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大結局

桂嫂讓人隔壁年輕的小媳婦熬得紅糖雞蛋很快就端上來了,只是蔣阮此刻正是痛的狠了,哪裡還有心思吃得下東西。架不住桂嫂一次又一次的勸道:“阮娘子好歹吃一點,咱們都是生過孩子的人,知曉其中的厲害,這生孩子可是件力氣活,阮娘子等會生的時候不吃點東西哪裡有力氣。在者這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生,我看就在這幾日,阮娘子難不成要餓幾日肚子。別把肚裡的孩子給餓壞了。”

蔣阮本事無心思吃東西的,待聽到桂嫂最後一句話時卻是忍不住心中一驚,想着如論如何都不能餓着孩子,便又強忍着不適將桂嫂端來的食物吃了個乾淨。只是即便如此,腹中的疼痛卻還是沒有絲毫減輕。結果一晃就這麼一夜過去了。

這一夜,疼到後半夜蔣阮也是不疼了,因着太累便睡着了。清平村的父老鄉親,有些生育經驗的嬸子媳婦都在桂嫂家門口守着,也有不少年輕的小夥子。蔣阮生的美,這些小夥子多半心存愛慕,平日裡送些小禮物什麼的,此刻也忍不住爲她擔心。不顧自家爹孃的責罵愣是跑了出來,巴巴的在桂嫂家門口守着。

一個年級略大些的婆婆道:“今晚看是不會生了。”這人正是村裡的接生婆王婆子。

“我看就在這兩日,那肚子可大哩。”桂嫂有些擔憂,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也喜歡上蔣阮。蔣阮性情溫和,待人接物有禮周到,人還生的美,這裡沒外世那麼多的高門規矩,人們性情也很淳樸,桂嫂也是將蔣阮當做女兒真心疼愛,此刻就忍不住爲她擔憂起來:“那麼大的肚子,也不知道好不好生。”

“我看阮娘子的身子還有些虛。”王婆子道:“只怕這一次也不會那麼容易就生下來的。”

“哪能不虛呢,”一個年輕的小媳婦道:“從前就吃了那麼多苦,懷了身子還被自己的夫君追殺,只怕是身子早就虛了。哎,怪可憐的。”

這話自然就是在責罵蔣阮那個狼心狗肺的夫君了,在場的女人無不是心中痛恨如此薄情的男人,在場的小夥子也恨不得將那負心人痛打一頓,怎麼捨得傷害如此善良美好的姑娘。

劉朦朦是村裡劉夫子的女兒,今年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劉夫子是村裡最有學問的人,自然,劉朦朦也就是這個村裡最有才的姑娘,她生的也是玉雪可愛,在蔣阮沒有到來之前,她是這個村裡最漂亮的姑娘。不過蔣阮來了之後,村裡原先喜歡給她獻殷勤的那些小夥子便紛紛轉向了蔣阮,劉朦朦自然是憋着一肚子氣。

今日她也來了,是跟着劉大嬸來的。劉朦朦一眼就看見坐在桂嫂家門口神情緊張地大山兩兄弟。大山今日看見蔣阮即將生孩子的時候也是嚇呆了,看蔣阮痛的那麼厲害心中也是難受得緊,恨不得自己能夠代她疼一般。開始以爲夜裡會生的,結果到最後也沒生,大山的一顆心便吊在了肚子裡。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只好和那些愛慕蔣阮的小夥子一起坐在門口乾瞪眼。

“大山,”劉朦朦走到他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遞給他:“我從家裡帶的茶花餅,你在這都坐了半宿了,吃點東西吧。”

周圍的小夥子都紛紛扭頭看向她,劉朦朦被盯得有些面色發紅。全村人都知道劉朦朦對大山特別好,只是因爲有一次劉朦朦在山裡和小姐妹挖草藥的時候遇到了豹子,是大山打獵的時候遇到,救了她一命。小姑娘總是崇拜英雄的,大山長得也是英俊兒郎一個,自然會博得劉朦朦的好感,只是劉朦朦也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了,大山好似並不在意這些。

