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人影垂首而立,等竇彥東走到他身邊,突然小聲說了一句,“安丞相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並且派人插手調查了。”說完這話,那黑色人影一晃,眨眼間消失了。
竇彥東腳步沒有停下,他嘴角微微挑起,冷笑了一聲,而後繼續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黑色人影三晃兩晃上了驍瀚王府一棟房子的頂上,目光掃視了一圈,確定周圍沒有人看到他之後這才閃身離去。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後,另外一座房子房檐一腳,突然露出兩個人的腦袋。
兩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閃身從房上下來,小心翼翼的左拐右拐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兩人也不敲門,推開房門悄聲進到屋中。
“十九哥,重令哥。”曾顏良似乎一點都沒感覺到意外,他們見小十九和白重令兩個人的臉色,就知道他們是查到什麼了。
冷軒蓉中毒之後曾顏良只離開過驍瀚王府一次,而那一次他便是出去找這兩個人了。
谷峙翼一直留在帝師府,所以隨同谷峙翼一起來的麒麟營衆人也都沒有遠離皇城。曾顏良找到他們之後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對他們說了一遍,然後請求兩人幫忙查找給冷軒蓉下毒的真兇。
“我不會去做對驍瀚王以及其他人不利的事情,但是我至少要知道真兇是誰,哪怕要等到以後再報仇我也認了!”曾顏良說着這話的時候,就差點給兩個人跪下了。
小十九和白重令兩個人雖然知道這件事不僅僅是事關重大,而且其中說不定還會有多少麻煩。但兩個人幾乎都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下來。
小十九伸頭看了看牀榻上的冷軒蓉,輕聲問,“冷姑娘還沒醒過來麼?”
曾顏良搖了搖頭,“皓維先生說明天會再把那位閻御醫請過來看看。”
三人圍桌而坐,小十九先開口道,“我們已經把該去的地方都轉過一遍了。確實如同顏良老弟所說,現在這幾夥人雖然表面上看上去都是在查找下毒的人,但實際上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時白重令接過話頭道,“現在這件事已經傳到安丞相耳朵裡去了,如果那個下毒的人是想借這件事讓驍瀚王和安丞相短兵相接,怕是很快就能夠實現了。”
然而曾顏良對驍瀚王和什麼安丞相之間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有些焦急的問,“那關於那下毒人的事情,查到什麼了麼?”
白重令從懷中拿出一個藍色封面的本子交個曾顏良,道,“你看看吧,這是當天貴德樓裡的貴客名單。我們準備從這個下手開始調查,但是看樣子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曾顏良接過那本子看了一眼,一寸來厚的名冊已經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一大半,其中不單隻有冷軒蓉中毒那天來往貴客的名單,名單是按照日子記得,而且連那些人點了什麼菜都記得非常詳細。
如果真的按照這上面的人一個個去查,確實要花費很長時間。曾顏良知道這樣做實在不算一個好辦法。
按照竇皓維的描述,當時在那小院裡出現過的人就只有那幾個侍酒的人比較可疑,而那幾個人又都被刑司捉走了。與其大海撈針一般去查那些貴客們,倒不如直接從那幾個侍酒的人下手。雖然他們也有可能是被什麼人給陷害的,但只要從他們身上找到一點線索,那麼以後也就好辦了。
想到這裡,曾顏良皺着眉頭望着小十九和白重令,沉聲問道,“刑司……把犯人關在什麼地方?”
