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己經定過親了?
墨雪瞳驀的僵住,不管是上輩子還是今生,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是定過親的人,若自己是定過親的,那戶人家又是誰,爲什麼定下自己卻從未有半點聲音,上輩子父親反對自己嫁入鎮國侯府,卻因爲自己一意孤行,最後沒辦法才鬆的口。
若是自己另有婚事,父親必然會拿出來阻止自己嫁給司馬凌雲,在那種情況下,父親都沒有說起此事,那就是說父親不知情!可是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是什麼樣的情況,孃親把自己許了人,卻連父親也不告稟!
她從未想過還有這樣的事,若是真的,孃親爲什麼要這樣做!孃親到底在隱瞞什麼,爲什麼瞞着父親,連兒女婚事這等大事,竟然也私下裡來自己定下。
可是,下意識的她有種直覺,這事是真的!放在桌角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兩下,一時有些心慌意亂。
“小姐,老奴可以進來嗎?”門口顫微微的傳來明嬤嬤的聲音。
“小姐……”墨玉也聽出了明嬤嬤的聲音,看向墨雪瞳。
“讓明嬤嬤進來。”墨雪瞳長出了口氣,壓下心底的悸動,閉上眼,淡淡的道。
墨玉應聲退了出去,不一會兒,明嬤嬤走了進來。
“小姐,請小姐原諒老奴,老奴不是有心想欺瞞小姐,只是夫人,夫人她……”進到門裡,明嬤嬤撲通一聲跪到在墨雪瞳牀前,老淚縱橫,一時泣不成聲。
墨雪瞳睜開眼,眸底己恢復清明,冷靜,彷彿方纔的驚懼只是一層雲煙,雲煙過後,依然碧水連天。
她淡冷的道:“嬤嬤請起,您是孃親身邊的老人,又是孃親的乳母,您這一跪,我卻是受不起的,墨蘭還不扶明嬤嬤起身。”她客氣的吩咐跟進來的墨蘭扶明嬤嬤起身,只是這樣卻更顯得疏離。
墨蘭上前去扶明嬤嬤,明嬤嬤卻依然跪地不起:“小姐,若是不原諒老奴,老奴就跪死在這裡,再不起身,老奴實是對不起小姐啊!”
“嬤嬤這是做什麼,小姐又沒說不原諒您老,自打夫人沒了,小姐沒個憐惜的人,以爲您是最疼她的,從沒拿您當個外人,既便是在秦家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小姐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想着您,把您當個真正的長輩,可是您老卻……”墨蘭一邊去拉明嬤嬤,一邊含淚道。
那段被遺棄在雲城的日子,是她們共同經歷過的,墨雪瞳是一個孤女,無人理會,縱然想回雲城老宅看看都那麼不容易,有一次,秦氏老夫人給了她一些桂花糕,讓她想起明嬤嬤以往是最喜歡吃的,特意讓人送去。
那次送出去的正是墨蘭,因爲怕玉氏發現,又拿這個或那個的理由難爲她們,墨蘭特地把糕藏在貼身的衣襟裡,到墨府老宅的時候,身上竟被燙傷,既便是這樣依然笑嘻嘻的把桂花糕取出來,推到明嬤嬤的手裡。
當時的場景若在眼前,那份情義是沉甸甸的信任,而今卻讓墨雪瞳主僕有種悲涼背叛感覺,那份被親人背叛的感覺,讓幾個人的心中都覺得沉甸甸的悲涼。
想到這些,明嬤嬤哭的涕淚齊下,推開墨蘭的扶持,伸手顫微微的拉住墨雪瞳垂下的衣角:“小姐,不是老奴不識好歹,也不是老奴不心疼小姐,實在是夫人吩咐,若是小姐不知道,就不要把小姐拉入那趟混水,保小姐平平安安的一世既行。”
夫人殷切期盼的目光如在眼前,明嬤嬤一想起就覺得心痛的不能自抑!
