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聞小太監說完這話,心中又是一陣悲涼。
他那倔強的弟弟要做什麼,他這個做哥哥的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想當初父皇病重駕崩,皇上都不明白父皇爲什麼會將皇位交託給性情溫和的他,而不是交給有胸襟有膽略的杜亦霖。可做了一段時間的皇帝,他纔算是明白了。杜亦霖這個驍瀚王,遠遠比他這個皇帝還要難。皇上漸漸也發覺了,杜亦霖性情過於剛烈,做事果斷不留情面,若是他做皇帝,這天下怕是要陷入另一種局面之中了。也正是因爲如此,皇上才漸漸有了作爲皇上的自覺。
在最危險的時候,杜亦霖把竇皓維送到皇宮中來,實際上皇上那時便已經知道了弟弟的心思。爲了鬥倒安龍義,杜亦霖什麼都捨得出來。比說是身家性命,就算是他自己身後的名聲,他也全然不在乎。
皇家三大秘營,杜亦霖是非常清楚的。這三大秘營一直以來完全是屬於皇上自己的東西,任何人都不知道印信藏在哪裡,甚至不知道這三大秘營的行蹤。麒麟營的出現讓杜亦霖察覺到了一絲勝利的希望,有了這樣一絲希望,他便豁出性命和名聲做下這一場豪賭。
杜亦霖賭的是皇上到最後關頭會使出殺手鐗,他賭得也是皇上死守秘密這麼多年,並未被安家父子發現三大秘營的秘密,他賭的也是皇上在最危急的時候,對他的信任。
三大秘營一出,皇上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什麼都沒有了。他將性命交託給了杜亦霖的心腹之人,交託給了竇皓維,而與此同時,皇上也知道,杜亦霖也一定會以性命爲他搏回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他不能丟,但是他也不想讓自己那個可憐的弟弟丟了性命。
這麼多年來,杜亦霖明明比他這個皇上小几歲,可行事卻比他老成許多。這不還是被朝廷形勢,安龍義一衆黨羽給逼得麼?每次皇上看到杜亦霖愁眉不展時,心中都有難以言喻的痛。
安龍義的花甲壽辰之日,今天便是最後。讓皇上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杜亦霖竟然將他精心訓練多年的那些王駕親衛全部都派到御書房來護駕了。
這些人本來應該是杜亦霖貼身的護衛,他們本來應該是去保護杜亦霖的。可如今他們卻圍在御書房的周圍。皇上想到了,杜亦霖這麼做,一定是因爲他認爲自己必死無疑,沒有必要再要什麼護衛了。他手下這些王駕親衛無一不是忠心於他的可靠之人,現在他也只能將皇兄的性命交託到他們的手上了。
皇上閉着的雙眼猛地睜開,他站起身來,衝着皇陵方向撩袍跪倒,沉聲說道,“黃天在上,列祖列宗,煌湳百年基業今日岌岌可危,皇弟杜亦霖捨生忘死,與奸臣佞黨決一死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保佑皇弟平安無事……”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皇上急忙從地上站起身來。御書房的門一開,幾個杜亦霖的王駕親衛跑了進來。這些人現在也顧不得君臣之禮,衝着皇上躬身抱拳,然後回稟,“陛下,有王爺的消息了。”
皇上一聽這話,神情頓時就是一振,他上前拉住王駕親衛,急切問道,“亦霖沒事吧?”
王駕親衛使勁兒點了點頭,“王爺被囚牛營和麒麟營的人從丞相府救了出來,現在正朝皇宮趕來。皇上請安心。”
皇上聞言長長出了一口氣,雙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好在王駕親衛都是身手敏捷之人,兩個王駕親衛扶着皇上坐回了龍椅,皇上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緩過來,輕聲吩咐道,“傳朕的口諭,驍瀚王勞苦功高,脫險之後馬上回驍瀚王府休息,等皇宮裡平靜下來之後,朕會傳召他的。”
皇上怕杜亦霖出了虎穴再入龍潭,皇宮裡的反賊還沒有完全清楚,說不定什麼時候安龍義的黨羽還要來闖皇宮,這個時候杜亦霖要是來了,無疑又會陷入危險之中。
王駕親衛領旨出了御書房,速速出宮去傳旨。
此時的杜亦霖,狼狽不堪。
雖然有小十九等人一直在身邊護着,但他們要從正門闖出丞相府,依然十分困難。而且一路上杜亦霖與小十九他們一樣都參與了戰鬥,爲了保護那些完全不會武功的文人官員,杜亦霖身上也難免受了點輕傷。
但好在他們這些從壽宴廳堂出來的人死傷不多,總算是順利從丞相府出來了。
囚牛營以踏平丞相府的氣勢往前推進,到處都是慘烈景象。就連杜亦霖這種人都難免有些心驚。這些如同地獄餓鬼般的鐵騎哪怕是知道杜亦霖的身份,也沒有一個人從馬上下來對他說個隻言片語的。
麒麟營出來的幾個人倒是對此習以爲常,如果他們現在也是重甲在身,騎在坐騎之上,他們也不必爲皇上之外的任何人施禮。就算是皇上到了面前,他們最多也只是需要順下手中兵器,表示沒有敵意而已。
這便是皇家秘營的氣勢和特權。
杜亦霖自然不會因爲這些事情惱怒,他現在心中更多的是焦急。因爲從出來到現在,他都沒有看到竇皓維的身影。
杜亦霖叫過小十九,壓低聲音問道,“你可知道皓維到哪裡去了?”
