生老病死的事情,方纔那兇徒作惡,縣衙不會置之不理。你放心吧,不必害怕……”
“她根本就沒害怕。”不等冷軒蓉有所表示,杜亦霖就冷聲將話頭兒接了過去。
冷軒蓉雙手緊緊摳住那牛頭面具,她根本不敢擡頭去看杜亦霖,更不敢出言反抗。方纔在李家賭莊前,她心中只有暢快,只有喜悅,哪裡來的害怕?
沒想到,杜亦霖竟然發現了……
竇先生一聽杜亦霖這麼說,不由得瞪住他低聲道,“那場面任誰都會害怕!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話到這裡,竇先生似乎突然發覺自己有些失言了,他急忙將後半句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杜亦霖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卻笑了起來。
“皓維啊,你說你怎麼那麼實在呢?你看你,還急起來了。我這不就是開開玩笑麼?要不然冷姑娘一直緊張兮兮的,看着怪可憐的不是?”杜亦霖說到這裡,又衝冷軒蓉說,“冷姑娘你也是的,好歹說句什麼啊,免得我又要被皓維責怪了。”
冷軒蓉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她緩緩擡起頭來,輕聲說,“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亦霖聞聽此言朗聲大笑,“好了好了,算是我玩笑開的不對,那今天這頓午飯就算是我給你們二位賠罪了。小二!”
杜亦霖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午飯之後付銀子的自然還是竇先生。
其實三個人都沒吃多少東西,從德順福樓出來之後沒走多遠杜亦霖就露出滿臉不悅的轉身瞪着竇先生問,“是你讓人去送信兒了?”
竇先生點點頭。
冷軒蓉也發現了,周圍有不少目光炯炯身材精悍的人不遠不近的跟着他們,這些人看上去都挺眼熟,想必都是竇先生叫來的王爺親衛。
等冷軒蓉再轉頭望向杜亦霖,發現他臉上的表情與上午大不相同。那冷冰冰的樣子,儼然就是人前的王爺。
竇先生擡手將那張慘白麪具遞過去,低聲說,“剛纔你都看到了,這慶典上還不一定會出什麼事兒。王爺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你讓我怎麼辦?”
杜亦霖望着那張面具,冷哼一聲,鬧着彆扭沒有伸手接。
“沒有興致了!”杜亦霖嘟囔一句,揹着手一轉身。下一刻,他猛地又轉了回來,一把拉住竇先生的手,皺着眉頭問,“這個人莫非也是你叫來的?”
竇先生和冷軒蓉同時轉頭朝杜亦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見到對面走過來的人,兩人都皺了一下眉頭。
對面來的人正是樑三公子,他身後還跟着五六個縣衙衙差。
竇先生使勁兒搖搖頭,對杜亦霖說,“這可絕對不是我通知的。八成是巧合……”
這時樑三公子也走了過來,他帶着身後的衙差們跪倒向杜亦霖施禮,口中念着“王爺千歲”。周圍百姓一看樑三公子帶着衙差們對那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跪了,這些百姓也急忙呼啦啦跪倒一片,再看剩下站着的幾十人全部都是王駕親衛。
這下杜亦霖算是徹底暴露了,他心情變得更加不好,悶哼一聲對竇先生小聲說,“看吧,都怪你!”
竇先生也不敢還口了,他知道這件事確實“怪”他。
杜亦霖輕嘆一聲,冷聲對周圍人說,“都平身吧。”
他這話雖然說出來了,可那些百姓哪有一個敢動的?只有樑三公子擡頭看了一眼杜亦霖,然後恭恭敬敬站了起來,走到杜亦霖身邊垂首輕聲說,“不知王駕親臨,沒有隨行保護,實在是縣衙慮事不周,還請王爺恕罪。”
杜亦霖看他一眼,挑着眉梢說,“你身無官職,要說這話也該你父親來說。”
樑三公子急忙退後一步,低頭道,“王爺教訓的是。家父也帶着人在街上尋查,只是無福遇到王爺。”
他這話剛說出口,只聽遠處一陣嘈雜聲傳來,衆人轉頭一看,只見那縣令樑秋榮正帶着一羣衙差氣喘吁吁的往這邊兒跑。
等他跑到裡杜亦霖還有三丈遠的地方,他就撲通一聲跪趴在地上,氣息不勻的高聲說,“衲巖縣……縣令……樑……樑秋榮……參見王爺!”
樑三公子一看爹來了,也急忙跑過去,跟着他重新跪倒在地上。
杜亦霖後頭看了竇先生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質問竇先生,“你看吧!鬧大了吧!”
竇先生雙眉緊鎖,露出一臉苦澀的無奈。
杜亦霖現在雖然惱火,可事已至此,只能順水推舟了。他轉回身對樑秋榮說,“樑大人,平身吧。”
樑三公子攙扶着樑秋榮好不容易纔站了起來,剛纔那一路快跑差點要了樑秋榮這條老命。他現在雙腿還在顫抖,好在樑三公子一直扶着他,他纔算勉強站穩。
杜亦霖想了想,走到樑秋榮面前,露出一個充滿威嚴的笑臉對樑秋榮說,“這慶典辦的不錯,上午本王各處走了走,衲巖縣以及附近的百姓都安居樂業、欣欣向榮,這也是你樑大人的功勞。有如此父母官治理一方,實乃我煌湳國之幸事。”
樑秋榮聽了這話,眼中竟然閃出淚光,他急忙又掙脫樑三公子的手,重新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而後說,“有王爺這一句話,我樑秋榮萬死報國而無憾!”
官場上這種場面杜亦霖實在是見多了,他表情不變,微微點了點頭,“行了,樑大人辦這慶典實在不易,想必諸事繁雜,你們都回去各忙各的吧。”說罷,杜亦霖衝那些親衛門一擺手,“回書齋。”
他一回身,又看到竇先生和冷軒蓉兩人並肩站在旁邊,兩人都低着頭,活像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杜亦霖走到冷軒蓉面前,輕聲對冷軒蓉說,“冷姑娘,今天讓你受驚了,實在是本王的疏忽。以後有了機會本王再做補償,一會兒讓皓維送你回去,好好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