保自己平安一世,墨雪瞳隱在眼際的眼淚再藏不住,上一世,她果然是什麼也不知道,似乎被守護的很好,可最後死在自己最親的夫婿手中,被自己最信任的“好”大姐所騙,一碗毒藥尚不夠,付之烈焰,死無全屍。
當毒藥侵蝕她的胸髒,當烈焰燒裂她的皮膚,留給她的只有來自九幽地府一般的恨,焚燒一般……重生一世,爲了不再重蹈覆轍,她步步唯艱,欲爲自己復仇,爲孃親復仇,可是到最後,竟然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平安一世,這就是孃親要留給自己的平安一世!
淚落下來,灑落在面前的緞子被面上,含着莫名的淒冷,心很痛,彷彿不能呼吸一般,以爲這一世,自己如此精心謀劃,不再會被背叛,卻原來依然逃不出這個圈,何曾想到孃親竟然一直把瞞着自己,這樣瞞着瞞着,自己上一世就這麼被“平安”的瞞了下去!
“孃親是怎麼死的?”把哽咽壓在喉嚨處,喉嚨處啞啞的彷彿喘不過氣過,卻依然清晰的表達着自己的想法,上一輩子她死的糊里糊塗,這一世,她希望自己既便是死,也是清清楚楚的,那種虛假的“平安”她還真不想要。
“夫人實是中了方姨娘的毒死的,那種毒無藥可救。”見墨雪瞳低頭垂淚,明嬤嬤更是傷心,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哆哆嗦嗦的遞了過來,哭道,“夫人說,若有一天小姐覺察到什麼,就讓老奴把這封信給你,若不然就毀了這信,”
無藥可救?墨雪瞳咬着脣,掩下眼底的脆弱,她的胸膛裡彷彿有一種烈火和痛楚交替出現,燒灼的彷彿要噴薄而出,那樣的仇恨,那樣深的仇恨,兩世共這一生,那個曾經單純可愛的墨雪瞳早己死了,留下的只有一腔恨意,悲憤欲絕的自己……
“爲什麼不找大夫看?”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道,彷彿烈火燒灼過的沙砂,粗糙刮耳。
“那種毒無藥可治,夫人得知的時候,己時日無多,而且夫人怕連累你跟老爺,故而一直不讓人告訴老爺,只盼着小姐能平平淡淡的長大,不求富貴榮華,只是夫人想不到方姨娘的藥竟然如此之毒,夫人還未安排好一切,就來不及突然辭世。”
明嬤嬤細細的說道,哭的老眼昏花,眼前彷彿看到夫人強撐着遞給自己書信的樣子,那張蒼白到彷彿透明一般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既便己痛的全身抽搐,卻還堅定的抓住她的手,一再叮囑讓小姐平安長大。
明嬤嬤一直堅信,夫人是疼小姐的,既便做出那樣的決定也是爲了小姐,所以她必須聽夫人的吩咐,可是第一次,看着小姐悲傷的臉,明嬤嬤有了懷疑,夫人當時的決定真的對嗎?小姐按夫人所要求的,真的可以安然無恙嗎!