果然,這一次大山也沒有注意,只是結果那紙包的茶花餅笑道:“沒事,我不餓。小山你也半宿沒吃了,吃點東西吧。”小山是真的餓了,隨手就接過來,掏出茶花餅啃了一大口,還對劉朦朦道:“真好吃,謝謝你啊。”

周圍的小夥子便哄得一聲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大山的不解風情,還是笑劉朦朦的示好又白費了。劉朦朦氣的直跺腳,一扭頭乾脆氣的跑遠了。大山很是不解,倒是被一邊的桂嫂看在眼裡,不由得嘆了口氣。

劉朦朦是個好姑娘不錯,不過自己的兒子心思自己自然清楚得很,大山分明就是喜歡上了蔣阮。的確,蔣阮這樣的姑娘哪裡有人能不喜愛的,連她都恨不得蔣阮當自己的女兒,大山喜歡蔣阮,若是想娶蔣阮過門桂嫂是一點意見也沒有的,只是她也是女人,看的清楚,蔣阮對大山可是一點情意也無,更別說其他的了。大山這一腔柔情註定要付諸東流,不過……桂嫂心中又轉念一想,蔣阮曾經受過那麼大的傷害,自然會因此而變得不再輕易相信男人。日久見人心,說不定日子久了,蔣阮也許會改變自己的心意也說不定,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時間就在滿村人焦急的等待中過去了,一直到了第二日午後,都沒有遇到什麼大的問題。村中人就都各自走散了。

蔣阮醒來後倒是覺得十分抱歉,惹得衆人百忙一場,倒是桂嫂安慰了她幾句,道:“生孩子本就重要,哪裡是百忙一場,你也辛苦了。不過這肚裡的孩子倒是挺調皮的,這樣逗孃親玩,大約是個小子。”

蔣阮就也笑了。

……。

卻說另一邊,蕭韶帶着親信正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來,一天一夜,手下的人馬都累死了好幾匹,卻也沒有喊一聲苦一聲累,因爲蕭韶根本就是鐵了心的不會休息。蔣信之也一樣,齊風本想勸幾句,不過倒也能理解兩人的心情,況且找到了蔣阮的消息,自然就是好了的。

那間流傳出蔣阮首飾的當鋪老闆回憶道,那一日是個山裡獵戶打扮的半大少年來當東西的,並且還是活當。這好端端的做什麼活當,只能說首飾的主人還活着,或許這少年是日後想要替首飾的主人贖回來,或許這本就是首飾的主人默許甚至主動放出的信號。

這一路上錦衣衛打聽消息,終於通過重重內幕才知道了原是有一處避世的場所。這地方要找也是實在難找的很了,當初所有人都以爲蔣阮已經不在人世,只有蕭韶還堅持着打聽蔣阮的消息,如今但凡有一點希望,他又何嘗能放棄?

待到了懸崖邊上便是無路了,卻聽聞要下懸崖,外頭只有藤條,手下人跟着蕭韶翻身下馬,留了幾個人守在此處,蕭韶和蔣信之開路,他們兩人武功高強,率先下去,很快,齊風他們也跟了上來。待幾人落定,卻發現是一從一叢的山,根本分不清那裡是哪裡,綿延不絕。齊風便嘆了一聲:“難怪別人找不着了,如此隱蔽的地方要找到一處村落,怕是沒有人領路,只會迷路困死在其中。”

“困死也要找到。”蕭韶道:“分開找。”

“等等,”蔣信之卻是突然伸手出聲道:“你們看,那是誰?”

在綿延的山叢當中,有一個少女正挎着籃子不知道在幹嘛,這本事鬱鬱蔥蔥的一片樹林,這少女穿着一件桃色的夏褂子,看起來便分外惹眼,幾人一眼就注意到她了。錦一道:“誘餌?”

