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章 阿芫明錦

135章 阿芫,明錦

這顆七彩流轉,光華璀璨的珠子,似乎喚醒了皇帝埋藏在心底的某些記憶,使得素來深沉淡漠,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彷彿又回到了過往的美好時光,眼眸中破天荒地帶上了溫和柔軟的光澤,似乎又變成了當時那個溫和熱烈的少年,與心愛之人共享花好月圓的圓滿溫馨……

看着珠體內流轉的暈彩,皇帝微微笑着,看準時候晃了晃。

原本如游龍般蜿蜒的七彩流光,像是碰了壁般,不得已的轉頭,換了個方向重新流動。然後,皇帝再瞧準時機,又晃了晃,七彩流光再次掉頭……。皇帝就這樣賞玩着,彷彿一個淘氣的孩子,在戲弄自己的寵物,看到寵物垂頭喪氣的模樣,嘴角便綻放出歡喜的笑意。

裴元歌只擡頭看了一眼,心中震撼之下,便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皇帝就這樣戲弄着七彩琉璃珠中的七彩流光,他過去常常這樣玩,以至於被阿芫嗔罵,說他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想到這裡,皇帝原本還算溫和的眉眼瞬間又冷凝起來,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裴元歌,見她乖巧地低着頭,連瞥都不曾往他這邊瞥一眼,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怒。

的確是個知機敏銳的姑娘!

不過,太過知己敏銳,就顯得疏遠淡漠,刻意在拉遠距離。這就表明了一種態度,不肯給兩人絲毫曖昧的空隙。這個孩子……皇帝忽然又微微一笑,都是帝王多疑,這個女孩的心思,卻比他這個帝王還要複雜紛繁,心中又升起淡淡的憐惜,將七彩琉璃珠遞回去,淡淡道:“戴着吧!你心思太多,本就耗費心血,年少之時便如此,將來難免元氣虧損。七彩琉璃珠對此有溫養之效,戴着它對你有好處!安心戴着,不必擔憂,七彩琉璃珠是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這話顯然是針對趙婕妤對七彩琉璃珠的貪慾而言,表明他不會縱容趙婕妤這樣做。

裴元歌雙手接過七彩琉璃珠,福身道:“多謝皇上!”

凝視着裴元歌斂眉垂眸的模樣,目光掃過她手中的七彩琉璃珠,在萱暉宮中的疑惑和詫異又再度盤旋上心頭。皇帝沉默着,心中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問,畢竟身爲帝王,問及臣子的平妻,總是有所不妥,但如鯁在喉,實在不吐不快。猶豫了會兒,還是淡淡開口,問道:“聽說,你的母親……。朕指的是你的生母留給你一顆七彩琉璃珠?而且,她生前有遺願,希望能夠找到另一顆七彩琉璃珠,配成一對?”

“是!”裴元歌沉聲道,心中卻在奇怪。

皇上怎麼會問起七彩琉璃珠?難道說他在國庫等她,就是爲了問關於七彩琉璃珠?看皇上方纔的模樣,似乎對七彩琉璃珠十分熟悉……。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內情?

“知道你母親的七彩琉璃珠是怎麼來的嗎?”皇帝又問道。

裴元歌思索了下,謹慎地道:“聽說這顆七彩琉璃珠是我娘原本就有的,似乎是祖上傳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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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有,祖上傳下來的……。皇帝微微蹙眉:“你娘,如果還活着,今年多大了?”

“應該是三十一歲。”裴元歌心中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但是皇帝的問話,她不能不答,只是心中隱約籠上了一層陰霾,皇帝怎麼會突然對她孃的事情這麼感興趣呢?

皇帝蹙眉沉思,喃喃道:“不錯,應該是這個年歲……。”頓了頓,又問道,“你母親有跟你提過她的身世嗎?關於這顆七彩琉璃珠,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母親爲什麼會來京城?”語氣中已經失了一貫的沉穩,帶了些許想要求證的急切。

裴元歌一怔,心中陰霾越來越濃郁,緩緩地搖了搖頭:“小女不知。”

