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身爲九皇子妃,自然要與衆位貴婦小姐打個招呼,因此和杜若蘭閒聊了一會兒後便不得不離開,與前來拜見她的誥命和小姐們周旋,好一會兒才覷空脫身,躲到旁邊的小偏殿中偷個空閒,只等宴席正式開始的時候再去入座。舒榒駑襻
見裴元歌和衆位夫人說了許久的話,想必口渴,紫苑便去找茶水。
偏殿門口忽然一陣喧譁,裴元歌擡頭望去,只見李明芯如旋風一般飛奔進來,直衝到裴元歌面前,雙眼圓睜,怒氣衝衝地瞪着裴元歌,眼眸中幾乎冒出火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裴元歌,你很得意是不是?”
青黛忍不住喝道:“放肆!你怎麼敢對我家皇子妃這般無禮?”
“少在我跟前擺皇子妃的架子!”李明芯毫不客氣地道,也不再理會青黛,轉向裴元歌道,“是你在搗鬼對不對?你怕九殿下喜歡我,不喜歡你,你忌憚我,所以弄出個什麼荊國五皇子來求親,就爲了把我遠遠地弄出京城,不讓我和九殿下見面,對不對?”
說着,眼淚已經成串地掉落下來,神情煞是委屈。
在朝玉閣被裴元歌陰了一把,回府後銀票的事情又被揭露,害得從來嬌寵她的父親都打了她二十戒尺,罰她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這樣重的懲罰,她可從來沒有受過,本就夠憋屈了,沒想到纔出祠堂便接到了賜婚的聖旨,將她賜給什麼勞什子的荊國五皇子……
商鬱瑾算什麼東西?能夠九殿下那樣的天人之姿嗎?能夠九殿下那樣好的武功嗎?能像九殿下那般一舉一動風流天成,勾人魂魄嗎?何況荊國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大夏的手下敗將,如今灰溜溜地前來求饒,大夏的貴族少女那麼多,憑什麼要她嫁?
她和荊國五皇子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好端端的商鬱瑾爲什麼會求娶求到她的頭上?
肯定是裴元歌從中搗鬼,故意陷害她!
“李小姐慎言!”用腳趾頭想,裴元歌也能想到李明芯在想什麼,手扶着旁邊的椅圈,坐姿端莊而高貴,神色淡然地道,“女兒家的名節和等珍貴,別人維護還來不及?怎麼李小姐卻搶着往自己身上潑髒水?雖然說這裝婚事是荊國五皇子求的,但若李小姐當真名譽盡毀,荊國五皇子只怕也不會再願意娶你吧?”
李明芯神情一縮,咬着嘴脣不說話。
她再放肆,卻也知道女兒家的清譽重要,這番話要是傳出去,她這輩子也就毀了大半了。可是想到俊美無鑄的九殿下,李明芯心中又涌起了深深的不甘,明明九殿下是她的,偏生半路冒出來個商鬱瑾,害了她和九殿下的大好姻緣,叫她如何甘心?
“裴元歌,你也別得意得太早了!”李明芯惡狠狠地等着裴元歌,咬咬牙,微微緩和了語氣,道,“我勸你放聰明點,你父親現在雖然是刑部尚書,可裴府終究沒有根基。如今不過是你出嫁,九殿下覺得新鮮,纔會這般寵你,等過去這陣子。你哭都來不及。可是我不一樣,我哥哥是七殿下,他們畢竟是兄弟,無論如何九殿下都會虧待我。如果你識趣的話,現在去跟皇上說,說九殿下要娶我做平妃,讓皇上撤銷讓我和荊國聯姻的聖旨,將來我嫁進春陽宮後,自然會照看你一二,你這也是爲將來謀個退路!”
說到後來,卻已經又恢復了素來的高傲,語氣中充滿了趾高氣昂。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青黛氣得臉通紅。
這李明芯算什麼東西?如今都要奉聖旨嫁給荊國五皇子的人,居然跑到九皇子妃跟前威脅,讓九皇子妃去求皇上賜婚她和九殿下?居然還是一副施恩的高傲模樣!九殿下眼裡從來都只有九皇子妃,什麼時候把別的女人放在眼裡了?九殿下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偏這李明芯還在做春秋大夢,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呸!
