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喝了一口水之後,情緒似乎也穩定下來了。她擡頭一看,見顏良大哥正滿臉疑惑的望着她,急忙擺手讓顏良大哥坐下來。
冷軒蓉壓低了聲音對曾顏良說,“顏良大哥,你現在不必着急,我們現在都不必着急。現在應該着急的,是樑三公子,是樑秋榮,是賀笠靖,是王爺,卻單單不應該是我們。”
曾顏良皺着眉頭問,“爲什麼?”
冷軒蓉起身在屋中找到一盒棋子拿過來放在桌子上,打開木質的盒蓋,從裡面抓出一把剔透的白色棋子。
棋子在桌上散亂的擺放着,冷軒蓉開始向曾顏良說明現在的局勢。
“樑秋榮,他侵吞河工銀子,以權謀私,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說罷,冷軒蓉推出一顆棋子。
曾顏良點了點頭,樑秋榮做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十分清楚的。
冷軒蓉接着又推出一顆棋子,說道,“除了樑秋榮以外,其他人都精於算計。比如賀笠靖,樑秋榮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要剷除樑秋榮。但此時王爺在衲巖縣,所以他還要防着王爺。而且這個賀笠靖仗着有人給他撐腰,實際上他對驍瀚王既沒有忠心,更沒有尊重,他只是礙於對方身份地位,纔不得不擺低姿態的。”
賀笠靖對杜亦霖說的那些話,或多或少也透露出了他對杜亦霖的看法。杜亦霖雖說是朝廷中頗有盛名的王爺,但不管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在賀笠靖的眼中,也許杜亦霖只不過是個稍微難對付一點的黃毛小兒罷了。
當然,這只是冷軒蓉的猜測,她並沒有聽賀笠靖親口評價過杜亦霖,所以那人到底是什麼想法,她也不得而知。
冷軒蓉在她推出來的那顆白色棋子旁邊,放了兩顆黑色棋子,代表賀笠靖的目的。
曾顏良用手託着下巴,望着那兩顆黑色棋子,小聲說,“賀笠靖想要造反,又不把王爺放在眼裡,難道王爺不知道麼?”
“王爺知道。”冷軒蓉又在旁邊放了一顆白色棋子,說道,“王爺其實比誰都清楚,他現在身處危險之中。賀笠靖在觀察着他的反應,甚至很可能隨時出手,要了他的性命。王爺想要查的事情到底查沒查出來,如今只有王爺自己知道。賀笠靖心中一定非常不安,他一定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冷軒蓉望着那白色棋子,心中暗想,昌洪凱的事情,現在恐怕已經不是杜亦霖最想查的事情了,但她將那份堂供給了杜亦霖,說不定他還是會順着這條線索一直查下去。
但就算是查到最後,他又能將賀笠靖怎麼樣?他又能將賀笠靖頭上的那個人怎麼樣?
前世冷軒蓉所做的那些事情,今生恐怕沒有人會再去做了,所以冷軒蓉也不知道以後將會如何發展。
也許……
冷軒蓉擡頭看看曾顏良,輕嘆一聲。
曾顏良也擡頭看看冷軒蓉,他見冷軒蓉又嘆了一口氣,急忙安慰道,“軒蓉,你要是累了的話就去休息……”
冷軒蓉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手又拿過兩個黑色棋子放到剛纔代表杜亦霖的白色棋子旁邊。
“王爺可以說是現在處境最危險的人。這邊他要防着賀笠靖,那邊……恐怕他也被樑三公子記恨了。”說着,冷軒蓉又拿出一顆白色棋子放在旁邊。
“樑三公子想要從賀笠靖手中救下他的父親。如果樑秋榮的罪證被賀笠靖查實,他一定會被賀笠靖的人押送到皇城刑司去受審。受審還是小事,這一路上,那樑秋榮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所以樑三公子一定要避免父親被賀笠靖帶走。但他父親身上罪名是無法抹除的,所以只能兩害取其輕,與其落在賀笠靖手中,不如以別的罪名落在別人手中。”
曾顏良一聽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別的罪名?樑秋榮還有什麼罪名?他還能落到誰的手中?”
“王爺。”冷軒蓉按住手中那顆棋子,小聲說,“樑三公子想到的辦法,是把一件大事的罪責攬到他父親頭上,然後請王爺出面,順理成章的以那件大案爲由,接手樑秋榮的押送。等樑秋榮安全到了皇城,到時候樑三公子再提出那大案的疑點,將那些重罪推翻,而後上下通融,也許就能保全他樑秋榮一條性命了。”
“原來如此……”曾顏良從未想過這麼複雜的事情,更沒想到樑三公子竟然會用上這麼危險的手段,這簡直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是玩命的辦法啊。曾顏良感嘆,“也許只有樑三公子那樣瘋癲的人,才能想到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吧。”
冷軒蓉點點頭,“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他不這麼做,樑秋榮只能等死。”
這時曾顏良腦海中突然閃起一道靈光,他猛地站起身,問道,“能讓王爺接手的大案,軒蓉,你說的,莫非是官銀被劫一案?”
