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夜雷雨,冷軒蓉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噩夢。一早睜開眼睛,冷軒蓉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情。她實在是厭倦了現在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而厭倦了自己戰戰兢兢躲在這屋子裡,什麼也做不到的恐懼感。
早起梳妝,冷軒蓉偶然瞥見了木匣中用軟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她拿出那東西輕輕展開,現出了裡面一支並不精細的銀釵。這是當初顏良大哥送給她的定情之物,是她母親曾經用過的東西。
冷軒蓉仔仔細細看着那支銀釵,怎麼看都覺得這不過是小城中拙劣的工匠隨手做的。冷軒蓉原本想到過,如果曾顏良真的與安龍義有什麼關係,那他的母親會給他留下一件日後親人相認的證物。可顏良大哥並沒有那樣的東西,唯一一件他留下來的東西,大概就是這支銀釵了。而這支銀釵又顯然不會是出自安龍義的手,看樣子,自己的猜測果然是無稽之談。
冷軒蓉幽幽的嘆了一聲,擡手挽起自己的頭髮,將這銀釵插在了髮髻之間。
眼望銅鏡,冷軒蓉有些無奈的苦笑起來。
“軒蓉,你怎麼又瘦了許多?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顏良大哥回來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一定開口就會說這句話。
冷軒蓉苦笑着低下頭,一眼看到了自己放在梳妝檯上的那個精緻的小瓶子。那是驍瀚王杜亦霖讓竇皓維送過來的東西,是前世她也曾得到過的東西。瓶中的毒藥藥效非凡,而且無色無味,給人吃上之後也不會立即暴斃,可謂是殺人的利器。冷軒蓉把它攥在手裡,脖子後面卻陣陣發冷。這一小瓶東西不單能要了安龍義的性命,同時也能要了她冷軒蓉的性命。
就在冷軒蓉看着這小瓶子發呆的時候,房門突然響了起來。
“小姐,有一個姓季的老頭兒說要見你一面……”
冷軒蓉隨手將小瓶子塞到袖筒之中,站起身來開門一看,門口站着的正是守居。
“那老頭兒看上去神頭鬼臉的……”守居皺着眉頭道,“我說太早了,可他非要讓我來找你……”
冷軒蓉笑着拍拍守居頭頂,隨着他一同往前廳去。一路上冷軒蓉也沒有想起自己認識一個姓季的人,直到來到前廳見了守居口中的老頭兒,冷軒蓉才確定自己確實沒有見過他。
這男人約有四十左右歲的年紀,身上穿着略顯華貴,但看上去卻十分穩重低調,冷軒蓉在皇城裡這麼久也有了些眼界,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體面下人。
“冷小姐,在下姓季,在丞相府中做事的,你可以叫我季總管。”季總管臉上雖然掛着笑容,但一雙眼睛裡卻閃着冰冷的光芒。
冷軒蓉請這位季總管落座,仔細打量打量他,開口道,“我也曾到丞相府討擾多次,卻從未見過季總管……”哪怕是在前世,冷軒蓉也從來沒有在丞相府聽聞過季總管這號人物。再者說,丞相府裡有管家之類的頭銜,卻從來沒有聽說誰比稱作“總管”的。
季總管聞言頓時斂去臉上笑容,冷聲道,“在下職責在外而不在府中,冷小姐要是見過在下反倒不正常了。”
冷軒蓉看出這季總管是因爲自己剛纔那句話而生氣了,想必這人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吧。冷軒蓉現在滿是煩心的事兒,也沒有閒情逸致與這個小人鬥智,她皺起眉頭同樣冷聲道,“丞相府來的人本是貴客,我該奉茶好生招待,可看季總管的樣子該是個大忙人,有什麼話,請講吧。”
季總管聞言悶哼了一聲,道,“丞相爺聽聞令尊冷侍郎前幾日回了皇城,想見他一面。”
冷軒蓉一聽他搬出了安龍義,頓時警覺起來。
“家父回到皇城之後一直住在友人那裡,並沒有回到這座府宅。”
“哦?”季總管挑着眉梢,陰陽怪氣的說,“冷侍郎真是好生奇怪,自己有家不回,卻讓女兒一人守着這宅子而自己到友人那裡去住?”
“那又如何?”冷軒蓉瞪起眼睛沉聲道,“家父受了冤屈流亡在外,多年不曾回來。如今返回了皇城,難道不該與友人重新相聚麼?季總管,我不知道你是哪裡的總管,可十有八九,是管不到這些事情的吧?”