“避世之處,哪裡有誘餌?”齊風道:“或許是村裡的人,要不要去問一問。”

蕭韶與蔣信之對視一眼,道:“好。”

劉朦朦正在山叢中採草藥,一個人出來採草藥是很不安全的,可今日她也就是賭氣了。昨天夜裡大山可是將她裡子面子全部都丟光了,她喜歡大山許久了,大山長得英俊勇武,箭術又超羣。可是大山從來都對她愛搭不理的,不過劉朦朦一點也不擔心,她是村裡長得最好看的姑娘,也是最有學問的,大山一定會喜歡上她。誰知道自從蔣阮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

蔣阮生的也美,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蔣阮的美好像天上的太陽,太過豔麗鮮明,讓跟在她周圍的人都顯得黯然之色,況且她性情也好,一舉一動都看起來像是貴門出來的優雅。最重要的是,她也很有學問,甚至有時候會給村裡的孩子們講些劉朦朦不知道的東西,連自己的爹都誇阮娘子是一名學識淵博的女子。

嫉妒,劉朦朦嫉妒蔣阮,最嫉妒的還是大山對蔣阮那樣好。她從來沒見過大山對別的女子這樣體貼過,劉朦朦看得出來,大山是喜歡蔣阮的。可是爲什麼呢,蔣阮都是有過夫君的女人,她越想越難過,尤其是昨日夜裡看見大山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滿眼都是屋中即將生產的蔣阮,眼裡根本容不得別人,劉朦朦只要想到就覺得委屈,一大早就進山來挖草藥了。她任性的想,要是自己在山裡不幸遇到野獸,大山會不會來救她呢?要是她受了傷,大山會不會也像看蔣阮一樣的守着她呢?

她百無聊賴的想着這些事情,根本沒有心思採草藥,正想着,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喚她道:“這位姑娘。”

劉朦朦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去,一名俊逸的年輕男子就站在她面前,這男子穿的華貴,身上有一種勇武之氣,看着她笑道:“姑娘,請問清平村怎麼走?”

劉朦朦雖然進山,卻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一直以來,她的生活都是在村裡過的,所以見過的人都是村裡的熟人,突然來了一羣人,也不免嚇了一跳。

緊接着,從英武男子的身後又走出一名紫衣男子,這男子也生的十分俊俏,聲音也十分溫和有禮:“這位姑娘,我們不是壞人,敢問姑娘可是清平村的人,可否爲在下幾人帶路?”

劉朦朦後退一步,這一行人穿的都富貴非凡,且各個看上去都氣度斐然,劉朦朦畢竟也是個小姑娘,況且這幾人都溫和有禮,又生的好看,不自覺的就多了幾分好感,只是想着自己村裡好像極少進來外人,便還是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這一次,又從英武男子的身後走出一名黑衣青年,這青年容貌生的極好,比前面的兩個男子生的還要好些,眼如點漆眉如墨畫,一瞬間劉朦朦只想到爹教給自己的這句話,這青年身上還有一種讓人着迷的冷冰冰的氣度。他的話也是淡淡的:“我接到線索,我妻子流落至清平村,所以來尋。姑娘是清平村的人,村中是否有陌生婦人流落至此。”

只一句話,劉朦朦就腦子一頓,瞬間就從對面前黑衣青年的驚豔中回過神來。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蔣阮,清平村裡現在多出的外人就是蔣阮。這黑衣青年竟然說蔣阮是他的妻子,那這個人豈不是就是那個負心薄倖的男人!