或許是因爲她的話太過荒謬,裴元歌反而笑了起來,撫摸着手中的青金嵌琺琅手爐,卻並沒有說話。
這樣悠然的態度,只說明一個問題,裴元歌跟本就沒把李明芯放在心上。
賜婚後,李明芯本就是滿肚子的火氣,如今又被裴元歌這樣無視,她哪裡還忍得住?當即揮手就要朝着裴元歌臉上打過去。都是這個該死的賤人,早她一步佔了九皇子妃的位置,否則憑藉哥哥的助力,再加上柳貴妃對她的喜愛,她早就是名正言順的九皇子妃,現在又怎麼會被賜婚商鬱瑾?
不等裴元歌有反應,青黛和木樨已經上前,一人一邊,牢牢地鉗住李明芯的手,免得她傷到自家皇子妃。
“李明芯,你也只能這樣自欺欺人了!”裴元歌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輕蔑地笑道,“你和荊國五皇子的婚事已經落定,本宮勸你還是安分點吧!你還有什麼本事跟本宮鬧?你要真有本事,就去跟父皇說,說你不願意這樁婚事,當衆推了這樁婚事去!你敢嗎?”
李明芯一滯,原本如瘋似狂的模樣頓時凝滯了。
她何嘗不想推了這樁婚事?可是……原本只要父親隨便找個藉口,推了這樁婚事,便什麼事都沒有了。偏偏父親油脂蒙了心,竟然半點動作也沒有。如今聖旨已經下來,想要皇上再收回談何容易?
“不敢對吧?”裴元歌嘴角微微彎起了一抹弧度,“不敢的話就安分點吧?原本你這樣冒犯本宮,按律是要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的,不過念在你要和荊國五皇子要聯姻,無論是打腫了臉,還是打斷了腿都不好看,本宮這次就饒了你!沒有本事退掉和荊國的婚事,往後就安分點吧!”
“你——”李明芯頓時又怒火沖天,掙扎不休。
裴元歌冷笑地望着她,吩咐道:“青黛,木樨,放開她吧!壓根就沒本事退掉和荊國的婚事,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而已,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青黛和木樨聞言,真的放開了李明芯的手,但仍然警惕地站在裴元歌旁邊,以防李明芯暴起傷人。
縱然被裴元歌的話語氣得七竅生煙,但真的被放開後,李明芯看着裴元歌篤定而高貴的身姿,卻發現自己真的不敢動手……。就算她再怎麼不喜歡裴元歌,但裴元歌的確是九皇子妃,她若是打了她,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就這樣嫁給商鬱瑾!
李明芯想着,忽然一跺腳從偏殿跑了出去,只覺得心中有着一股抑鬱之氣,也不辨別方向,只朝着人少的地方跑過去,等到累才停下來,卻來到一處假山羣中,想到裴元歌方纔高傲輕蔑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惱恨。她不甘心就這樣嫁給商鬱瑾,她要嫁給九殿下!
“李小姐,您沒事吧?”旁邊忽然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李明芯擡頭,認得是長春宮中的宮女,名叫碧荷。她最近常常出入長春宮,因爲柳貴妃對她很是和藹,因此長春宮的宮女都不敢怠慢她,這個碧荷尤其對她殷勤,倒是很得她的心意。雖然如此,但被一個宮女看到自己這般模樣,李明芯終究有些尷尬,臉色也僵硬起來。
“奴婢看到您從九皇子妃休息的偏殿跑過來,又哭得這樣厲害,可是受了九皇子妃的氣?”碧荷關切地道,聲音溫柔,“唉,那位九皇子妃仗着如今九殿下對她有幾分恩寵,就格外的目中無人,連柳貴妃娘娘這個養母都不放在心上,更別說別人了,也難怪李小姐會受她的氣!這樣的人也能做九皇子妃?要是換了李小姐這樣寬厚的人做九皇子妃就好了!”
碧荷若有所憾地道。
聽到碧荷貶低裴元歌,李明芯頓時覺得心中舒服了些,猶豫了,道:“你真覺得我做九皇子妃,比裴元歌好?”