冷軒蓉皺着眉頭站起身,走到曾顏良身邊,拉起他的手,輕聲說,“顏良大哥,你看到的那些,恐怕都是樑三公子設下的圈套,那些死屍,恐怕也都不是當初那些劫匪……”
曾顏良呆呆站在那裡,好半天才透過一口氣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惱怒還是應該失落,本以爲身上的案子就要破了,本以爲自己要恢復自由之身了,沒成想原來一切都是那樑三公子爲了救樑秋榮而佈下的局……
怎麼會呢?
曾顏良望着冷軒蓉,眼中滿是疑惑。
冷軒蓉拉着曾顏良坐下,將她推測的事情對曾顏良說了一遍。
“他……樑三公子就算是能拿出那麼多銀子,可他又去哪兒弄那麼多的屍體……”話剛出口,曾顏良卻突然想起當初趙寒武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樑三公子上山去了好幾次,莫非就是找當初他結識的那夥人給他弄那些屍體去了?
曾顏良突然覺得後背冒起一絲寒氣。
他回想自己見到那場面,幾十具屍體遠遠的堆放在那裡,當時他根本沒有過多的注意那屍體是否有異樣。如今想來,那些人也許是往來的商販,被強盜綁了留着,積攢夠人數之後給他們換上符合劫匪身份的衣服,然後殺了……如此一來,樑三公子大概就以爲沒有人能辨認出來他們到底是不是劫匪了。
曾顏良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他咬着牙沉聲說,“那些劫了官銀的人,他們每一張臉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聽曾顏良這麼說,冷軒蓉不由得搖搖頭,“顏良大哥,這案子,恐怕已經不是真或者假的問題了。”
樑三公子既然已經把事情做出來了,就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顏良大哥,你不是說了,當時不止是你跟着樑三公子的隊伍去了鳳泉嶺,還有其他人在後面跟着麼?”冷軒蓉問。
曾顏良點點頭,冷軒蓉便接着說,“那些人恐怕都是賀笠靖的人。賀笠靖一旦知道了鳳泉嶺上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夠推斷的出樑三公子的意圖。如此一來……”冷軒蓉拿起一顆黑色棋子放到桌上,代表着賀笠靖的那顆白色棋子周圍,就有了三顆黑色棋子。
“賀笠靖一定更加緊張,他不知道王爺會不會誤了他的事,或者說,他不知道他與王爺之間,會不會因爲一個樑秋榮而發生什麼爭執。樑秋榮他是不能放手的,所以這件事最終,就只能看王爺的態度了。”
冷軒蓉點點代表杜亦霖的白色棋子,輕聲說,“王爺如果順着樑三公子鋪的路走,那麼他與賀笠靖之間,必有一爭。王爺如果不順着樑三公子給鋪下的路走,他就是在賀笠靖面前勢弱了。如此一來,不單是王爺丟了臉面,更是助長了賀笠靖的囂張氣焰……”
曾顏良望着桌上那一小堆棋子,咬牙坐了下來。他現在算是知道了,面對那幾個人的勾心鬥角,他在乎的那件事,竟然變得如此微不足道。明明應該是整件事情的關鍵,可不論是聽冷軒蓉講述,還是曾顏良自己去思考,現在都沒有人在意樑三公子佈下的那個局到底是真是假,也沒有人會在意官銀被劫的案子,是真的能破,還是假的能破。
曾顏良也發現了,冷軒蓉說的那兩個“王爺如果”之中,根本沒有包含王爺會糾出樑三公子所做的假象,認真追查官銀被劫這件事的真相。也就是說,官銀被劫這件事,似乎只能這樣稀裡糊塗的就此了結了。
不甘心。
回想起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身上的大仇不能得報,想到自己身上的冤屈不能洗清,曾顏良真是不甘心。
冷軒蓉見曾顏良氣鼓鼓的坐在那裡,身子都有些發抖,知道他是在爲現在事情的發展而生氣。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曾顏良,其實在冷軒蓉心中,只要曾顏良活着,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顏良大哥……”冷軒蓉猶豫着開口道,“官銀被劫的事情,也許不會就這樣結束。那案子絕對不會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