小十九和白重令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同時苦笑着曾顏良搖起頭來。
“你這小子難道以爲皇城裡的刑司大牢是你們衲巖縣的牢房麼?那可不是隨便誰都混的進去的地方!”小十九說的全是實話,他和白重令之所以去貴德樓偷出了這本貴客名冊,其實也是因爲他們沒能進的去刑司牢房。倒不是說兩個人就真的沒有辦法進去,但要進去冒的風險實在太大,而且就算是兩個人進去了,恐怕也沒法從那些備受驚嚇的侍酒夥計們口中問出什麼來。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兩個人又安慰了曾顏良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他們走之後,曾顏良再次陷入了沉思。他現在似乎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到。一陣陣無力感涌上心頭,曾顏良不由得長嘆起來。
黑暗之中,冷軒蓉似乎聽到了什麼人的嘆息聲。
這聲音是那麼熟悉,卻又似乎離自己十分遙遠。
腹中的疼痛感使得冷軒蓉無法集中精神,但現在她卻不得不好好想想自己的處境了。
現在不管自己多麼努力似乎都沒有辦法從這個奇怪的睡夢中醒過來,如果只是因爲吃了那些剩飯剩菜的話,按理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狀況纔對。實際上現在冷軒蓉連自己是不是吃過什麼剩飯剩菜都已經不確定了。因爲她花費了很大的力氣試圖回憶起自己到底吃了什麼,但結果卻是一無所獲。記憶之中,那些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似乎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尤其是回想以前的事情的時候,總會有奇怪的念頭在腦海中閃現。
現在自己的狀況很奇怪,冷軒蓉覺得只能用鬼壓牀來解釋。冷軒蓉掙扎一通之後最終還是放棄了。既然已經被鬼壓牀了,不如省些力氣去想點別的。
不知道爲什麼,冷軒蓉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已經習慣去思考事情的解決辦法了。自然而然的會總結出自己現在的現狀,然後去思考解決困難的辦法,自己原來是這樣的人麼?果然還是哪裡奇怪啊。
冷軒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放棄掙扎之後,這個世界似乎也安靜了許多。
身邊還是偶爾會有些聲音,但冷軒蓉也放棄去分辨那些到底是什麼聲音了。她任由自己的思緒飄蕩,任由自己眼前的畫面不停的閃現出來。
偶爾想到“以後”這個詞,冷軒蓉不由得想要苦笑。沒想到這個詞語還沒有在自己的腦海中消失,原來自己還想要去琢磨自己的以後。以後她應該做什麼呢?她揹負着的痛苦實在太多,以後,也許應該報仇吧。
爲父親報仇,爲顏良大哥報仇……
不是的,冷軒蓉覺得自己最應該爲自己報仇。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還有那些讓自己受盡了痛苦的人。
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森冷的寒意從背後涌起,冷軒蓉腦中一道閃電劃過,她看到了,眼前一個看上去氣勢懾人的男人端着酒杯一飲而盡。沒過多久,那男人臉上就現出了痛苦的神情,他似乎過於驚訝,又或者是十分痛苦,他那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鮮紅的血跡漸漸從嘴角滑下,一隻大手顫巍巍捂住肚子……
啊,那個男人是中毒了。
冷軒蓉覺得自己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她直愣愣的望着那個中毒的男人,那個人的面容在冷軒蓉面前清楚無比,她認識這個男人,他是這煌湳國的首輔丞相安龍義!
他中毒了?
那男人的身子漸漸倒在地上,而冷軒蓉的視線也被衝過來的衆人遮擋住了。
“逃走吧,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冰冷且不夾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冷軒蓉腦海中響起,冷軒蓉又打了一個哆嗦。
她想回頭去看說話的那人,可她卻依然難以動彈。但就算是不能動,她似乎也能看到那個人的面容。那是一張年輕卻充滿威嚴的臉。
驍瀚王……對了,他將毒藥親手交給我……然後我去毒殺了安龍義……
然後呢?
冷軒蓉記憶中的燭火終於照亮了那些她之前沒有看到的東西。
一場苦痛與鮮血染就的前世,一場驚心動魄的今生。
我重生了……
“軒蓉……軒蓉……”
啊……那呼喚的聲音終於變得清晰起來……那不是顏良大哥在呼喚自己麼?是啊,顏良大哥沒有死,父親也沒有死,是自己努力救了他們……
身體中傳來的疼痛似乎也隨着這些記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冷軒蓉緊蹙眉頭,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她想要呼救,卻張不開口。
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從腦海中涌出,最後出現在冷軒蓉眼前的,便是自己做在一間雅緻的房間裡,面前是精緻的菜餚,而菜餚旁邊,還放着一個細瓷的酒杯。
她的手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緩緩取過了那個杯子送到嘴邊。
不行……那杯中的酒有毒……
安龍義瞪着雙眼的樣子再次出現在冷軒蓉眼前。冷軒蓉的思緒已經不受控制了,她似乎只能不斷的重複,杯中有毒……杯中有毒……
“軒蓉……軒蓉……”
杯中有毒……有毒……毒……
“逃走吧,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可我根本就逃不掉,不是麼?我只能用殘餘下來的生命爲自己徹底復仇。我只能拿起那冰冷的利刃去殺了最後一個仇人。當你將那毒藥交給我的時候,一切就都註定了,不是麼?
毒……
疼……
“軒蓉!軒蓉!醒醒啊軒蓉!”
一絲光芒,不知道從哪裡迸射出來。
冷軒蓉的眼睛,終於緩緩的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