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剛迎出門，就聽到遠遠的大嗓門傳來：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張傑掛着白毛巾當迎門童子，驚訝的看着來人，那個和小李哥談笑風生的禿頂胖子，正是街對角的湖南菜館的老闆，他們的競爭對手！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對手，怎麼對小李哥如此熱情？
彷彿約好了似的，接下來一段時間內，天津飯館，四川菜館，兩廣會館……六七家競爭對手的老闆，突然一一造訪了崑崙飯館，每個人都和小李哥熱情握手，然後冷眼看了看其他的老闆，送上一聲冷哼。
大堂一下子變的喧鬧起來。
東雲芳子有些茫然，她特地選擇了人少的時候，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就像青春偶像劇遭遇了廣場舞的串場，讓她有些發懵。
她帶着不解之色，靜靜的坐在角落裡，雙手託着下巴，看着李山河在衆人之間周旋。
“本來是不想賣的，不過大家這麼熱情，還是有錢一起賺的好啦。”李山河拿出幾份草約，大聲道，“細節問題就按上次談的來算，交完錢就可以簽字了！”
老闆們粗中有細，接過草約，仔仔細細的看起來。
東雲芳子的好奇心要溢出來了，裝着去上廁所，偷偷撇了一眼身前那人手中的草約，嘴巴就再也合不攏了。
“東京大學赤門前攤位轉讓合約……”
李山河他，他竟然把攤子賣了？
芳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委屈，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想逃離有我的地方嗎？
如果被李山河知道她內心所想，肯定要大喊冤屈了。他原本就打算辭職，這不過是榨取自己創造價值的最後一滴油水罷了。
四川飯館的老闆最有決斷力，第一個拿出鋼筆，唰唰唰的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掏出錢包，拿出十張鈔票，拍到李山河手上，感慨道：
“哎，年輕人真是厲害，這麼簡單就賺到了普通人一年的工資啊！後生可畏啊！”
旁邊還在吃力閱讀草約的湖南菜館老闆，見狀喊道：
“喂，老王！這麼快就給錢了？你也不怕上當！”
“屁！你要是不籤就趕緊滾，把攤子正好讓給我，我還嫌一個攤位太少呢！”
“誰說我不簽了？落後誰也不能落後給你啊！”
湖南菜館的老闆也不多說，直接掏出印泥，在草約上按了個紅紅的指印，同樣痛心的拿出錢包，交給李山河十萬日元，嘴上還不饒人的道：
“十萬啊，唉，都是我好幾年的煙錢了，就換來這麼一個沒保障的攤子……”
李山河把錢收好，笑着道：“胡老闆，不能這麼算啊，雖說這攤位沒房契，但幾個月還是能堅持得住的。一個月，最遲兩個月肯定回本，您看看我，光靠賣便當的提成，一個月就收入了十多萬塊，飯館的利潤那就更高了。這麼想想，您還覺得虧嗎？”
湖南菜館的老闆哼哼了兩聲：“我也就順嘴這麼一說。”
衆人都笑了起來，不在多疑，紛紛簽了草約。
乾癟了兩年的錢包從來沒這麼鼓過，即使是早有預見，此時的李山河也不禁臉上笑開了花。他把草約摞成一摞，然後端着茶水，走到錢老黑身前，恭敬的一鞠躬：
“還請錢老闆您幫忙做個見證。”
“好說。”
東雲芳子這才注意到，不爲人注意的角落裡動也不動的坐着一個人，那人雙頰對稱位置有一個疤痕，看一眼都覺得可怕，她連忙低下頭，匆匆趕回自己的位置。
錢老黑喝下李山河奉上的茶水，也不看托盤上的禮金，直接兩根手指捻起一張草約，在公證人的旁邊簽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錢老黑一張張的簽署合約，李山河不由得恭敬道：“謝謝錢老闆的幫助。”
忙了許久，錢老黑才擡起頭，黑洞洞的眼珠看了他一眼：“我也要一個攤位。”
李山河有些訝異，但還是很快拍板道：“行，崑崙飯館旁邊這裡，還能再劃出一塊，您就在我旁邊吧。”
“不用了，”錢老黑慢悠悠的道，“我要最角落的就行。錢就不給你了，去再拿輛三輪車頂賬吧。”
“談錢，您這不是打我臉嗎？再說了，您是見證人，我怎麼也得把最好的位置留給您啊……”
“我們店人少，賣不了太多。”錢老黑把一摞簽完的草約一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在說話。
“行，我知道了。”李山河知道錢老黑就是這種性格，而不是在客套。他也不再多做糾纏，拿起草約，和諸位老闆一式兩份的分別保存，就算擬約完畢了。
旁觀這一切的東雲芳子覺得不可思議。這樣就算擬定合約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嗎，東京大學門口的土地可不是李山河私人所有的啊！
實際上，李山河擬定的草約，是從明清時代流傳下來的“私契”：封建朝代，人民儘量避免和官府打交道，但又避不開各種田契，所以就私下找公證人簽約，逐漸誕生了紅白契等專業分類。在老一輩海外華人中，依舊有使用這種方式擬定合同的。
東京大學門前的攤位，沒有房契，不能簽訂正式的法律合約；卻又極仰仗李山河才能存在，這種情況，用私契再合適不過了。
私契的約束力來源於李山河和見證人的個人信用，除非他打算徹底不在華人圈內混，也不怕聲譽受損的錢老黑的怒火，否則李山河是萬萬不敢違約的。
東雲芳子看看興高采烈像撿了寶的老闆們，又看看李山河那鼓囊囊露在外的錢包，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這麼多錢，得有五六十萬了吧？
“這錢我就不分給你了，張傑，”李山河把草約仔細的收好，轉身道，“不過以後我也不從攤位那裡領錢了。”
“沒問題的小李哥，本來我就不該領那麼多……咦？你說什麼？”張傑才反應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以後攤位那裡，你負責打理，收入也全歸你了，張傑。”李山河笑眯眯的重複了一遍，把他的名字唸的格外響亮。
“這小子就是張傑？”湖南菜館的老闆突然插嘴道。
張傑敢發誓，他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諸位老闆眼中發出了嚇人綠光。湖南菜館的老闆第一個上來，雙手使勁和張傑握着：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張傑是吧，我給你五萬，讓我的攤位換到你旁邊吧？”
“屁！老王你滾犢子！張傑啊，這裡做的是不是很不開心啊，要不要跳槽到我們店鋪裡？……”
“滾！要來也是來我們天津菜館，這位小兄弟一看就知道是天津人，親切！”
張傑從未享受過這種主角待遇，手忙腳亂的和衆人握手，信息太多，讓他的大腦有些發暈。
還是李山河出面爲他解了圍。他拍拍手，道：
“行了，大家別逗張傑了，要挖人也得等正式營業啊！明天諸位早點去清場啊！”
“放心吧，小李！”四川菜館的老闆大咧咧的道，“自家的生意，自己不着緊，還等誰着緊？什麼珀琥亭，屁！等我去找兩三個社團過去看場子，肯定清潔溜溜，您就放心唄！”
諸位老闆又吹了半天牛，灌了一肚子茶水，才滿意的離開了。李山河拉着張傑在門口挨個送客，等到人都走光了，張傑才終於鼓足勇氣，問道：
“小李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你之前說什麼繼任者啊？還有這些老闆……怎麼那麼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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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心驚膽戰的，一個月來頭一次去書評區。昨天的文末ps，以爲大家會罵我，誰想大家對我這麼好，還是和平常一樣什麼都沒說也沒評論。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