“那是當然了,不止奴婢,連貴妃娘娘都是這樣說呢!”碧荷神情天真無邪,“貴妃娘娘常說,從來沒有人想李小姐這樣投契,可惜認識得晚了,否則若是讓您做九皇子妃,定然和她一條心,九殿下就不會被如今的九皇子教唆得和貴妃娘娘母子離心了。可惜……原本貴妃娘娘還有些想要李小姐做側妃,只是怕委屈了李小姐。”
柳貴妃想要她做九殿下的側妃?李明芯怦然心動:“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碧荷用力地點點頭,見李明芯果然上鉤,便又故意嘆息道,“可惜,如今皇上下了賜婚的聖旨,李小姐不日就要和荊國五皇子大婚了,貴妃娘娘這番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李明芯心中一沉,頓時又覺得悲從中來。
碧荷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李小姐,說句實話,如果您真的喜歡九殿下,奴婢倒是能夠想辦法,只是怕要委屈李小姐您先做側妃。如果李小姐沒這個心思,就當奴婢沒說過好了!”
李明芯訝然看向碧荷,又驚又喜:“你有什麼辦法?”
“雖然說如今已經下了聖旨,已經是迴天無力,可是……”碧荷越發壓低了聲音,悄聲道,“如果這段時間裡,李小姐您和九殿下成就了好事,荊國五皇子總不能強人所難吧?強扭的瓜終究不甜!雖然說這樣做有些冒險,李小姐也要受些委屈,可是貴妃娘娘素來喜歡您,一定會爲您做主,讓九殿下娶您做側妃。了不起到時候給荊國五皇子配個不是,再給他另選個名門貴女聯姻也就是了。”
聽她說得有理,李明芯頓時意動,但隨即又覺得羞澀,滿面飛霞,羞答答地道:“這樣……不太好吧!”
嘴裡雖然說的是推脫的言辭,但看她的神態,任誰也知道她心動了。
碧荷心中鄙夷,神情卻是由衷的誠懇:“若是平時,自然不能這樣做,現在不是有聖旨在嗎?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是沒辦法違背聖旨的,這不是事急從權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退掉和荊國五皇子的聯姻呢?”
李明芯沉思了會兒,咬咬牙道:“可是……可是九殿下他……”
她雖然覺得宇泓墨對裴元歌只是一時新鮮,但總有一天會迷途知返,知道她的好處,再也不看裴元歌。但她也沒有自以爲是到這種地步,如果想要弄出些什麼,讓她不用再嫁給商鬱瑾,恐怕以她眼下在九殿下心中的地位,還有些爲難…。
“放心!”碧荷倒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思慮,悄悄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瓶,卻並沒有交給李明芯,而只是給她看了看,又收起來道,“這是奴婢好不容易纔弄到的迷藥。待會兒宴席快開始的時候,奴婢找個藉口把九殿下引到旁邊的偏殿去,在茶水中下了藥,等到時候了,李小姐只管進去就是……。”
李明芯這次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又是一陣通紅,卻又覺得十分欣喜。
如果她和九殿下成就好事,有貴妃娘娘爲她說情,她哥哥又是七殿下,總不可能會殺了她,最多也就訓斥幾句,甚至打幾戒尺,最終還是要把他許給九殿下做側妃的。只要能夠嫁給九殿下,耳鬢廝磨之下,九殿下自然會明白她的好,對她全心全意,再也不會理會裴元歌那個賤人!
她怎麼就這麼笨,之前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
見李明芯一臉的憧憬嚮往,眼眸如醉,碧荷心中越發瞧不起這個狂妄自大又愚蠢的人。
貴妃娘娘顧慮得很對,李樹傑能夠趁着七殿下被禁足,柳尚書閉門思過這個空隙,搭上荊國五皇子,這樣明目張膽的威脅,怎麼能夠忍受?而李樹傑有這樣銳利的眼,又有這樣行事的魄力,將來必定成爲柳氏的心腹大患。與其等到將來尾大不掉,不如趁着現在截斷李明芯和商鬱瑾的婚事。
碧荷是柳氏的家生子,自然會站在柳氏的立場上想事情,對李府絕無好感。
而且,如果計劃能夠順利進行的話,到時候被衆人察覺到九殿下和李明芯出了事端,李明芯固然不能夠再嫁給商鬱瑾,九殿下也會因此蒙羞,和商鬱瑾反目成仇。再者,有了李明芯插進九殿下和裴元歌之間,兩人必定會離心離德,到時候就是柳氏和七殿下的機會……
李明芯跑出小偏殿後,裴元歌卻又坐了下來,接過紫苑的茶,輕輕啜了一口,沉思不語。
“紫苑,到承德宮外去找寒冰,讓他給九殿下傳個消息,就說柳貴妃很可能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讓他小心些!”裴元歌緩緩地道。
官員和女眷的宴席是分開的,分別在承德宮的兩個宮殿裡。
李明芯和商鬱瑾的婚事已定,按理說現在她應該在李府備嫁,怎麼會跑到宴席上找她麻煩?這件事實在不合常理。而且看李明芯的模樣,顯然有些瘋狂了,再想想最近柳貴妃常常宣召李明芯到長春宮,說不定攛掇了李明芯些事情。而以李明芯的愚鈍和妄爲,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稀奇……。
她可不想爲了截斷李明芯的婚事,將泓墨賠了進去。
一百個李明芯加起來,也比不上泓墨的分量。
不過泓墨素來謹慎小心,應該不會那麼容易上李明芯的當,再加上她的提醒,問題不大。想到這裡,裴元歌稍稍舒心,看看時候,離宴席開始沒剩多少時間,她也該出去了,裴元歌便站起身來,朝着設宴的正殿走過去,才走到月亮門口,正好看到溫逸蘭從另一邊的月亮門過來,便駐足等她。
“我不耐煩跟那些貴妃打交道,因此躲了起來,難不成溫姐姐也是這樣?”裴元歌笑着打趣道。
溫逸蘭的神色卻不太好:“不是,是我闖禍了!”