“你不知道?”皇帝眉頭緊皺,隱約有些失望。

裴元歌微微咬脣,慢慢道:“是,我爹很少跟小女提起我孃的事情。就連這顆七彩琉璃珠,也是我爹無意中說起,小女才知道是我娘所留,她對這顆珠子珍愛異常,曾有遺願想要找到另一顆珠子。後來小女在棋鑑軒鬥棋,僥倖贏得另一顆七彩琉璃珠,我爹說,也許是我孃的芳魂在天上保佑小女,纔會如此。”

“哦?裴愛卿爲何很少跟你提起你娘?不是說他們很恩愛嗎?”皇帝問道,神情不解。

裴元歌思索着道:“是,小女想,也許正因爲我爹跟我娘很恩愛,所以才更不想對小女提起,因爲……芳魂已逝,我娘越好,從前的事情越甜蜜,現在想起就會越痛楚。畢竟,對於相愛的人來說,生離和死別都是慘痛的事情,而死別卻比生離更殘忍,因爲生離還有再見的可能;而死別,卻斬斷了一切希望,永遠都不可能再相會。尤其,聽說我娘過世的時候,我爹甚至沒能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回來後只能面對我孃的靈堂和墳塋。”

“是嗎……。”皇帝喃喃地道,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眼眸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痛楚。

他也沒能見到阿芫最後一面……。

“而且,也許我爹原本都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娘。畢竟感情中的事情,本來很多都是外人所無法明悟的。我爹只告訴小女,說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讓小女知道我娘是個怎樣的人,至於其他的細節,大概都被我爹塵封在記憶深處,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即使是小女也不能夠。”裴元歌慢慢地道,末了又連忙道,“只是小女的一點愚見,小女只是自己胡亂猜測,若有謬誤之處,還請皇上見諒。”

皇帝淡淡一笑,慢慢道:“也許你說得對,有些人,有些事,只願意自己珍藏,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這種感覺,他其實也很清楚,就像阿芫。

在他的記憶裡,有着一個完整的阿芫,即使已經過去數十年,但從初識到別離都清晰詳細,一顰一笑宛在眼前,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能想起所有的細節。他和阿芫的點點滴滴,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也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這份記憶,即使是眼前這個很像阿芫,偶爾會讓他精神恍惚的裴元歌也一樣。

那是他的阿芫,是他一個人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你怎麼會有這種猜想?”皇帝慢慢地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裴元歌,“這種感覺,沒有經歷過一定事情的人,是不會明白的。你才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養在深閨,又怎麼能夠體悟這種感受?”

裴元歌,她真是處處都不像十三歲!

“因爲我爹很少跟小女提起我娘,再加上一些誤會,小女曾經以爲,我爹早就忘記了我娘,對小女也不聞不問,冷落厭惡,因此跟我爹曾經有很多的分析和僵持。後來,小女慢慢長大,才明白,所謂的珍視,並不一定要掛在嘴上時時刻刻地提起,也有可能是珍藏在心中的。這幾個月,我爹看小女的時候,偶爾會恍惚,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也會有片刻的恍神,後來小女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跟我娘有關。也許在我爹的記憶裡,有着一個完整的我娘,沒有絲毫的錯漏,一旦遇到觸動的事物,就會想起,只是他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起而已。”

裴元歌緩緩地道,想到她和父親的原本的生疏誤解,再到壽昌伯府事件後的透澈了悟,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深沉的感情,以及慨嘆,顯得十分真實,而且有感染力。

“是嗎……。”皇帝緩緩道,忽然換了話題,“聽說過去十年,裴府都是姨娘掌府,而前些日子,那位姨娘卻被禁足。看起來,你年紀雖小,經歷的事情卻並不簡單,難怪能夠現在的敏銳,吃了不少苦頭吧?”

提到章芸,裴元歌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的畫面,咬着脣,許久才道:“是!”

只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就透漏出無數深沉如瀚海般的情緒,波濤洶涌,如浪滔天。皇帝本就是敏銳的人,也猜到了端由,點點頭,道:“朕明白了。”頓了頓,忽然又道,“裴元歌,對於將來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

裴元歌一怔,秀眉微蹙:“小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是指,如果將來葉氏倒臺,太后不能夠再控制你,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皇帝沉默了會兒,才緩緩道,“太后這般待你,你又捲入了皇宮的是非,只怕在很多人眼裡心裡,都覺得你跟皇宮已經脫不了關係。再說,現在宮裡的嬪妃,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的不在少數,將來你的婚配恐怕還是會有麻煩。”

裴元歌訝然擡眸,迎上皇帝淡漠幽深的眼眸,微微咬脣,一時間捉摸不定皇帝的意思。

皇上這話,是真的爲她着想,還是在暗示着些什麼?

