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冷軒蓉都徘徊在噩夢與痛苦的回憶之中,自從離開衲巖縣之後,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冷軒蓉拼命的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害怕,她根本不必如此害怕。就算是樑三公子真的想到了主導着一切將他全家人都害死的那個人就是她冷軒蓉,憑着現在的樑三公子,他又能夠做什麼呢?
冷軒蓉知道自己手裡現在能夠利用的人和事比他多的多,她身後有驍瀚王,甚至到了爲難的時候谷峙翼的麒麟營說不定也會出來幫她,她身邊有竇皓維,有竇彥東,還有竇三小姐,帝師府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是麼?
一陣惡寒從冷軒蓉後背一下子竄上來,她想起了小花娘說的話。
她現在能夠相信誰?自己中毒的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在場的,除了安平之之外,除了那些已經被刑司抓去反覆審問過的人之外,就只有竇皓維和竇彥東了。哪怕竇皓維是可以信任的,可帝師府的別人又到底能不能夠信任呢?還有驍瀚王杜亦霖,他本來就只是將冷軒蓉當做手裡隨時能夠扔掉的棋子,他們不是一夥的,只不過是她現在對他還有些利用價值吧。
一切都像是那麼穩妥,可一切又都像是不堪一擊。樑三公子的狡猾和狠決冷軒蓉是最清楚不過的,萬一……萬一他用上什麼手段,冷軒蓉覺得自己身邊仰仗的一切,似乎都能瞬間被他奪去。這大概也就是冷軒蓉對樑三公子的懼怕甚於對安平之的懼怕的原因吧。
唯一一個讓冷軒蓉能夠用生命去信賴的人,如今卻遠赴衲巖縣去了。顏良大哥……冷軒蓉在心底默默的呼喊着,顏良大哥,你趕快回來吧……
“顏良老弟?”
小十九的一聲呼喚讓曾顏良一下子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胸口,感覺到東西還在,他這才安心。
“不用那麼緊張,跟我們一起出來,你緊張什麼?哈哈哈哈……”小十九大咧咧的把剛烤好的野兔肉塞給曾顏良,看了一眼他胸前,說道,“這東西真的能像你說的那麼重要麼?我看啊,要真是那樣的話,安龍義早就派人搶回去了。”
曾顏良有些木然的吃了一口烤的有些焦黑的兔肉,喃喃道,“到底是不是那麼重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就是因爲這東西,冷伯父才帶着軒蓉一起逃亡這麼多年的。”
小十九挑着眉梢點了點頭,像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對曾顏良說,“顏良老弟,你叫我一聲十九哥,十九哥就不會騙你。朝廷裡的事情,我們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別看現在這些事情都在我們眼前過了,像是沒事兒一樣,可等到那些大人物們把事情辦妥了之後,他們一定會追究的。誰知道多少事兒,他們心裡都有數。你明白我說的意思麼?”
曾顏良覺得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麒麟營裡的人居然還會有這樣的顧慮。
“十九哥,你的意思是,這些事情我們不應該再深入調查了?”曾顏良問道。
小十九一撇嘴,“什麼深入不深入的,我們要做的,只是找出上頭那些人想要知道的事情,至於其他的,就算是知道了,我們也必須不知道。”
“可是……”
說着,曾顏良環顧一下四周,這荒涼的山谷中,夜風也變得無比淒冷。
“十九哥,既然我們不該查多餘的事情,那爲什麼還要到這裡來?”
曾顏良帶着小十九和白重令回到衲巖縣,到冷軒蓉所說的地方順利的將東西取回來之後曾顏良就想馬上返回皇城,可這時小十九和白重令卻說他們另有事情要辦,讓曾顏良什麼都別問,只管跟着。
麒麟營的規矩就是什麼都不准問,曾顏良忍了一路,到現在他卻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鳳泉嶺中山谷無數,而他們來的,卻偏偏是曾顏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那個地方。當初他就在旁邊那座山峰上,差點被野狼要了性命。
小十九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油,壓低聲音問,“顏良老弟,你說說,你身邊有誰是值得你無條件信任的?”
這問題一下子難倒了曾顏良,自從官銀被劫的事情被虛假的事實搪塞過去之後,曾顏良就在不停的觀察着周圍的人。要說真正的信任誰,他自己也說不好。就連眼前的小十九和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白重令,曾顏良都不敢說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們。要說無條件的信任,大概只有軒蓉一人了吧。
可是……
曾顏良低下頭,輕嘆一聲,他知道軒蓉一定瞞着他什麼事情,也許是從當初她來救了他的性命那時開始,她就瞞着他什麼事情。曾顏良一直沒有開口去問,因爲他知道就算是他問了,也只能徒增冷軒蓉的煩惱而已。
曾顏良知道即使如此,自己也信任着軒蓉,不管她說什麼她做什麼,自己都願意去相信她願意去支持她保護她,哪怕拼上自己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軒蓉她到底有沒有信任過他曾顏良呢?