沒想到這麼久沒到皇宮,這次一來就惹了麻煩。
“啊?怎麼了?”裴元歌微微一怔,神色頓時銳利起來。溫逸蘭的性子她很清楚,雖然性情爽直,但也是知道規矩的人,輕易不會闖禍。最多就是心地善良,喜歡打抱不平,若說她因此言行不當惹得誰不喜歡,那倒是尋常,但是闖禍……除非是有人故意刁難。
“我不小心撞到了走動的宮女,將一壺茶水弄灑到一位小姐身上,還好是冬天,她穿得厚,那茶水又是涼了要拿去換的,這纔沒有燙傷。”溫逸蘭有些鬱郁地道,“可衣裳溼了總要換掉,不能這樣狼狽着赴宴,但一時半會兒卻又找不到跟隨她前來的丫鬟,我帶的備用衣裳她又不合身,正急得沒辦法,好在若蘭的昭華宮離得不遠,若蘭和她身材又相仿,去找了若蘭的衣裳這才過關。”
裴元歌這才鬆了口氣,安慰道:“你不小心而已,只是意外嘛!那位小姐沒有怪你吧?”
“可我就是覺得倒黴,明明我跟那個提水壺的宮女離得有段距離,卻莫名其妙地撞到了一起,害得那位小姐出醜!”溫逸蘭撅着嘴道,但隨即又振作起來,笑着道,“好在柳小姐人很好,倒是一點都沒怪我,說我只是不小心,人倒是很和氣,倒讓我更覺得對不起她了。”
“既然那位小姐也沒有怪你,你就別放在心上了。”裴元歌溫語安慰道。
溫逸蘭點點頭,道:“嗯,不過她人這麼好,能夠結交也很好,說起來也算不打不相識。待會兒她歡好衣裳來赴宴,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好啊!”裴元歌笑着道,正慢慢走着,忽然頓足,猛地問道:“你說那位小姐姓柳?”
能夠參加今天的宴席,又姓柳,難道是柳氏的人?
“是啊,她姓柳,叫做柳冰依,聽說是柳氏的人。原本以爲,柳氏會出柳貴妃那樣壞,專門針對你的人,柳冰眉又是那樣的名聲,柳氏沒有好人呢!沒想到柳冰依人倒是很溫和,跟柳冰眉截然不同呢!”身爲裴元歌的好友,知道芍藥花宴上的事情後,溫逸蘭自然而然地將柳貴妃歸類爲惡婆婆,故意刁難針對元歌。
柳冰依?怎麼會這麼巧?
若說溫姐姐不小心將茶水撞到柳冰依身上倒也算了,可是小姐出門,丫鬟都帶有備用的衣裳,以免出現事端好更換,偏偏柳冰依的丫鬟就找不到了?而且杜若蘭……昭華宮……想到宇泓墨說過的話,想到柳冰依和昭華宮微妙的關係,再想想這件事,不知怎地,裴元歌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溫逸蘭也察覺到裴元歌的異常,不由問道:“怎麼了?難道元歌你認識柳冰依嗎?”
