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之見冷軒蓉許久沒有說話,便又開口問道,“軒蓉姑娘,你還沒有回答我呢,爲什麼你會那麼討厭賀蕊萍?”
冷軒蓉輕嘆一聲,心中暗想,如果你知道前世這個時候她是怎麼對我的,你一定就不會這麼問了。猶豫片刻,冷軒蓉回答道,“我確實不喜歡賀蕊萍,但讓我那麼做的更大原因是在她父親身上。”
安平之似乎早就料到了冷軒蓉會這麼回答,他點了點頭。停頓片刻,他告訴冷軒蓉,“你父親冷承戚的事情,都過去了。沒有人會再追究什麼了。”
冷軒蓉聞言一驚,但轉念一想,一定是因爲之前她故意示好,所以安平之以爲自己是死心塌地投奔他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冷承戚自然也就變成了他們安家門下的人,而他手中掌握着的那些東西,也就沒有什麼用了。但也正是因爲安平之隨口就說出了這樣的話,更加使得冷軒蓉對他沒法信任。
如果安平之真的對以前發生的事情瞭若指掌,那麼他不可能不知道,冷承戚之所以會棄官而逃就是因爲不願意助紂爲虐,那樣一個錚錚鐵骨的人,難道現在就能夠輕易的隨着女兒轉投安家麼?安平之也不可能不知道,冷軒蓉之所以會爲驍瀚王做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有冷承戚在她身後。驍瀚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幫助驍瀚王實際上就是在爲皇上做事,這一點是人所共知的,而如果轉頭去幫安家,自然就是與皇上爲敵,這樣的轉變,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就能完成呢。
冷軒蓉知道自己是在演戲,她猜想,安平之也很有可能在演戲。這一齣戲如果繼續演下去,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得不一步步按照安平之的計劃往下去走,自己變成了假戲真做,不得不背叛驍瀚王杜亦霖,而在此之後,這個安平之也未必會留着她冷軒蓉以及父親冷承戚。如果一來,安平之是一石兩鳥,而冷軒蓉則是賠上了自己和父親甚至有可能還包括顏良大哥的性命。
絕對不能讓事情演變成那樣。冷軒蓉前思後想,突然覺得自己陷入了絕境。
原本只是個權宜之計,現在卻不得不認真面對了。自己如果不順着安平之,那麼等他的人來救援的時候,朝陽寨一破,自己恐怕就會性命不保。可如果自己順着安平之,那麼等他們回到武明郡,那鴉青墨閣的孟莊清可不會相信冷軒蓉的解釋,而安平之大概也明白這一點。只要有一點差錯,這個消息就會傳到驍瀚王杜亦霖耳朵裡。到時候就算是冷軒蓉再生出幾張嘴來,也說不清楚了。杜亦霖本來對冷軒蓉就沒有什麼信任,如此一來,恐怕她這顆棋子馬上就會被丟掉吧。
如何是好……
冷軒蓉之前還覺得自己是佔了一步先機,早早的就知道了這深山之中安平之不惜血洗朝陽寨也要隱藏住的秘密,可如今再看,這秘密恐怕也算不得什麼秘密了。
冷軒蓉忍不住唉聲嘆氣的努力想辦法,安平之見她沒有什麼心情聊天了,便到暖榻上盤膝而坐,在小方桌前自己擺起了棋譜。
就在他們兩個人都安靜下來沒有多久的時候,只聽遠處驟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響聲就如同天塌地陷了一般,震得冷軒蓉他們這個小屋都隨着微微顫動起來。
冷軒蓉頓時驚恐起來,她扭頭看向安平之,卻發現安平之微微彎起嘴角,像是十分開心的樣子。
“長公子……這……”
安平之放下手中棋子,擡頭對冷軒蓉說,“別怕,是救兵來了。”
“可是……”什麼救兵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冷軒蓉沒法不害怕。
“這些山賊對付官兵還是有些辦法的,不然他們也不能在這裡據守多年。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估計也是爲了震懾一下敵人吧?放心吧,這次來的救兵對付這些小山賊是綽綽有餘,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得救。”安平之說罷衝冷軒蓉勾勾手指,笑道,“軒蓉姑娘若是真的害怕,不妨坐到我身邊來。”
冷軒蓉皺起眉頭一咬牙,她實在看不慣安平之現在這副模樣,這與前世她所知道的那位長公子實在不像是同一個人。可眼前這個安平之卻是真實的,而前世那位神仙般能夠奏出美妙樂曲的長公子,卻是一直存在與冷軒蓉腦海之中的。
一想到這些,冷軒蓉不由得狠狠一咬牙,她起身拖着鐵鏈出了這間屋子,將鐵鏈全都拖出來,儘可能的站在門口遙望。其實在這裡什麼都看不到,但冷軒蓉還是想知道前面的戰況到底如何了。
朝陽寨寨門這裡,可謂是血流成河。
因爲準備的十分妥善,所以當有大批的軍士們突然衝上來的時候,龍寒慶等人立即將堆積在山寨門兩邊的山石滾木放了下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和一根根圓木順着山坡極速飛滾下去,衝上來的軍士們躲閃不及便會被砸中。冷軒蓉他們聽到的一瞬間的巨響便是山石滾木掉落下去發出來的聲音,只是這一擊便令那些軍士們死傷無數。