也許只是多慮,曾顏良希望冷軒蓉能夠將心中所有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是信任他的,但如果真的逼迫她這樣做了,曾顏良又一定不會原諒自己。多麼矛盾,多麼可笑。
小十九看着曾顏良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不相關的事情。小十九有些惱怒的擡手在曾顏良頭頂拍了一下,這一巴掌拍的不輕,曾顏良沒有閃開,疼的一咧嘴。
“我就是要告訴你,我,還有白重令,還有麒麟營所有兄弟,我們都只信任我們的谷將軍。他的話就是一切,我們可以不問原因,除了他的話之外,誰也不能驅使我們麒麟營。我剛纔跟你說的那些,是讓你小心自己的腦袋,你跟我們不一樣,我們的腦袋都寄放在我們將軍那裡了,除了他以外,誰也拿不走。”
小十九這話說的雖然露着狠樣,但他臉上卻帶着無比得意的神情。
曾顏良苦笑着搖搖頭,喃喃道,“明白了……我以後會自求多福,不過谷將軍三番五次的利用我,怎麼着也該給我些甜頭吧?”
“發現了?哈哈哈哈……”小十九笑的無比囂張,他重新拿起一塊烤肉邊啃邊說,“安傢俬軍的動向非常奇怪,他們現在就像是一條瘋狗,已經不認自己的主子是誰了。谷將軍怕他們鬧出大事,所以要我們來查證一下他們的動向。要是不借着你這頭由頭出來,保不準就要被安家的爪牙發現。現在安家那邊派了不少的人手監視着麒麟營,硬碰起來我們麒麟營雖然不怕,但谷將軍的意思是,不到時候,暫時不要出手。”
“這麼說我到衲巖縣來取東西的事情,安家也已經知道了?”曾顏良有些吃驚的問。
小十九點點頭,“那是自然。他們一定也已經知道有我和白重令護送你一起來的,所以這一路上纔沒出手劫東西。那幫兔崽子,要不是怕耽誤將軍大事,老子早就滅了他們了……”
正說着,一個身影晃過,白重令飄身落在了火堆前。
他氣不長出面不改色,一點也看不出勞累的樣子。坐下之後白重令接過小十九丟給他的兔肉啃了一口,然後打量一下曾顏良的臉色,隨即笑道,“小十九都告訴你了?”
曾顏良有些苦悶的點了點頭。自己跟着這兩個人,從來都像是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一樣。
白重令用那隻沾滿了油星的大手使勁兒拍了拍曾顏良肩頭,道,“這也是我們將軍的命令,你就當是順路幫我們一個小忙得了。別在意啊。”
曾顏良扭頭看看沾在自己肩頭的油印子,狠狠瞪了白重令一眼。
小十九看到這情形,笑的差點噎到。等他緩過這口氣,才問白重令,“怎麼樣?找到他們蹤跡了麼?”
白重令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搖搖頭,沉聲道,“看樣子自從我們殺了他們一撥人之後,他們就再沒回到這裡來。”
“那就是說……將軍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就這麼沒了?”小十九驚訝的問。
“沒了?”曾顏良比小十九更驚訝,如果那安傢俬軍的領頭人是昌洪凱,那曾顏良就一定要找到安家的私軍。他們怎麼會沒了呢?
白重令衝曾顏良擺擺手示意他冷靜一點,然後解釋道,“當初按照我們的查探,隱藏在這山谷中的安傢俬軍幾個營加起來一共有近十萬精銳人馬,上次被我們消滅的加到一起只怕是連一萬都不到,剩下的人到底逃到哪裡去了,我們一直都沒有查清楚。再加上那些私軍現在已經與安家斷了聯繫,所以他們的行蹤就更是不爲人知了。整個鳳泉嶺實在太大,深山之中地勢險峻處極多,我們根本沒法詳查。說他們沒了,只是我們找不到他們而已。”
小十九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他小聲嘟囔道,“那這十萬精銳萬一哪天又突然蹦出來,可夠嗆啊……”
白重令顯然也是在考慮着同樣的問題,一時間,兩人都不再做聲了。
曾顏良看着他們兩人的臉色,不由得又扭頭忘了一眼身後迷霧重重的山谷。
十萬精銳,如同瘋狗一般屏息隱藏在這山谷之中,它若出來,到底會先露出獠牙咬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