“嗯,打過交道。”裴元歌隨口道,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柳冰依可能會嫁入昭華宮這件事,杜若蘭是知道的,而且十分忌憚,她會這麼好心,爲出醜的柳冰依遮掩,給她找衣服穿嗎?這件事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
泓墨警告過她,讓她不要插手宇泓瀚的家事,原本裴元歌也不想理會杜若蘭和柳冰依之間的明爭暗鬥,但是……。柳冰依如今又很得柳貴妃青眼,這其中也關係到泓墨和宇泓瀚的謀劃,尤其柳冰依是柳恆一的女兒,如果她出了什麼事端,影響到柳恆一,進而影響到泓墨和宇泓瀚的話……
“溫姐姐,柳冰依現在在哪裡?”裴元歌有些急切地問道。
見她這樣,溫逸蘭也有些慌了:“那個宮女去昭華宮取衣服,讓柳冰依在那邊的偏殿等候。我原本要陪她的,可是若蘭使人來找我,說有急事要跟我說,我只好跟柳冰依賠了不是,先回來了。她現在應該還在那座偏殿裡吧?怎麼了,元歌,是不是出事了?”
這麼說,如今柳冰依是獨自一人?
裴元歌越發心驚,當機立斷道:“你先別管六皇嫂,帶我去柳冰依在的偏殿!”
見她神情凝重,溫逸蘭也知道事情只怕不妙,點點頭,拉着裴元歌朝着來時的方向奔過去。跑了大概有一刻鐘左右,溫逸蘭指着前面一座宮殿道:“就是那裡了!”
四周幽僻,似乎少有人經過,裴元歌不由得更加憂心。
好在四周顯得十分幽靜,似乎沒有什麼動靜,裴元歌懸着心事,上前問道:“柳小姐在裡面嗎?”
“咦?”殿內傳來一聲輕咦,隨即一道柔潤的女聲響起,“是九皇子妃嗎?冰依正在更衣,暫時不方便見您,請您稍候!”
聽柳冰依聲音自若,似乎還沒有遇到什麼事端,裴元歌微微放心,事情似乎並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難道說是她猜錯了杜若蘭的心思?或許杜若蘭是想到柳冰依日後要進昭華宮,因此找機會示好,想要收服柳冰依的心嗎?
裴元歌正思索着,柳冰依已經換好了衣裳,嫋嫋娜娜地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對着裴元歌盈盈福身道:“小女柳冰依,拜見九皇子妃!剛纔因爲小女正在更衣,無法立刻拜見您,失禮之處,還請九皇子妃多多恕罪!”
見柳冰依安然無恙,溫逸蘭這才鬆了口氣,道:“沒事的,元歌人很好,不會因爲這個見怪你的!”說着又笑着向裴元歌道,“怎麼樣?元歌,我說了冰依人很好,沒有錯——”
才說到一半,便看到裴元歌神情驚愕,死死地盯着柳冰依,久久不語,無形之中帶着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陰霾和冰寒,溫逸蘭微微一怔,下意識問道:“元歌,怎麼了?”
看到柳冰依的裝束,裴元歌終於知道杜若蘭打的什麼主意,頓時滿心怒火。
這身裝束,她不算熟悉,但是也不算陌生。
水藍色的對襟軟羅上襦,下身是淺碧色的羅裙,顏色淺淡飄渺,雖然是冬裝,卻有着一種飄逸輕柔的感覺,宛如輕紗籠月般的幽淡寧雅。腰身束着水碧色的軟羅紗,垂下長長的衣結,打成攢心梅花的絡子,隨着柳冰依嫋嫋的行走而飄搖不定,越發顯得身姿柔軟飄逸。
她頭上戴的也不是赤金首飾,而是水碧色的翡翠簪花,垂着水滴狀的流蘇,透潤溫雅。
這身裝扮,和景芫當初最喜歡的打扮有八成類似,尤其是打成攢心梅花的長長衣結,以及水滴狀流蘇的翡翠簪花,更是景芫當時的標誌性裝束。
景芫過世時,裴元歌還未出生,她當然不可能知道,但是因爲她的容貌和景芫相似,太后想要用她來拉攏皇帝,衣飾裝扮都是仿照景芫當初的喜好而打造的。杜若蘭只怕未必知道景芫的事情,她給柳冰依的這身裝扮,是照着裴元歌當初在萱暉宮的裝束來的,用意可想而知……
當初的裴元歌極得帝寵,衆所周知,杜若蘭想必也是知道的。
因爲知道這是景芫常作的裝束,所以爲了避嫌,葉氏倒臺後,裴元歌就再也沒有穿過這樣的裝束,甚至連水藍色和淺碧色的衣裳都很少穿。杜若蘭只怕是察覺到了什麼,認爲皇帝喜歡這樣的裝束,所以設計讓柳冰依穿上這一身衣裳,想要讓柳冰依引起皇帝的注意。
裴元歌深吸一口氣,緊緊咬着牙齒,心頭又酸又澀又憤怒。
柳冰依也察覺到了什麼,微微不安:“九皇子妃,可是小女這身裝扮有所不妥?”
