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和安平之的約定,冷軒蓉、竇皓維和竇彥東次日來到貴德樓。
這貴德樓是皇城中名氣響亮的大酒樓,但等冷軒蓉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冷軒蓉卻發現這裡看上並非如她先前預料的一樣一副車馬盈門的樣子,反倒是十分清靜。三人乘坐的馬車到了貴德樓門前,馬上有幾個夥計迎上前來,他們送上了矮凳,等三人都從車裡下來之後便有人帶着馬車迅速離開了。另外留下來的夥計們都笑臉迎人,點頭哈腰的將三人往裡面請。冷軒蓉走進那氣派的大門幾步之後回頭望去,這才明白這裡爲什麼看上去如此冷清。
貴德樓雖說是一個酒樓,但實際上這裡卻分爲三個部分。最前面的門面招待的是尋常客人,只要提前打了招呼,也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尋常百姓,只要花得起銀子就都可以來。中間一座稍小一點的二層小樓招待的是這裡的貴客,這些貴客大多都是在皇城裡有頭有臉有些身份的,這樣的客人報上名字之後都會被引領到那二層小樓裡去。而貴德樓最裡面還有一個小院子,這小院子看上去像是顯貴人家的內宅,不單是清幽靜雅,而且圍着這院子也容易佈設把守的人。偶爾有那些連名姓都不用報的顯貴人來了,貴德樓便會將這院子打掃乾淨靜候他們。
冷軒蓉緊緊跟在竇皓維和竇彥東身後,她可沒心情看這貴德樓華麗的裝飾,更沒心情聽那些小夥計說那些恭維的話,冷軒蓉緊張又氣憤,緊張的自然是要去見安平之,而氣憤的是,那竇彥東竟然將杜亦霖派來保護他們的親衛們都給留在了貴德樓外面。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更加危險了?萬一那安平之動硬的,冷軒蓉一介弱質女流根本無法抵抗,皓維先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竇彥東雖說似乎是會武功的,可他雙拳難敵四手,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就不錯了啊。冷軒蓉覺得自己本該與竇彥東稍微爭辯一下,至少要帶兩名親衛進來,可剛纔竇彥東只是衝着她笑着搖了搖頭,冷軒蓉就全無反抗的意志了。
真是太不應該了!
無比懊悔的冷軒蓉不由自主的長嘆了一聲,可這聲音驟起,竟然十分響亮。冷軒蓉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卻已經遲了。
走在她前面的竇皓維回過頭來衝冷軒蓉笑道,“軒蓉姑娘是乘車馬疲倦了麼?”
冷軒蓉神情一滯,心中暗想,皓維先生真是厲害,竟然能夠爲這一聲嘆息找到這麼好的藉口!
“嗯……大概是吧……”輕聲應過之後冷軒蓉低下頭不敢再做聲了。可她卻沒有看到,竇彥東這時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了一絲笑意。
小夥計引着三人很快來到後面院子,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守在院門口擋住了小夥計。
“這幾位是安公子請的客人,帝師府兩位竇先生和冷姑娘。”小夥計笑呵呵衝看門的家丁介紹了之後那幾個家丁都上下打量他們三人。其中有一個領頭的上前一步衝着三個人一抱拳,道,“請恕小人失禮,但我家公子交代說是今天有兩位貴客將來赴宴,我們卻不知來的是三位。”
這時竇彥東上前一步,板着臉冷聲道,“你們現在就去告訴你們家安公子,就說帝師府竇五爺想要見見他。”
那家丁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再次施禮,“沒想到是竇五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勞您稍後,我這就去回稟。”
這人說罷衝着身邊人使了個眼色,然後一溜煙跑回裡面去了。
只過了片刻,就聽裡面有人高聲嚷着,“你們這幫不長眼的奴才!怎麼能慢待了五先生呢!”