劉朦朦也是聽過蔣阮的故事的,知道蔣阮所嫁非人,最初的時候,她還爲蔣阮感到憤憤不平,事實上,任誰一個女子嫁了這麼一個男人都是悽慘至此。雖然劉朦朦嫉妒大山對蔣阮這麼好,可是看到眼前的男人,立刻就想着千萬不能讓他發現蔣阮的蹤跡。

“姑娘?”見她久久不說話,齊風忍不住開口問道,以爲是哪裡將這位小姑娘嚇到了。殊不知劉朦朦卻是一個勁兒的盯着黑衣青年看,她也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況且骨子裡又有種行雲流水的優雅,怎麼看都看不夠,這麼一個人,竟然是霸佔別人家產,最後還要追殺自己妻子的負心人,劉朦朦心中又是感慨,想着便是自己,怕也是不能一眼就認出這青年的野心。

她收回看蕭韶的目光,裝傻道:“我不是清平村的人,這山裡可有好幾個村子呢。我也是第一次進山來玩,不知道清平村在什麼地方,最近也並未聽到有什麼婦人流落至此,幾位大哥只怕是聽錯了吧。”

“怎麼可能?”錦二道:“這線索分明就沒錯。”他道:“小妹妹,你莫不是在誆我們吧,我們不是壞人。”

好容易找了這麼一條線索,若是是假的,蕭韶不知道會有多難過,衆人都相信這一點,這小姑娘的話哪裡肯信。蔣信之見狀,便又對她道:“我是她的大哥,我們已經找了她很久,姑娘千萬別隱瞞,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劉朦朦心中嗤之以鼻,想着蔣阮分明就早說過了,他們家根本就沒什麼大哥,這分明就是謊話。這些人看上去人模狗樣,沒想到還要趕盡殺絕,這時候她倒是也顧不得與蔣阮的那些恩怨了,眨巴眨巴眼,道:“對不住,我也很同情你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清平村在什麼地方,各位大哥不如再去找找吧,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要走。

“哎——”齊風想要伸手拉住她,卻被蕭韶制止,衆人不解的看向蕭韶,蕭韶低聲道:“她說謊,跟上她。”

那姑娘的模樣根本就不是第一次進山,況且錦衣衛的線索絕對不會有錯,此處只有一個清平村,哪裡還有別的清平村。那小姑娘方纔看他的目光極其古怪,最初似乎是癡迷驚豔,隨即在聽到自己說的那番話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然後態度突然就變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可蕭韶知道,自己的那番話一定會那個小姑娘有了什麼反應。既然如此,與其在這裡糾纏,倒不如在背後悄悄跟着,早已找到蔣阮。小姑娘畢竟涉世未深,若是知道點什麼,必定會第一時間回村裡通風報信,只要跟着她,一定會找到清平村。

蕭韶的話衆人都沒有反駁,依言行事。

倒是劉朦朦走了一截路之後,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沒有看到黑衣青年那一行人,心中才鬆了口氣。果真是如同自己爹說的,外面的世界太複雜,便是她也沒有想到,那個俊美的好像畫一樣的黑衣青年竟是那麼一個狼心狗肺之人,想到這人還想找到這裡對蔣阮趕盡殺絕,又忍不住有些同情蔣阮了。

不過,劉朦朦突然想到,這些人如此兇殘,勢必會不找到蔣阮不罷休,既然他們已經得到了線索,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還是早點回村裡跟村裡鄉親說一下此事,讓蔣阮早有個準備,最好是藏起來不被發現。

劉朦朦又轉頭確認了一下,沒有人跟着,這才挎着籃子匆匆忙忙的往回村的方向跑。這山裡到回村也要好幾個時辰,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劉朦朦努力跑得快一些,只怕自己落在了那羣惡人的身後,卻不知蕭韶他們遠遠的跟着她。

“果真是狡猾的小姑娘。”齊風道:“只是她爲什麼要騙我們?”

“避世之所,必然不想被人發現。”蔣信之道。這麼說倒也有理,衆人便不再多言,繼續跟着劉朦朦。

……

卻說一日本就過得很快,本來衆人都以爲是虛驚一場,不想到了傍晚天色近黃昏的時候,蔣阮又開始腹痛難忍,且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厲害許多。桂嫂進屋的時候看見蔣阮身下的毯子溼了一大塊也嚇了一跳,連忙衝外頭燒柴的大山道:“大山,快去把王婆子叫過來!阮娘子要生了!”