“如果這次你的謀算能夠成功,離間太后皇后的關係,甚至能夠扳倒皇后,那你也算是爲朕立了一大功。”看着裴元歌猜疑不定的眼眸,皇帝就知道,她只怕又想多了,搖搖頭,沉吟了會兒,道,“不過,這功勞是沒法明着說的,更沒法明着賞賜你。這樣吧,朕許給你一個承諾,將來,在朕所能允許的範圍內,朕可以答應你一件事,算是犒勞你爲朕立下的功勞。”

“皇上!”裴元歌愕然,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帝再度點點頭,道:“君無戲言,朕既然說了,就會算話。你不必急着下決定,好好替你自己打算打算,等你確定了想要什麼,就來告訴朕。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你還是把心思放在眼下的事情上吧!看皇后的行爲,似乎已經有了滿盤的謀劃,雖然說你是在將計就計,不過你也要小心。畢竟,到時候朕只能給你辯解的機會,要是真有意外,朕也救不了你,太后就更加不能指望!”

“小女明白!”裴元歌福身。

皇帝點點頭,微微側身道:“好了,你進去挑選東西吧!”

“皇上!請皇上派張公公隨小女前去,小女眼拙,只怕難以盡識珍寶之妙,有張公公爲小女解說,也免得小女錯漏稀世奇珍。”裴元歌恭謹地道,話裡雖然是說讓張德海爲她解說珍寶,實際上卻是請張德海做人證,免得將來國庫裡出現事端,又算到她的頭上來。

皇帝當然明白她的心思,掃了她一眼,道:“不用這麼誠惶誠恐,你的爲人,朕還是信得過的!”

說着,側了側身,讓出了通道。

裴元歌無奈,只得孤身進去。推開內庫的門,只覺得一陣珠光寶氣迎面而來。作爲大夏王朝的國庫,裡面各色奇珍琳琅滿目,即使以裴元歌的見識,也大半都叫不上來名稱,只見各色名貴的古玩字畫,珠寶異珍,以及許多難以辨識的稀世奇珍令人眼花繚亂,只覺得奇光異芒漸欲迷眼。

裴元歌不敢在國庫多呆,更不想挑太亮眼的東西招人耳目,隨眼瞥見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有顆烏沉沉的雕花珠子,在一衆珠寶之下顯得格外不起眼,順手拿起,便匆匆退出。見皇帝還在原位站着,便將雕花珠子呈上,道:“皇上,小女選了這顆珠子。”

皇帝對國庫的東西擺設熟悉,自然知道這顆珠子的位置,也猜到了裴元歌的心思,嘴角微彎,似笑非笑地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小女不知。”裴元歌老老實實地道,“只是小女見上面的花紋極美,所以選中了它!”

真能胡謅,若說美麗,國庫內比這顆珠子精緻華美的東西多了去了,分明就是想選個最不起眼的,免得招人非議!皇帝想着,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促狹,微笑道:“你果然好眼光,這顆珠子看似不起眼,實則是以萬年鮫綃木雕琢而成。鮫綃木乃是由深海中一種罕見的魚類所分泌出來的油脂,經過數百上千年海水浸潤方能形成水滴般大小的一粒,而一粒已經是萬金難求,這樣碩大的一顆,又有天然的雕花紋路,可謂千載難逢!”

裴元歌原本沉靜的表情微微僵硬,愕然擡頭。

她只是見這顆珠子不起眼,所以選了它,結果,這顆烏沉沉的珠子,竟然有這樣大的來頭?

“這顆萬年鮫綃珠看似不起眼,但本身既是罕見的藥材,又有特效。女子佩戴在身上,經過元氣浸潤滋養後,鮫綃珠會散發出淡淡的幽香,香味飄渺清雅,令人沉醉,但卻十分濃郁,連帶女子的衣衫飾物都會被浸染得芳菲瀰漫,而且不同的女子佩戴,會散發出不同的香味,最上品的香味,連最好的薰香都難以匹及。”皇帝慢慢地解說着,嘴角弧度加深,“而且,皇后想要這顆萬年鮫綃珠已經很久了,所以,你最好別讓她看到。”

“……。”裴元歌無語,好一會兒才咬牙道,“皇上,小女想換一樣,成嗎?”