季總管憤而起身一拍桌子,可桌子拍了之後他又立即發覺自己這次來不是要與這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的。他強壓怒火又坐了下來,冷聲對冷軒蓉說,“冷姑娘說的有理,是在下問的不對。實際上令尊不在也沒有關係,丞相爺也聽說冷姑娘你與我家長公子關係甚爲密切,所以也想見見冷姑娘你。”
“安……丞相要見我?”冷軒蓉有些驚訝,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今生還有機會與安龍義見面。不過冷軒蓉隨即又想到了,正所謂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安龍義不可能不知道父親冷承戚離開了皇城,他在這個時候說要見自己,實在是可疑。冷軒蓉又馬上想到昨天竇皓維告訴她說安龍義已經在皇宮裡面增加了人手,眼看着要控制住整個皇城的局面了,冷軒蓉頓時害怕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外面院門處一陣騷動,而後守居撒腳如飛跑到前廳來報,“小姐,幾個丞相府的家丁帶着軟轎硬闖到府中來了!”
冷軒蓉一聽這話頓時拍案而起瞪着季總管怒道,“季總管,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見那季總管站起身來抱着肩膀冷笑道,“在下只是想爲丞相爺辦好了事情,冷姑娘,請吧。”
冷軒蓉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季總管竟然還要來硬的。她這宅院之中除了守居之外,基本都是別人的眼線,唯一能夠算得上自己人的,怕是隻有竇皓維送來的幾個人,可就這麼幾個丫鬟婆子怎麼能抵擋住丞相府的家丁?冷軒蓉真的害怕起來,她甚至覺得這季總管說不定根本就不是丞相府的人。
可再怎麼害怕也無濟於事,冷軒蓉急忙拉過守居,小聲交代了幾句,然後穩住心神,對季總管說,“既然如此,我與你走一趟無妨。”說罷,她隨着季總管出了前廳。
庭院之中,十多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圍站在一頂軟轎旁,等冷軒蓉上了軟轎,就聽那季總管的聲音響起。
“這院子暫時由丞相府看管,任何人等不得進出!”
容不得冷軒蓉再與那個季總管理論,軟轎出門,一路朝着丞相府而去。
冷軒蓉坐在軟轎之中,惶恐不已,她知道安龍義的爲人,那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他不是安平之,冷軒蓉沒有信心能夠與那位高高在上的首輔丞相周旋,更何況眼下自己的情況簡直就容不得自己有什麼周旋的餘地。
說到頭來,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冷軒蓉試圖猜想出安龍義爲什麼會知道自己這麼個無名的小女子,又是爲什麼要在這個關頭見自己。可思來想去,能夠想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冷軒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做準備。原本打算讓守居給驍瀚王杜亦霖和竇皓維報個信兒,可這季總管把整個冷府都給封住了,只怕守居是出不去了。冷軒蓉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竇皓維到冷府來見自己,到時候他就會知道自己被安龍義給帶走了。可仔細一想,就算是竇皓維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恐怕也沒有什麼辦法來營救自己。
皇城裡的態勢,就連冷軒蓉都看得出來是一觸即發,難道竇皓維和杜亦霖會爲了她區區一個冷軒蓉就在這個時候觸動安龍義麼?
完了,此時此刻,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冷軒蓉長嘆一聲,不由得攥緊了雙手。
軟轎順利進了丞相府,冷軒蓉被叫出來隨着季總管前往安龍義所在的地方。冷軒蓉仔細觀察着周圍,發現自己對這裡還是稍微有一點印象的。前世自己也曾隨着別人走過這條道路,之後她知道了害她落入地獄的真正元兇。
季總管的背影讓冷軒蓉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可她還是默默隨着他走着,越是往前走,冷軒蓉越是覺得自己這次都這裡來,似乎預示着什麼。
兩人一路無言進了一個庭院,幽靜的庭院之中只有一間屋子,屋子窗戶和門都敞開着,季總管進了這院子,身子就彷彿比之前矮了一截兒,他來到門邊輕聲道,“丞相爺,冷姑娘給您帶來了。”
沉穩的聲音迴應道,“讓她進來吧。”
季總管轉身望向冷軒蓉,壓低聲音道,“裡面那位是當朝的首輔丞相大人,冷姑娘,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冒犯了這位大人,你可吃罪不起。”
冷軒蓉瞟了一副奴才像的季總管一眼,也不應聲,邁步進了屋子。
屋中對門放着一道屏風,冷軒蓉站在屏風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她穩住心神,眼望屏風,這情形一如前世,冷軒蓉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今生的自己與前世不同,就算是首輔丞相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他是死在自己手裡一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