大山丟下手裡的柴火悶頭就往外跑,這一日以來他的心都是十分驚慌的,誰也不知道蔣阮什麼時候生。大山聽別人說,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趟,王婆子說蔣阮身子虛更是有些兇險,十分怕出意外,大山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王婆子很快就跑了進來,還帶了兩個有接生經驗的嬸子,外頭早已燒好了一大鍋熱水,桂嫂早早的將大山趕出了屋外。於是這一次又如同昨夜一般的情景,許多年輕的小夥子和年輕的媳婦嬸子都等在桂嫂屋外,焦急的聽着裡面傳出來的動靜。

只是今夜與昨夜又有不同,昨夜裡蔣阮腹痛卻可以忍受,最後也是安穩了下來。今夜那屋裡傳來的聲音卻是聽的淒厲的很。只見不時的有婦人將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看的令人心悸。而屋裡產婦的叫聲也讓每個人都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掌心。

“啊——”蔣阮奮力的握緊了身下的牀單。王婆子道:“阮娘子,別緊張,放輕鬆,女人生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不要害怕,來,用力——”

“好痛。”蔣阮額上佈滿了汗水,頭髮一綹一綹的沾溼在一起,面色蒼白的要命,嘴脣還在發抖。另一名身子將桂嫂拉到一邊,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道:“不行,阮娘子這胎兇險的很,孩子頭太大,卡着出不來,她身子虛,這會兒又出不了力氣……”

桂嫂一聽就急了:“那怎麼辦?”她也不是頭一次見人生產,看見蔣阮這個模樣自知凶多吉少。可是蔣阮陪了她這麼久的時間,這些日子因爲蔣阮,就彷彿多了一個女兒,桂嫂心疼蔣阮這麼年輕就吃了這麼多苦,若是今日出什麼意外,她不敢想……。

“只有再試試了…。”那嬸子嘆了一口氣,轉身又去幫忙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裡的呻吟也在逐漸的虛弱下去,就連一向調皮的小山也忍不住正了臉色,諾諾的問大山道:“哥,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的。”大山喃喃道,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小山聽,還是在安慰自己。

正在這時候,卻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

衆人回頭一看,不是劉朦朦又是誰,劉大嬸便罵道:“死妮子,去哪裡瘋了?這麼晚纔回來!”

“娘,不好了,”劉朦朦氣喘吁吁道:“我今日進山,在山裡遇到了阮娘子的丈夫,他們帶了好多人,大概是要來抓阮娘子的。我怕他們知道了這裡,就胡亂將他們騙走了,怕他們跟過來,還特意多繞了路,現在纔回來。”

“阮娘子的丈夫?”大山問道。

“恩,”劉朦朦比劃着:“個子高高的,長得很好看,穿着一身黑衣服……啊——”劉朦朦尖叫一聲,指向夜色中的一人:“你怎麼在這裡?”

站在那裡的人個子高高,模樣俊美,一身黑衣,不是劉朦朦嘴裡描述的蔣阮的丈夫又是誰?他的身後還跟着一些人,俱是沒見過面的。清平村的村民們全部都站起身來,大傢伙對蔣阮的身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對面前這個負心薄倖的白眼狼自是痛恨的很,大山擋在黑衣人面前,道:“你想幹什麼?”