她只是想挑個最不起眼的東西,爲什麼會變成這種稀世奇珍?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你說呢?”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皇帝有些忍俊不禁,終於覺得裴元歌有了點十三歲女孩所該有的模樣,笑着道,“好了,出去跟張德海說聲,讓他在內庫賬本上記一筆,知道這顆珠子的去處。”

望着裴元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庫門後,皇帝臉上的笑意漸漸逝去,低頭凝視着方纔拿着七彩琉璃珠的手,思緒渺茫,耳邊似乎又想起了阿芫清柔婉約的聲音。

“七彩琉璃珠是我娘祖上流傳下來的,據說其中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不過從來沒有人勘破過。”

“我生在六月,荷花盛開的季節。小時候,我爹孃拿荷花香味薰染過的衣裳給我穿,然後騙我說,我出生在荷花開得最好的時候,身上又有荷花盛開的香味,說我是荷花仙子轉世,哄我開心。所以從小我就對荷花有種特別的感情,最喜歡荷花,也最喜歡荷花的香味!”

……

回到萱暉宮,裴元歌自然萬年鮫綃珠給太后過目,見皇上竟然把如此珍貴的珠子賞賜給裴元歌,足見對她的看重,太后十分喜悅,又閒聊了幾句,見她微露倦色,便讓她回霜月院休息。纔剛進門,就被等候的舒雪玉拉住,憂心不已地詢問她是否安好。

“母親,我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裴元歌安慰她道。

舒雪玉臉色微沉,看了看周圍,拉着她到一邊幽靜的角落,沉眸看着她,道:“元歌,你不要再瞞我了。剛纔我在院子裡,看到那位趙婕妤怒氣衝衝地離開,霜月院的宮女把你在宮裡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元歌,你跟太后……。告訴我,你真的打算入宮嗎?”

“母親……。”裴元歌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最開始不想讓舒雪玉陪她入宮,也是擔心這點。她在宮中的行徑,看在外人眼裡,都難免會認爲她是太后的人,將來必定入宮無疑。這看在母親的眼裡,必定會疑惑擔憂,追問緣由……“母親,我知道那些宮女會對你說些什麼,也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可是,您相信我好嗎?這其中的詳情,我不能告訴您,但是,我並沒有被名利衝昏頭腦,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做什麼!”

如果要說,就牽涉到皇帝和太后的恩怨,還有宇泓墨,以及許多的內情……。母親知道太多,對她反而沒有好處。

迎上裴元歌清澈沉靜的眼眸,舒雪玉心下稍定,又忍不住殷切叮囑道:“好吧,我相信你。可是——那位趙婕妤懷有身孕,又得寵,不行你就讓一讓她,別讓人鑽了空襲,要知道,還有個皇后呢!要知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要爲了一時意氣,做了別人的刀!”

“女兒記住了。”雖然舒雪玉所說的,裴元歌都很清楚,但是她很喜歡這種被人關心,被人嘮叨的感覺。

舒雪玉素來知道元歌聰慧敏銳,雖然只有十三歲,但比自己這個大人還強,自己能夠想到的,元歌必然也能夠想到,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又都嚥了下去,只能撫摸着她的臉龐,幽幽嘆息,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話:“元歌,你要小心,不要出事纔好!”

裴元歌點點頭,偎依到舒雪玉懷中,輕聲道:“母親放心,雖然現在有些艱難,不過將來一定會好的!”

唉,有個太聰明太省心的女兒,未必是好事,總覺得自己有心無力,想要爲元歌做些什麼,卻又從來都插不上手,只能靠元歌自己打拼!舒雪玉感嘆着,想起趙婕妤離開時的模樣,再想想萱暉宮宮女說過的話,雖然不清楚內情,卻也知道元歌的處境看似風光,只怕兇險也是十足,心中更加心疼。不過……。

“說到那位趙婕妤,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舒雪玉眉頭微蹙,低聲道。

裴元歌一怔:“怎麼了?”

“說不出來,但是,從門縫裡看着她離開時,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很不安,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舒雪玉凝眉道,努力地思索着,“聽說她懷了身孕,可是看起來膚色白膩,白裡透紅,氣色實在好得很。別說懷孕害喜的人,就是尋常調養得宜的少女貴婦人,我也從沒見過那樣好的氣色……。不對,應該是在哪裡看到過……。奇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又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呢?”