小十九搖搖頭,“皓維當初告訴我們,只要將王爺您順利帶出來之後,一切就都聽您的。至於他……囚牛營和狻猊營的行動他是沒有辦法參與的,如果沒有隨着他們到這裡來,十有八九是在王府或者帝師府呢吧。”
竇皓維一介文人,就算是手裡握着三大秘營的印信,也沒有辦法成爲他們的指揮者。他將要做的事情告訴秘營將軍,然後的事情便都由不得他了。
這時有王駕親衛快馬趕來傳了皇上口諭。
杜亦霖聽皇兄口諭不准他入宮,而是讓他先行回府,便知道一定是皇宮裡的叛亂還沒有掃平,皇兄怕他再有危險。
狻猊營的實力不在囚牛營和麒麟營之下,而且皇宮之中還有杜亦霖的硃砂近侍和王駕親衛守護,顯然清除叛亂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杜亦霖長出了一口氣,身子頓時有些痠疼起來。
他真的累了。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整個人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回府。”杜亦霖想趕快見到竇皓維,把自己的喜悅和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話全都倒出來。
杜亦霖篤定竇皓維一定會在他的王府裡等着他回去,可實際上,竇皓維卻正在另一座府宅之中急的團團轉。
“皓維,你就算是在這裡轉圈兒也沒有用處,不如我與你一同過去看看吧?”
樑三公子挑着嘴角慵懶的坐在那裡,看着竇皓維急的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竇皓維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今天這麼大的事兒,他獨自一人實在難以承受,要讓他自己在驍瀚王府等着消息,他怕自己會急瘋了,所以等他眼看着杜亦霖帶人離開了驍瀚王府之後,他便帶着幾個貼身爲他打探消息的人跑到樑三公子這裡來了。
探子一會兒回來稟報一下丞相府和皇宮裡的情況,竇皓維也隨之提心吊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到樑三公子這裡來是非常正確的決定,因爲樑三公子那事不關己的淡然態度,反倒成了竇皓維的定心丸。
“皓維?你聽到我說話了麼?”樑三公子有些惱怒了,這已經是竇皓維第三次忽略他的問話了。就算是他爲了那個王爺着急擔心,也不應該連他樑三公子說話都聽不到了吧。
樑三公子站起身來,伸出手臂一下子從背後把竇皓維緊緊抱住,終於讓他停下了腳步,不再轉圈兒了。
竇皓維掙扎一下,苦着臉叫道,“慕寒……你別鬧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去看看?”樑三公子貼着竇皓維的耳邊又問了一遍。
竇皓維長嘆一聲,而後怒道,“你這傢伙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你要到丞相府去做什麼?報仇麼?”
樑三公子聞言鬆開了竇皓維,陰森森笑道,“看你說的,我一家人都死了,還報什麼仇?報了仇他們也活不過來了,活過來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有慕寒陪着我,我就不想報仇了。”
樑三公子的話讓竇皓維心裡一陣彆扭,他知道是自己着急說錯話了,可樑三公子的樣子,明顯還是可疑。
“慕寒,我不是不想讓你爲家人報仇,只是今晚丞相府這一場大亂,不管是安龍義還是安平之,一定都逃不過去。你的仇怨,總歸是能報的。等事情安穩一些之後,我去奏請皇上重查你們樑家的案子,誰是害死你家人的兇手,到最後一定都逃不過國法制裁……”
“哈哈哈哈……國法制裁?”樑三公子重新坐回椅子上,幽幽道,“要是等國法制裁,那賀笠靖現在說不定還在哪兒逍遙呢。要是指着國法制裁,安龍義又能到得了今天麼?皓維,你放心,國法能不能制裁那些與我有仇的人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那些人最後都得不了好結果。賀笠靖,安家父子……哼哼……還有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