齊風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個村的村民們對他們報以很大的敵意,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他還是道:“諸位,我們不是壞人,我們只是來找府上的夫人罷了,找到了之後我們立刻就走,不會叨擾你們,也不會將這兒的消息透露出去。”

“假心假意的白眼狼,滾!”小山抄着扁擔就衝了過來,蔣信之手輕輕一勾,那扁擔就被擋到了一邊,他疑惑道:“什麼意思?”沒緣沒由的,怎麼就成了白眼狼?看着模樣,這村裡的人果真是對他們有諸多不滿。

大山制止了小山的動作,他看了一眼周圍,確定穿黑衣的纔是蔣阮的丈夫,這人看上去器宇軒昂,誰知道是個人面禽獸,他硬生生的道:“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夫人,都是自己村裡的人,公子怕是找錯地方了。”

話音未落,便聽見亮着燈的屋裡傳來一聲高亢的呻吟:“啊——”

這聲音衆人都不陌生,正是蔣阮的。蕭韶和蔣信之面色齊齊一變,叫道:“阿阮——”就要往屋裡衝。

王婆子的聲音也焦急的響了起來:“阮娘子要不行了,沒力氣了,怎麼辦?”

大山攔住蕭韶,怒道:“你別想傷害她,你要是傷害她,我要你的命!”

蕭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約此刻心情也是不悅至極,竟然伸手攫住大山的手臂,下一刻,大山就從眼前飛了出去。

周圍的村民們一下子叫了起來,全部都圍了上來。齊風感到十分苦惱,這事兒也不是非要弄得這麼火氣大的,也可以和平解決,怎麼就成了這樣。蕭韶看也沒看這羣人一眼,立刻就要往屋裡衝。蔣阮已經虛弱的叫不出聲來了,卻在此時,模模糊糊好像聽到了蕭韶的聲音,原本有些意識不清的神智竟又清醒了過來,她道:“阿韶——”

蕭韶已經聽到了她的聲音,瞬間就破門而入,周圍的村民想攔也攔不住,大山見狀就要翻身起來抓蕭韶:“你想幹什麼?”

“你纔想幹什麼?”錦二一巴掌將他打趴下,本來就看這個少年十分不順眼了,做什麼和少夫人很熟的模樣,平白惹得自家少主生氣,他笑了笑:“人家夫妻的事,關你什麼事?”

屋裡的幾個婦人看見突然闖進來的人都是尖叫一聲,蔣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蕭韶,眼淚一下子就要下來了,她道:“阿韶,阿韶,你終於來了……”

“我來晚了,”蕭韶三兩步半跪在牀前,緊緊拉住她的手,道:“對不起。”

“我……。救我們的孩子…。”蔣阮道:“你救救他……”見到蕭韶,蔣阮的整個心都放了下來,唯一的念頭就是保住腹中的孩子,她感覺渾身的力氣和生命都在流逝,只要蕭韶能保住自己的孩子,這是她和蕭韶的孩子,她不想失去。

“阿阮,堅持住,你和孩子都好好地,我來了,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怕,別放棄。”蕭韶握住她的手,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青年,眼眶竟然紅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可是語氣卻是十足堅定,道:“阿阮,堅持住。”他轉頭看向那邊已然驚呆了的幾個婦人,一向高傲的青年第一次懇求道:“保住她的命!”

那王婆子和桂嫂幾個先是被闖進來的人驚了一跳,嚇得六神無主,看那模樣這人也應當是蔣阮的夫婿纔是。可蔣阮的夫婿是個負心薄倖的很心腸的人,這青年看上去卻不像是對蔣阮無情,她們都是過來人,這青年看蔣阮的目光已經是疼到心尖子上去了。至於蔣阮,來清平村這裡這麼久,她總是一副微微笑着的模樣,可還是她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蔣阮,好像一直以來默默扛起的包袱全部都放了下來,全身心的信賴着眼前的人。

蕭韶握住蔣阮的手,他在她的耳邊道:“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阿阮,我錯過了你的一世,這一生不想再錯過了,等這一切都塵埃落定,我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陪着你。不要離開我……”他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讓人驚訝,冰冷的青年的淚水竟然如此滾燙。