她輕輕敲着頭,喃喃自語着,慢慢陷入了沉思。

裴元歌倒並沒有在意舒雪玉的話,現在她所有的心神都在皇帝方纔異樣的言行舉止上,越想越覺得心中恐懼,忐忑不安,手心裡竟然漸漸沁出了汗意,可見她的緊張和惶恐程度。

皇上在國庫裡說的那些話,實在讓她難以釋懷。

對於皇帝這個人,她雖然接觸不多,卻也知道他是個冷漠絕情,深沉精明的人物,對人對事冷靜理智,不會被私人感情所困擾。所以,之前皇帝對她種種警戒防備,試探利用,正是他的行事作風,雖然危險,卻是一種合理正常的危險。而突然間,皇帝對她的態度大變,居然說出能夠答應她一件事,又要她爲自己好好打算,這就讓裴元歌有些驚悚了。

能夠得到貴人的青眼,未必就是好事,尤其是這位深沉難測的九五之尊的青眼。

而且之前通過皇帝和太后的言辭,裴元歌曾經猜測,她的容貌或許跟皇帝的某位寵妃或者有特殊關係的人想象,因此她對待皇帝的態度總是恭謹而疏淡的。但皇帝偶爾的言語還是讓她心驚膽戰,很難說他有沒有讓她入宮的心思。但今天皇帝說的那些話,顯然是給她選擇的機會,可以拒絕入宮。

如果說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態度,讓皇帝明悟,做出這樣的決定,裴元歌會覺得慶幸。

但現在,那些反常的話語,顯然是因爲皇帝之前問她的那些話語,這就太奇怪了!

向她要七彩琉璃珠,詢問關於她生母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加起來,裴元歌總有種不寒而慄的恐懼感。很顯然,皇帝的反常是因爲七彩琉璃珠,或者說是因爲她的生母。是不是她的那些回答中,讓皇帝確定了什麼,所以對她的態度纔會突然大轉彎?裴元歌很難相信,卻更難以不去懷疑。

她的生母,跟皇帝不會有什麼瓜葛吧……。

這讓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關於生母的一些事情。原本她是打算問舒雪玉的,孃親的事情,恐怕只有父親和母親知道的最清楚,但是看到母親後,她又有些猶豫。雖然說母親對她十分用心,但娘畢竟是父親的平妻,聽說當初跟母親也曾經十分不睦,只怕在母親心中,娘也是一根刺,問起孃親的事情,母親只怕也不會好受。

因此,幾經思索猶豫後,裴元歌還是忍住了,轉而把主意打到了紫苑的頭上。

紫苑從小就跟隨孃親,雖然當時年紀小,但或許也能知道些什麼?

“紫苑,我有話想要問你,是關於我孃的。我指的是,我的生母!”找到空隙,裴元歌對紫苑道,神色十分凝重,甚至帶着幾分焦慮,“我問你,你什麼時候開始跟着我孃的?跟了多久了?”

雖然有些奇怪小姐會突然問起明錦夫人,紫苑還是如實答道:“奴婢四歲那年,家鄉遭了瘟疫,爹孃和所有的親人都染了瘟疫亡故,奴婢當時也染了瘟疫,幸好明錦夫人路過,救了奴婢,得知奴婢已經沒有親人,憐惜奴婢,就讓奴婢跟着她,並且教導奴婢辨藥認藥,後來明錦夫人更把自己所有的醫術都給了奴婢,讓奴婢好生學醫。算起來,奴婢跟了夫人五年,夫人過世時,奴婢才九歲。小姐,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紫苑四歲開始跟着孃親,也就是說,她跟着孃親時,孃親是十六歲……。

裴元歌秀眉緊蹙,心亂如麻之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想了想,先抓住最要緊的問題,問道:“這麼說,我娘進裴府前後,你都是跟着我孃的。紫苑,我娘……。跟我爹感情如何?她在裴府的時候……”斟酌了下,還是問道,“我娘嫁入裴府後,有沒有經常外出或者什麼?”