冷軒蓉順着聲音朝院子裡面看,只見燈籠照耀下,一個雪白的人影緩步而來,這人往前走路的速度和樣子跟他剛纔說話的語氣全然不同,一丁點着急都看不出來。
安平之揹着雙手邁着方步來到院子門口,笑呵呵衝外面幾個人一拱手,輕聲道,“沒想到五先生大駕光臨,家中下人多有得罪,晚輩平之在這裡給五先生賠禮了。”
竇彥東冷眼打量打量對面一臉假笑的安平之,心中暗想,這小子還真就如軒蓉丫頭所說,是個城府很深會裝樣子的人,看他這一副病歪歪的樣子,也難怪那鬼機靈的軒蓉丫頭開始會錯看了他。
“安公子言重了,是我聽聞今天安公子你在這貴德樓裡擺了酒席,所以擅自就跟着來了,是我失禮在先啊。哈哈哈……”
竇彥東說完這話也不等有人請他,邁大步就往院子裡面走。這下安平之手下的家丁都退在了一邊不敢阻攔了。
安平之眼看着竇彥東從自己身邊走過去,嘴角笑容多少有點僵硬,但等他扭頭看到走過來的冷軒蓉之後,安平之的眼神又變得陰冷了不少。
衆人來到屋中,小夥計忙前忙後的爲他們準備起來。這間屋子裡沒有桌椅,連同安平之在內一共就只有他們四個人算是客人。四個人都坐在坐墊上,夥計們利手利腳的給搬了方桌分別放在他們面前。安平之自然坐在主座,而竇彥東毫不猶豫的坐在了他上手那邊。竇皓維本打算坐到下垂手去,可他一看冷軒蓉隨着竇彥東往另一邊走去了,急忙快了一步,走過去坐到了冷軒蓉身邊。如此一來,他們三個就都坐在了安平之上垂手方向,而冷軒蓉恰好被竇彥東和竇皓維護在了中間。
對於這種坐法冷軒蓉真是滿心感激,至少這樣多了些安全感,冷軒蓉也不怕安平之突然對她動手了。
四個人面前的桌子上分別擺好了酒菜,安平之這纔開口,“五先生和皓維兄應該也都知道,前段時間在下因爲家父兩年前訂下的婚約而去了武明郡,沒想到在那裡與軒蓉姑娘還有了一段奇緣……哈哈哈……那時不知道軒蓉姑娘要離開武明郡了,所以也沒能去送行,實在是罪過,今天在下就先借這一杯水酒聊表歉意吧。”
說罷,安平之舉起酒杯,幹了一杯。
冷軒蓉一看他把酒喝了,無奈也只好端起酒杯,勉強擠出笑容道,“是軒蓉走的匆忙,未能向長公子道別,這杯該是軒蓉敬長公子的。”說罷,冷軒蓉也把這杯酒喝了。
安平之笑呵呵放下杯子,等身邊侍酒的下人將杯子又倒滿之後安平之才又舉起酒杯,這次他是對竇彥東說,“晚輩不知道五先生什麼時候回了皇城,沒能登門拜望,還請先生莫要怪罪。這一杯,容晚輩爲五先生接風洗塵。”安平之又幹了一杯酒。
竇彥東先喝了酒,而後才放下酒杯說,“我多年未回皇城,都不知道這皇城中的路該怎麼走了,不知道安丞相可安好否?是我該去拜望他啊。”
安平之微微眯起雙眼,輕聲道,“家父身子還算硬朗,只是近來常說那文書上的字太小看不清了,想必是眼有些花了。”
“唉……安丞相也上了年紀了,看來以後啊,該是你們年輕人出力的時候嘍!”說着,竇彥東看看安平之,又看看竇皓維,笑的更加燦爛了。
安平之不着痕跡的冷哼了一聲,笑着衝竇皓維說,“早就聽說皓維兄從師前朝隱士張先生,想必是有不少定國安邦之良策,卻不知道何時才肯入仕爲官呢?”
竇皓維對安平之和竇彥東這樣的說話方式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但畢竟跟着杜亦霖辦過不少事情了,竇皓維也只好硬着頭皮露出假笑輕聲道,“家師歸隱山林,傳授的也都是做學問的方法,在下實在是無意入仕爲官。”
“哦?”安平之聞言像是十分意外,他有些惋惜的搖頭道,“那豈不是浪費了皓維兄的大才麼……不過若是如此,皓維兄能夠安心做學問,倒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樁呢。”
這時竇彥東接過話頭,“安公子如今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爲何不加一官職爲安丞相分憂呢?”
安平之輕嘆一聲,“五先生有所不知,晚輩自小身體不好,現在雖然比以前好了許多,但卻也不能過於勞累。晚輩有心幫父親做點什麼,父親卻說只要我能爲安家延續香火已然足夠,家中還有其他兄弟,朝中也有各位同僚能夠替父分憂,晚輩雖是長子,卻也只能遠觀,甘做一個廢人了……”說到這裡,安平之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轉頭對冷軒蓉說,“家父讓人查了個吉日要爲我與那武明郡郡太守賀大人之女蕊萍成親,如今她獨自在丞相府中難免寂寞,軒蓉姑娘與蕊萍情同姐妹,若是有了空閒,不如去陪她說說話。”
冷軒蓉腦子裡一個念頭閃過,急忙道,“原來蕊萍姐姐已經被長公子接回來了,這可真是可喜可賀。改日我定登門去向蕊萍姐姐道喜。”
安平之挑着嘴角輕聲說,“回來的一路上蕊萍沒少了叨唸軒蓉姑娘,大概是念及那段時間的種種,想你想的厲害。只怕她是想不到你們二人還能在皇城中相見,到時她大概會十分驚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