蔣阮的眼圈也紅了起來,她捨不得蕭韶。人或許只有在走錯一次路之後纔會發現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有多珍貴。這一生,蕭韶是她最意外的禮物,何其有幸遇到他,如果自己死了,蕭韶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他也會很痛苦吧。蔣阮閉了閉眼,重新捏緊了拳頭。

在一邊的桂嫂幾個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王婆子眼尖,一眼便看出蔣阮的不同來,連忙高聲道:“阮娘子,不錯,就這樣,使勁兒!”她一手幫着蔣阮接生,一邊出聲鼓勵她。蕭韶亦是緊緊握着蔣阮的手,一直在給她鼓勵。

這一夜似乎過得分外漫長,當東方天既白的時候,第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天際,屋裡屋外的人同時鬆了口氣。

大山和村民們都被錦衣衛圍着不能近前,卻是聽到王婆子驚喜的聲音從裡面響起:“是龍鳳胎哪,阮娘子真有福氣!”

“阿阮……”蔣信之心下一鬆,連忙就要朝屋裡走去,緊接着便見桂嫂走了出來,吩咐着幾個小媳婦去熬點糖水過來,蔣阮生了一夜的孩子,大約都以爲是兇險至極了,最後這麼死裡逃生,也是讓衆人的心都跟着緊了一緊,若非最後有那黑衣青年,只怕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下來。

桂嫂嘆了口氣,想起方纔孩子生出來後,那青年竟是一眼都沒有看向孩子,目光只落到了蔣阮的身上。那副緊張的模樣看的人心中發酸,當時她便知道,這青年和蔣阮的關係匪淺,只怕事情並非蔣阮說的那般。若這人是蔣阮夫婿,定是個心疼自己妻子的。

屋裡,襁褓中的嬰兒方被擦拭乾淨身子,裹在早已做好的襁褓中煞是可愛。是哥哥和妹妹,就放在蔣阮身邊。蔣阮的身子還很虛弱,蕭韶一直握着她的手,蔣阮笑道:“我想看看孩子。”

“別動。”蕭韶皺眉制止她,自己抱起孩子來給她看,他的動作還很笨拙,抱得姿勢也不對,好在兩個孩子不嬌氣,倒也沒有哭。只是剛生出來的孩子皺皺巴巴,小臉團成一團,蕭韶看到也是愣了一下,嘖了一聲,道:“這麼醜。”

剛出生就被自己親爹嫌棄了,蔣阮瞪了蕭韶一眼,蕭韶將孩子抱到蔣阮眼前,蔣阮伸手逗了逗孩子,滿心都是歡喜。那一夜的疼痛在此刻全部得到紓解,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生命是如此奇妙,這是她和蕭韶的孩子。她道:“我還沒給他們取名字呢,一直想等着你來取。”沒見蕭韶回答,蔣阮擡頭一看,蕭韶正深深的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麼?”蔣阮問道。

“對不起,”蕭韶低聲道:“這麼久,你一個人,定是很辛苦。我來的太晚,差一點……”差一點,就失去她了。蕭韶的手撫上蔣阮的頭髮,若是失去了蔣阮,他不敢想。

蔣阮微微一笑:“這有什麼,這裡很好。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兩個孩子?”蔣阮的心中也有了一絲緊張,蕭韶從進來後對孩子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他爲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是因爲他本身不喜歡孩子?

蕭韶遲疑的看了一眼襁褓中兩隻皺巴巴的小猴子,將頭埋進蔣阮的肩窩,深深嗅了一口,好似要將她的氣息鐫刻在心中一般,他道:“阿阮,以後……。不生了吧。”

看着她生產,一腳踏入鬼門關的那一刻,這一生再也不想再來一遍。那種無能爲力混合着巨大的驚恐,知道自己心愛的人正在受難卻不知道能做什麼。孩子又怎樣?只要蔣阮活着,他不希望蔣阮再受這樣的苦了。

蔣阮心中一鬆,倒是有些好笑,卻又有些感動,知道這一次大約也是嚇着蕭韶了,便罵了一聲:“幼稚!”

