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青嵐心知大夫人與二夫人積怨已深,相互防備,她恰恰是二夫人‘特地’爲齊景楓選的妻子。大夫人對她心存懷疑,也是意料之中。
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蹲在地上,拿着小鐵丘鬆土,不顧髒污,伸手掏出深處的泥土,揉成團捧到大夫人面前:“日頭烈,不易散熱。熱水澆灌滲進泥土,時隔不長,還是留有餘溫。”頓了頓,補充道:“若是水淹死,致根部腐爛,葉子也不會捲縮枯黃的這般快。”
聞言,大夫人捲起袖擺,捏了捏泥土,確實是有些熱。
二夫人嫌惡的避開,乾巴巴的笑道:“侄媳婦兒,你如何知曉泥巴不是給曬熱的?”心底卻暗恨不已,明明把她娶進府,是用來噁心安如意母子倆。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這賤蹄子反幫襯安如意來對付她!
龔青嵐抿脣不語,顧自在旁邊沒有栽花的泥土刨坑,同樣的深度,捧出一團泥巴。大夫人捏了捏,觸手一片陰涼。
見狀,二夫人眼皮子一跳,臉色有些難看。這賤人怎麼懂這麼多?她不是隻有一張臉皮兒拿得出手麼?就算恆兒給她詩詞,她都大字不識一個,還是恆兒耐着性子教她,方纔看得懂。
探究的打量着落落大方,舉止得體的龔青嵐。二夫人臉色鐵青,覺得她一定是給龔青嵐騙了!往深處一想,心底越是慌亂。難道齊景楓知道她的計劃了?所以乾脆利用龔青嵐,將計就計?
二夫人心涼了半截,不敢再想,連忙打住這荒唐的想法。只有兒子和她自己知道,齊景楓怎麼可能知道?
暗恨桂枝辦事不利,被龔青嵐抓到了錯處,陰惻惻的瞪了桂枝一眼。
桂枝渾身瑟縮,心中叫苦不迭。二夫人不是說大少奶奶是個沒有腦子的人麼?現下看來大少奶奶不但頭腦靈敏,且心思細膩,根本不是好對付的主。偷偷睨了眼大夫人,正巧對上陰冷的目光,霎時遍體生寒。
“來人,將這欺主的奴才杖責五十,找個婆子發賣了。”大夫人眸子裡一片陰冷,這片牡丹花對她意義深重,陪伴了她十年,竟被這奴才用來對付龔青嵐的犧牲品!
“夫人——饒命啊——”桂枝滿目驚恐,臉色慘白的癱軟在地上求饒。五十大板能要了她的命,就算有幸活下來,也是將她發賣到窯子裡。瞳孔一縮,將所有的希望放在了二夫人身上,哭喊道:“二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她不想死……
“賤蹄子,當真是你陷害大少奶奶?原以爲你與你母親一樣是個老實本分的,遣你過來伺候大夫人,不想心這般大。毀了大夫人的花圃,還累及剛過門的大少奶奶的名聲。就算你母親在老夫人身邊伺候,我也救不了你。”二夫人咬緊了牙根,就等龔青嵐爲了護全名聲鬆口。雖然是個丫頭,可她畢竟是新婦,成親第一天就鬧出人命,看她日後有何臉面在燕北貴婦圈露臉!
呵……拿老夫人來壓她一頭呢!
龔青嵐面容溫婉,慢條斯理的擦拭掉手指上的泥濘,清淺的笑容愈發溫柔:“二嬸孃,你是要救她?只要二嬸孃開口,侄媳婦兒便在母親面前討個恩情,將這奴才交給您處理。”目光清冷的環顧四周,道:“二嬸孃向來知規矩守禮,從不逾越徇私。相信二嬸孃會公正解決,樹立齊家主母威信,讓諸位敬服。”
二夫人死死的絞着錦帕,眼底閃過怨毒,忙擠出僵硬的笑容道:“二嬸孃雖然掌管着府中中饋,可兩房私事,互不插手。這……欺上背主的奴才,還是大嫂處理的妥當。”
開什麼玩笑?她無論如何不會爲了一個丫頭,授人口舌,好叫龔青嵐給她按個治家不嚴的名頭,有機會從她手中奪走管家權。那麼他們二房,不得徹底看大房臉色?
桂枝嚎啕大哭的哀求:“二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她知道怕了,不該聽母親的話陷害大少奶奶。可現在她不敢將二夫人托出來,受累的會是母親與弟弟。
二夫人沉着臉,別過頭,不看桂枝一眼。
幾個粗使的婆子走過來,拖着掙扎的桂枝下去。外面傳來尖銳的嚎叫聲,隨即嘴被堵住,接着便是木杖打在肉體上的‘噗噗’聲。院子裡的人聽着心驚肉跳,眼底有着驚慌與心寒:他們這般爲二夫人做事,二夫人爲了自己,眼都不眨的捨棄他們。
收起了眼底的輕蔑、不屑,再不敢不敢小覷,大少奶奶絕對不像她表現的那般溫婉無害!
“大嫂當真好福氣,娶得一個蕙質蘭心的媳婦兒。”二夫人暗藏諷刺,冷哼一聲,帶着丫環婆子匆匆離開。
大夫人耐人尋味的睨了眼龔青嵐,厲聲道:“全都將牡丹挖了。”轉身,便去了正屋。
徐娘看了一眼目光不曾離過龔青嵐的齊景楓,嘴脣翕動,卻是沒有開口,追着大夫人去了。
“徐娘,你怎麼看?”大夫人淨好手,端着茶杯坐在炕上。
徐娘忙寬慰道:“縣主,奴婢想大少奶奶是個好的,大爺要給她求情時,她便率先一步認錯,無非是不想讓你們母子難爲。若說她是二房的人,今日斷然不會如此打二夫人臉面。”分明是沒給後路。
而且也聰明,不但逆轉了形式,還借縣主之手,殺雞儆猴!
“人心隔肚皮,不能妄斷!”
似乎想到什麼,徐娘面色大變,再不敢爲龔青嵐說話。
就在這時,茗香小跑着過來,微喘着粗氣道:“縣主,大少奶奶將所有的牡丹都收好,讓人將燙壞的剪掉,晾在了陰涼處。”
大夫人心中一動,擺手道:“隨她去。”
龔青嵐一一收拾好,滿意的點頭,牡丹與芍藥相似。她要按照前世師傅教的,將花枝嫁接在芍藥花枝上栽種。
忙的滿身大汗,擡手擦拭着額頭掉落的汗珠,笑道:“夫君,我們先回去。”
齊景楓微涼的手指勾着她一縷黏在臉頰的青絲,別在耳後,掏出錦帕輕柔的擦拭她額頭的泥土,溫聲道:“讓下人忙就好,何必親自動手。”
“他們不是正經的花農,許多細微處不懂,我不想外祖父與母親的心血,變成一把殘草枯槁。”龔青嵐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隨即自己一愣。興許是心底接納了齊景楓,便將他的家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對待,所以才願意用心。
齊景楓一怔,眸光涌動,清冷的眼底蘊含着真實的暖意。“你有這份心,母親也會諒解你。”
“妾身無礙,只是累及了母親,打擾她清修。”
龔青嵐目光悠揚的望着二房的院落,心想:他們已經開始出手,這次沒討着好,下次斷然不會如此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