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一個沈府,總不能巴巴的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蔣阮這番話無可厚非,堵得沈明珍啞口無言。便在心中將蔣儷又狠狠罵了一回,才瞪了一眼蔣阮,不安的坐了下來。
蔣素素笑意不減的端起眼前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目光卻悄悄跟隨了蔣阮,只覺得蔣阮神色亦沒有動靜,熱茶騰起的煙霧攏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便如霧裡看花一般,看不清其中的情緒。蔣素素只覺得心被什麼提了起來,直覺不踏實,只好狀若無意的與周圍的小姐說笑。
蔣阮平安回來,蔣儷那邊便沒討得了好處。沈明珍招手喚來另一名丫鬟,丫鬟匆匆離去,不多時便看見蔣儷和小翠往這邊趕來。蔣儷面上帶着壓不住的怒氣,走到蔣阮面前,頗有些怒氣道:“你怎的先回來了?”
不等蔣阮開口,一邊的林自香卻是有些看不過眼,鄙夷道:“蔣府好歹也是官家大戶,怎的如此沒有尊卑,庶出的妹妹竟可對嫡出小姐無禮。”
她這話說的聲音不低,周圍許多官家太太們紛紛看過來,蔣儷臉一紅,心中惱怒不已,聽得蔣阮笑道:“無事,我們姐妹間沒有那麼多規矩,儷娘只是一時情急。”
林自香皺了皺眉:“這要是放在我們府上,必然要好好教導一番。”
蔣阮這回便不說話,只是微笑,神情不見惱怒,倒有些讓人分不清她的意思。蔣素素站了起來,笑道:“怎麼了?大姐姐剛從莊子上回來,許多事不甚清楚,三妹年紀小,大姐姐可別與她一般計較。”
這話說的討巧,本不是蔣阮的原因,聽着卻如蔣阮的不是了。周圍有些不明就裡的夫人小姐朝蔣阮看過來時,就帶了些異樣的神色,好似蔣阮真的苛刻了自己的庶妹。
蔣阮笑了笑,一眨不眨的盯着蔣素素,蔣素素被她那雙上揚的媚眼看的心中一麻,不知不覺後背竟然僵了。蔣阮心中冷笑,蔣素素從來都是端着仙子的外表做和善之事,即使是上一世,若不是到了最後一步,她未曾被當做禍國妖女抓進大牢時,這位妹妹還時時安慰勸導她,平和耐心,何以如今便沉不住氣,甚至故意說起從莊子上回來的事情,讓衆人對她敬而遠之。
莫非這一世她的性子變了,蔣素素的性子也變了?還是蔣素素原先就是這個樣子,只是上一世自己全心信賴,便將平日裡她的誅心之言全部視而不見。
林自香冷冷看了一眼蔣素素,她性子孤高清傲,倒是不掩飾對蔣素素的不喜,便從鼻子裡嗤笑了一聲:“假模假樣!”
蔣素素怔了怔,勉強笑着,卻不說話了。這麼一來,倒更像是林自香仗勢欺人,蔣素素委曲求全顧全大局。
身後的露珠險些沒笑出來,林自香也是個妙人,這麼一屋子人的面,她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下蔣素素的面子,偏生還沒有一人敢說她的不是。蔣阮微笑道:“原是我沒有與儷娘說清楚,儷娘,方纔我等了你許久,只是你遲遲未歸,我怕這邊母親擔心,恰好又遇着個小丫鬟,便讓她先帶我回來,那小丫鬟應當會過來與你知會一聲,怎麼,你竟沒有遇着她嗎?”
蔣儷憋了一口悶氣,蔣阮說的小丫鬟她自是沒有見到,只是蔣阮也應當沒有說謊,否則她第一次到沈府怎麼能這樣輕巧的原路返回。這樣一來,沈明珍那邊的佈置算是白費了心思,平白惹了沈明珍不快,蔣儷心中又將蔣阮狠狠詛咒了一回。才態度不冷不熱道:“大姐姐不願意等妹妹就算了,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蔣阮便又不做聲了,只笑着在一邊坐下來,這般的行事落在衆位夫人的眼中,原就有幾分猜測,此刻便得到了證實。想來這蔣府嫡女並非如蔣府自個兒說的那般,回來後便得了青睞,連一個庶出的妹妹都能這般針鋒相對的挑釁,想必日子過得也頗爲艱難,只難爲她氣性度量倒是好的出奇,不似鄉下出來的小家子氣,也不是一味懦弱,又不爭執,落落大方,確實有嫡長女的風範。
蔣儷沒想到今日一出不但沒整到蔣阮,反而讓蔣阮落得個好名聲,沈明珍也對她有了惱意,心中便將蔣阮恨毒了。甫一擡眼瞧見蔣素素神色微僵,片刻突然笑了起來。蔣阮的回府對她不是好事,同樣也影響了蔣素素。否則她那天仙一樣的姐姐今日怎麼會屢屢失態,想來是第一次容色被比了下去,同爲蔣府姐妹,蔣素素雖然平日裡跟仙子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總歸是因爲佔着京中絕麗的名頭。如今蔣阮一來,絕色便成了雙姝,有人跟自己齊頭並肩甚至更甚一籌,蔣素素心中怎麼會好過。
這樣一想,蔣儷心中便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夏研帶着幾人告辭回府,回府後先稟告了蔣老夫人今日的情況,夏研笑道:“阮娘今日做的極好,在場的夫人太太無一不誇阮娘模樣出挑,說從前沒見到,今日一見阮娘果然是顏色出衆,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字。”
蔣老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女孩子模樣過於出衆並非什麼好事,若是蔣素素那般清麗脫俗也好,但蔣阮姿容明豔,這般說起來倒是禍非福。
阮居中,露珠將熱好的湯婆子送到蔣阮手上,在沈府呆了一天,雖說只是賠笑說話,卻也是消磨體力的事,蔣阮已經有些微疲憊。白芷將門掩好,端來銀盆給蔣阮淨手,細心的將軟帕給蔣阮擦手,一邊輕聲道:“姑娘,聽府裡的下人說,莊子那邊的錢知府被宮裡那位罷官了。”
錢萬里?蔣阮想了想:“因爲王御史?”
“聽說是獄裡的犯人們多有冤屈,牢犯的親眷遞了狀子上京,恰好被明官接了,一查才發現多年冤案,錢萬里收了不少黑心錢,牢獄中犯人們喊冤喊的厲害,竟不是一般能壓下去的。街頭巷尾皆是傳着這事,皇上一怒之下便罷了錢萬里的官,還說要抄家。”
蔣阮瞧着銀盆裡晃動的水花,腦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日在牢中遇見的年輕寡婦來,想來她的冤屈也得以申述,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有時候也並非全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