“這套衣服有些違制,你穿不合適。”裴元歌不打算將事情說清楚,含糊地道,“我們兩個的身材也差不多,正巧我前些日子剛做了幾件新衣,你放心,不是皇子妃規制的,就是尋常衣裳。紫苑,帶柳小姐到春陽宮去,爲她找套合適的衣裳。”
紫苑雖然不知道詳情,但看裴元歌的神色就知道不好,急忙帶柳冰依離開。
柳冰依眼眸微垂,隱約猜到這套衣飾有所不妥,只是九皇子妃不願多講,便也不追問,順從地跟着紫苑離開。
“青黛,去請六皇子妃過來,就說我有事要找她!”裴元歌淡淡地道,神情卻冷寒如冰。
聽說裴元歌要找她,杜若蘭心中一跳,隱約覺得不妙,想了想便推了身旁的貴婦,跟着青黛過來。見裴元歌是約她在這座偏僻的宮殿見面,杜若蘭更加確定心頭的猜想,難免忐忑起來,轉念一想,神情又平靜起來,緩步踏入殿內,青黛隨即識趣地離開,爲兩人掩上了殿門。
殿內只有裴元歌一人,正冷冷地看着她。
“你想做什麼?”
杜若蘭心中暗暗懊惱,她的設計很隱秘,唯一可能撞破的人就是裴元歌,因此特意看準了裴元歌不在宮殿時着手,又特意挑的宴席快開始時,沒想到種種防範,還是被裴元歌撞破了。既然如此,她索性也不隱瞞,道:“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又何必問我呢?”
聲音中也帶着三分冰冷,三分不悅。
“你好像很理直氣壯,難道一點也不覺得愧疚?”裴元歌緩緩地道,眼眸中全是冰霜。
“我爲什麼要愧疚?我根本就沒有做錯任何事!”杜若蘭迎上裴元歌的眼眸,振振有詞,“是,我是設計的柳冰依,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上次流產後,六殿下對我非但沒有憐惜,反而越發冷落,而我流產傷了身體,一兩年內恐怕不能懷孕了。而柳冰依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如果我再不動手,將來死的人就是我!我做錯了什麼?我爲什麼要愧疚?”
裴元歌凝視着她,眼眸中掠過了一抹傷感。
“柳冰依有心機有手段,背後又有柳恆一,將來還可能有柳氏撐腰,這樣的人如果進了昭華宮,還會有我的立足之地嗎?我也只是反擊而已!”杜若蘭也看着裴元歌,咬牙道,“我知道柳恆一和六殿下的關係眼下不能曝光,而且也不能傷到柳冰依的名譽,那會影響到柳恆一,進而影響到六殿下,否則的話,我只怕想辦法毀掉柳冰依的清譽,她就絕不可能嫁進昭華宮!可我沒有這樣做,我只是想要將她送入父皇的後宮而已,柳冰依這麼聰明,如果能夠在後宮固寵,對柳恆一,對六殿下,乃至對九殿下和元歌你都有好處,不是嗎?”
裴元歌依然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你在這裡,柳冰依卻沒有出現在宴席,你讓她換了別的衣服,是不是?”杜若蘭也已經猜測到這個結果,但是想到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就這樣毀在裴元歌手裡,心中不由得憤怒起來,“爲什麼你要跟我作對?明明我們是朋友,你也知道我的處境,你應該幫我對付柳冰依,爲什麼你卻要反過來幫柳冰依?”