軍士們暫且撤下,龍寒慶等人望着山寨下面的情形,情緒高漲起來。這些抱着必死之心的山賊們都扯開衣襟,放聲狂笑。這笑聲響徹山間,聽得人毛骨悚然。
然而那些前來營救的軍士們很快便發起了第二次的衝殺。哪怕腳下就是同伴們的屍體,他們也沒法退縮。
寨門這裡的大戰依然在持續,但龍寒慶他們所準備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少了。龍寒慶找到木棠沙,只是給了她一個眼神,木棠沙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她提起身邊一把寬背砍刀,轉身朝山寨裡面走去。
冷軒蓉正站在屋門口眺望,突然見到遠處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很快看出那人是木棠沙,也很快就發現了她手中提着一柄大刀。
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冷軒蓉下意識的迅速提起腳邊的鐵鏈衝回屋中。
“長公子!那木棠沙來殺我們了!”冷軒蓉的聲音都在顫抖着,她急切的望着安平之,希望他這時再說出一句,“不用擔心,我早就料到了。”
然而安平之沒有說這句話,他捏在手裡的棋子緩緩滑落,掉在棋盤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看上去並沒有慌亂,但冷軒蓉卻知道了,他根本就沒有料到山賊會破罐子破摔,在最後關頭來殺他們!
安平之失算了!
這一瞬間,冷軒蓉只覺得自己從頭頂涼到了腳底。這種感覺,哪怕是前世在法場上她也未曾有過。
那木棠沙氣勢洶洶的來了,可他們卻一丁點辦法都沒有麼?
冷軒蓉急的拽着鐵鏈不停的挪動腳步,鐵鏈發出的聲響卻令她更加慌張。
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這時,只聽“咣噹”一聲,正堂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冷軒蓉嚇得一蹦,迅速拽着鐵鏈回身望向門口方向。就在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木棠沙的身影也出現了。
只見木棠沙沉着臉,原本透着魅色的雙眼之中如今滿是冰冷的殺氣。她手中握着一柄寬背大刀,這大刀的刀刃閃着寒光,看上去無比的陰森。
“棠沙……姐姐……”冷軒蓉瞪大了雙眼,聲音顫抖的問木棠沙,“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木棠沙望着冷軒蓉,沒有一絲的笑意。她微微開口,冷聲道,“我們都要死了,官兵已經殺到山寨寨門了。冷軒蓉,黃泉路上,你可以等等我,說不定我們可以結伴而行。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他。”
木棠沙擡手指住暖榻上坐着的安平之,接着說,“要不是他一意孤行,不單是我們不會死,你冷軒蓉也不會死。到了閻王那裡,你可別忘了今生髮生的事兒!”
冷軒蓉此時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臨死的恐懼!不是第一次,而是再一次!那柄寬背大刀與前世那柄鬼頭刀爲什麼那麼相似?冷軒蓉甚至還記得那鬼頭刀劃過她脖子的時候留下來的觸感!難道這一生又要結束了嗎?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
冷軒蓉眼睜睜看着木棠沙衝着自己揮起了那柄寬背大刀,寒光一閃,冷軒蓉頓時閉上了雙眼。
不要……
冰冷而又無情的刀刃狠狠的砍向自己的脖子,雖然看不到,卻無法忘記。就連那聲響似乎都還回蕩在耳邊,冷軒蓉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她就這樣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軒蓉!軒蓉!”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莫非……
莫非自己又回去了一次?
老天爺難道是在戲耍我冷軒蓉麼?
“軒蓉!你醒醒啊軒蓉!”
聲音中帶着哭腔,心疼和焦急顯露無疑。
顏良大哥……
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冷軒蓉的臉頰上。這淚水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就讓冷軒蓉回過神來。
她微微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被人抱在了懷中。
果然是她的顏良大哥!
冷軒蓉有些茫然,她擡起手來摸摸那張熟悉的臉龐,拭去他眼角的淚痕,便看到了他釋懷的微笑。
“軒蓉……你可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