“沒有啊!”紫苑想了想,答道,“明錦夫人跟老爺感情很要好的,雖然那時候奴婢年紀小,不太懂,但是每次明錦夫人跟老爺在一起時,奴婢都覺得周圍好像輕鬆舒緩了很多呢!明錦夫人愛靜,很少外出,最喜歡的就是攻讀醫書,或者培育藥材,以前關雎院種了很多草藥,都是明錦夫人親手栽種的。”

謝天謝地,至少這說明她應該是父親和孃親的女兒,不會有錯!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很不孝,但是看着皇帝異常的轉變,裴元歌實在很擔心這種可能性,現在總算可以鬆口氣:“那我娘當時,跟皇宮沒有什麼瓜葛吧?”

“沒有啊,明錦夫人偶爾會替相熟的夫人們看病,但是沒聽說跟宮廷有什麼瓜葛!”紫苑搖頭。

“那紫苑,你知不知道,我娘當初爲什麼會來京城?她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是來找人,或者爲了別的什麼事?”裴元歌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在遇到我爹之前,我娘有沒有提起過什麼人?也許只是偶爾脫口說到……”

紫苑努力地回憶着,茫然搖搖頭:“沒有啊,明錦夫人癡迷醫術,偶爾提起誰,也都是病人,除了病人外,沒有聽她提到過誰,後來,夫人嫁入裴府,倒是經常記掛着老爺。至於夫人爲什麼來京城?奴婢記得,明錦夫人學成醫術後,就在大夏王朝四處奔走,治療各種病症,努力精進醫術,我那些年跟着明錦夫人到過很多地方,會到京城,只是以爲內當時有人請明錦夫人過來治病,治好了這個,又有別人來請,這纔在京城停留下來。”

這麼說只是巧合?裴元歌心思更加安定,又問道:“你知道七彩琉璃珠嗎?”

“奴婢當然知道,明錦夫人很珍愛那顆珠子,常常取出來看,奴婢見過好多次了,明錦夫人一直都很想找到同樣的七彩琉璃珠,配成一對。這些小姐不是也知道嗎?”紫苑歪着腦袋問道,眼眸中閃爍着疑惑的光芒,“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您爲什麼要問這些問題?”

裴元歌沒有回答,又問道:“那你知道這顆七彩琉璃珠的來歷嗎?”

“知道啊!這顆七彩琉璃珠,是明錦夫人的母親,也就是小姐的外祖母留下來的,當時老夫人難產,生下明錦夫人後已經是奄奄一息,幸好遇到了當時有位神醫經過,老夫人留下這顆七彩琉璃珠,還有夫人的名字,然後就過世了。那位神醫收養了明錦夫人,教她醫術。後來老神醫過世,明錦夫人奉師之命四處遊歷,這才救了奴婢,所以奴婢沒有見過老神醫。”紫苑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裴元歌繼續問道:“那你知道我娘和我外祖母的身世嗎?”

“這個明錦夫人倒是沒有跟奴婢說過。”紫苑搖搖頭,她當時年紀本就小,只能記個大概,所知道的也並不詳細。

不過,裴元歌倒是慢慢地將心思安定下來。

根據紫苑的敘述,孃親跟皇宮應該沒有瓜葛,看來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她太過多疑了。裴元歌想着,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皇帝和太后看到她的容貌都大爲震驚,顯然他們都知道那個和她容貌相若的人,但是皇后和柳貴妃看到她卻沒有反應,那就說明她們不知道那個人。皇后在皇宮已經二十多年近三十年了,如果連她都不知道,應該就是更早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孃親還只是個孩子,完全不可能跟皇帝有什麼瓜葛。

可是,皇帝今天爲什麼會這麼反常呢?又爲什麼會問起孃親的事情呢?

裴元歌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她倒也並沒有在這件事情糾結太久,確定了心中的疑慮只是自己多疑後,裴元歌就慢慢將心思轉開了,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皇后和趙婕妤。今天她跟趙婕妤起了這樣的衝突,正如皇后的意,她應該很快就會動手。而且,以趙婕妤的性子,吃了這樣的大虧,也絕不會就此偃旗息鼓,定然會再起事端。

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要異常謹慎,稍不留神就可能會萬劫不復!

裴元歌深吸一口氣,拋開其他的疑慮,養身靜氣,準備迎接接下來可能的狂風暴雨。

正如她所料,趙婕妤當晚便又鬧將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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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恢復中~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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