“你們下去吧。”墨雪瞳疲憊的揮了揮手,只覺得頭上一陣昏眩,握着信的手哆嗦了一下,無力的垂落在被面上。
“小姐!”墨蘭急道。
“扶明嬤嬤下去吧,我沒事。”墨雪瞳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身心俱疲,輕聲道。
“是。”見她意態堅決的閉上眼,墨蘭知道她心意己決,拉着還在哭的明嬤嬤起身,走了出去。
墨雪瞳閉着眼,腦海中一幕幕閃過兒時的情景。
孃親的身體時好時壞,起初卻也不是那麼虛弱的,還掌管着家裡的中饋,幾個姨娘也安安份份的,方姨娘雖然生下長子,長女,卻因爲父親疼愛孃親,並不敢肆意張揚,那年冬天,娘還曾經親自爲自己做了件衣裳。
當時自己是多麼快樂,穿着那件衣裳,特意在孃親面見轉了幾圈,才從外面回來的父親,看着也樂呵呵的笑着,讓人把他從外面帶來的包子熱一下送上來,父親特意夾了一個放在自己嘴裡,滿滿的一口肉汁,美味的差點讓她吞掉舌頭。
當時只覺得孃親必然跟自己一樣滿懷喜悅。
現在想起來,中了毒的孃親,必然是強壓着痛楚的,上一世自己雖然中毒沒死,但是毒蝕侵襲之痛,痛入心腑,又哪裡是娘這麼一個久病牀前的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所以娘纔會時不時的在臉上試汗,那些痛出來的冷汗,掩在手帕裡,卻對自己說,她太熱,吃的藥都是性熱的,故而大冬天都會發汗……
那時候,她是多麼相信,還特意去拿了扇子用力的幫娘扇,娘明明是痛的喘不過氣來,卻笑着對她說,被她扇的連話也說不出來,讓她安安穩穩的坐着,別瞎弄添亂,年少的自己要多麼不懂事,纔沒發現孃親眼底無法隱藏的痛楚……
咬下脣底的苦澀,擡眼,打開手中的信。
信上那一手熟悉的梅花小楷,端端正正的,只在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開始拖出些無端的筆鋒,淚一下子蒙上眼簾,屋子裡沒有外人,任心澀和痛交織着燒熾她的心,而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會落淚。
“字呈吾女瞳兒:見此信心必疑,望兒莫以爲娘爲繼。此生己休,娘只願兒平安快樂,遠離皇家!娘自落地便受恩於輔國公府,以輔國公府長女下嫁你父,與你父琴瑟友之,以爲便是永恆,卻不料風雲突變,獨善其身己不能。吾身世堪憐,此生惡運,怨不得旁人,卻不想延及吾兒,惡運突至,無瑕顧及嬌兒,囑兒之物放好,切不可展於他人,若將來有人查詢,或可以此保……”
墨雪瞳呆怔在牀上,大腦中一片空白,淚珠沾在長長的眼睫上卻沒有掉落下來,緩緩的滑入她凝白玉嫩的臉頰,孃親不是輔國公府的女兒,孃親竟然不是輔國公府的女兒,當年外祖母生下一個女兒,卻不幸身亡,才把孃親認做女兒。
自己真正的外祖家竟然是晉王!
娘是晉王的遺腹女!
手在袖底瑟瑟發抖,她從未想過那個愛梅如命的晉王會是自己的外祖,那位據說驚才絕豔,離那個高位才一步一差的晉王,那位據說滿門抄斬,連府裡的下人也沒的逃脫的晉王,那位據說愛妻如命的晉王。
三十幾年前的那場殺戮盛宴,那時的血雨腥風,使多少人喪命!
以爲自己離這場風波太遠,卻不料自己早己身陷其中。
靠在墊子上的身子己僵硬的彷彿不是自己,血海深仇,孃親竟然還揹負着這樣的血海深仇,她知道了該是多麼的痛,知道自己父母雙亡,又是追逃之女,孃親該多麼絕望和痛心,是爲了這,娘才了無生機的嗎?
墨雪瞳不知道,只知道心痛如絞,臉上早己沒了一貫的清冷和鎮靜,捏緊着手中的信紙,手指微微顫抖!
“怎麼了?”
耳邊的聲音彷彿是天外傳來,墨雪瞳茫然的轉過頭,透過淚幕半響纔看清楚,眼前那張俊美到極致的臉,正關心的看着她,張張嘴,她卻發不出什麼聲音,勾勾脣,想露出一絲笑,喉嚨口咯咯的聲音似哭似笑,帶着幾分絕望的悽楚和傷慟。
那張芙蓉花面脆弱的彷彿一碰既要破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