“你以爲你做對了?錯了!你大錯特錯!”裴元歌冷聲道。
面對裴元歌全盤的否定,杜若蘭情緒頓時激動起來:“裴元歌,不要跟我說什麼我這樣做會毀了柳冰依的一生之類的話,皇宮之中只有勝負,沒有對錯!不過也對,裴元歌你現在當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指責我,說我殘忍,說我狠毒,因爲你和九殿下恩愛情篤,九殿下對你如珠似寶,連個通房都沒有,你永遠都不會了解我的處境,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苦,你憑什麼來指責我?”
有時候,杜若蘭真的很不服氣。
原本是一起的三個朋友,又都嫁進了皇室,原本李纖柔聲名狼藉,裴元歌也沒有好到那裡,三人之中她名譽最爲清白,可是到頭來,李纖柔流產而死,她也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六殿下的寵愛,卻是裴元歌一枝獨秀,佔盡了九殿下的寵愛,兩人夫妻恩愛,在整個京城都聞名遐邇。
憑什麼?
不過就是裴元歌運氣好,在秋獵上賽馬,一時意氣用事,結果卻被九殿下認爲是大孝,因此傾慕不已,執意要娶回春陽宮!這根本就不公平!同樣都是皇子妃,看着裴元歌和九殿下如膠似漆,她已經很傷心了,可是她也忍了,沒有說什麼,爲什麼現在裴元歌卻還要指責她?
她沒有裴元歌那樣好的運氣,所以只能靠自己,難道這也有錯嗎?
如果她能夠像裴元歌一樣,佔盡六殿下的寵愛,她又何必這般下作地算計人?
裴元歌這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做朋友?如果是朋友,裴元歌不是應該站在她這邊嗎?有着九殿下的庇護和寵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所有的幸福和榮耀,然後轉過身來指責別人狠毒,殘忍,這根本就是虛僞!
“你還把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你的委屈上,根本就沒有明白我在說什麼。”裴元歌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她想聽的話,終於心灰意冷,慢慢地開口道,“你要和柳冰依鬥法,我不想理會,可是你爲什麼要把溫姐姐牽扯進來?”
杜若蘭一怔:“你在說什麼?”
“你要對付柳冰依我不管,可爲什麼要設計溫姐姐把茶水撞到柳冰依身上?”裴元歌的聲音淺淡從容,卻有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溫姐姐和我們不一樣,她嫁給秦灝君,生活平靜幸福,和我們周圍的是非圈完全沒有關係,她也沒有捲入任何政治風波,你爲什麼要把她牽扯進來?她對你很好,她沒有對不起過你,你爲什麼要連她一起設計?”
“你不要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杜若蘭有些心虛地道,“溫逸蘭不過是不小心撞灑了茶水,這只是個意外而已。”
“你這番話能夠騙得過你自己嗎?”裴元歌聲調微微揚高,“如果事發的話,先不管你的謀算能不能成,溫姐姐撞灑了茶水,她纔要換衣裳,然後穿了那套衣飾引起事端,而溫姐姐和你素來有交情,柳冰依又不是傻子,她難道不會理所當然地認爲溫姐姐和你是一夥的,一同設計的她嗎?你以爲柳恆一和柳冰依會撇清了溫姐姐,認爲她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嗎?”
“我……柳冰依……。”溫逸蘭一時結舌,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的,或許你還在想,如果柳冰依因爲這件事跟溫姐姐結仇更好,因爲溫姐姐雖然沒有顯赫的夫婿,但是還有個做首輔的祖父,如果柳氏和溫首輔結了冤仇,就算將來柳氏再有女兒入宮,你也能夠聯合溫首輔的勢力來對付柳氏,對不對?”裴元歌冷冷地道,“六皇子妃,好算計啊!我是不是應該爲你鼓掌?爲你喝彩?”
當時在場那麼多人,甚至杜若蘭也有人手,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原因,爲什麼要選定溫姐姐撞灑茶水?
面對裴元歌尖銳的譏諷,杜若蘭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爲她的確有這樣的私心。
“你剛剛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我應該要站在你的立場上想,那你有站在溫姐姐的立場上想問題嗎?”裴元歌質問道,忍不住揚高了聲音,“杜若蘭,六皇兄默默無聞的時候,六皇兄崛起的時候,你懷有身孕的時候,你流產後……這前前後後,別人是怎麼對待你的?可溫姐姐呢?從頭到尾,她對你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你以爲人這一生當衆可以遇到這樣誠心實意對待你的人?能遇到一個已經是萬幸,你不好好珍惜,你居然還要算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