到底是安定了下來,蕭韶一直守在蔣阮身邊,孩子也在蔣阮身邊,正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模樣。跟着蔣信之也到了屋門口的大山見狀,腳步便倏爾頓住,他便不是傻子,何時見過蔣阮有這般快樂輕鬆地神情,這樣不設防的,發自肺腑的開懷,一定是因爲那個男人。

錦二拍了拍大山的肩,只道:“兄弟,先出去吧,我們少夫人和少主好久沒見,這屋留給他們自己就行了,啊。”

蔣信之也跟着走了出去,只要蔣阮平安,他就放下心來,雖然現在也很想進去看看蔣阮和自己的兩個小外甥,可是如今蔣阮身子虛弱,怕是更需要蕭韶陪在身邊。況且這些日子,他也親眼見到了蕭韶是如何折磨自己的。嘆息一聲,蔣信之便轉身掩上了門,走了出去。

齊風還在不遺餘力的給清平村的衆人解釋蔣阮和蕭韶的關係,當時便覺得村民們待他們的態度十分奇怪,後來終於才明白蔣阮竟是說了這麼一個謊。其實齊風也很奇怪蔣阮爲何要這麼說,只怕蕭韶聽到了不知道作何感想。那些村民們本來對他們將信將疑,只是桂嫂出來後又對村民們說了蕭韶當日在屋裡的表現,許多年輕的媳婦兒都聽得感動十分,後來的一段日子又看見蕭韶處處事無鉅細的照顧蔣阮,那些懷疑便也就散了。

劉朦朦十分生氣,她沒想到蔣阮竟會騙了她,也沒想到長得那樣好看的男人竟不是壞人,還對蔣阮那麼好。不過她看了看最近失魂落魄的大山便也就釋然了,蔣阮有那麼好看又體貼的夫君,想來是不會看上大山的。

蔣阮的身子恢復的倒是比想象中的快,因爲此地利於身子靜養,便也就在此多留了許多日子。一直到了一個月後才準備告辭。告辭當日,蔣阮對桂嫂和大山小山兄弟道:“當初我是欺騙了你們,情非得已,抱歉,這些日子承蒙收留,蔣阮感激不盡。”

“日後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儘管開口。”蕭韶接口道。

看着這兩人夫唱婦隨的模樣,大山心中便閃過一絲酸澀。他有多喜歡蔣阮他自己心中清楚,只是他也看得清楚,蔣阮和蕭韶感情極好,根本就沒有外人插手的地方,況且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爭。只是儘管如此,少年還是忍不住道:“你以後……若是有什麼困難,可以來這裡住的。”

“你”自然是指蔣阮了,蕭韶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只道了一聲:“她不會。”就說:“告辭。”轉身拉着蔣阮走了,蔣阮瞪了他一眼,又忙跟大山兄弟和桂嫂告辭,這纔跟着蕭韶的人走了。待人走了許久後,大山都還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桂嫂嘆了口氣,只想着自己這個傻兒子,怕又是得好好傷心一段日子了。

蔣阮出了山之後就乘坐馬車回京,馬車裡,蔣阮抱着孩子靠在蕭韶身上,蕭韶的神情還是不怎麼好看,便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

蕭韶沒答話,蔣阮笑了笑,便將孩子往蕭韶眼前湊:“你還沒說取什麼名字呢。”

蕭韶的神情這纔有所緩和,道:“鳴笙,南絮。”

“恩?鳴笙起秋風。街南綠樹春饒絮。名字很好聽,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蔣阮道:“你怎麼這麼彆扭,想好了也不說。不過這誰是哥哥的名字誰是妹妹的名字?”

“都行,等他們長大後自己挑。”

“……”

……

蔣阮平安無事回到京城的消息當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蔣阮也曾是弘安郡主,算起來如今便是皇帝的姊妹,這生下的錦英王府的小少爺和小小姐自然就成了香餑餑。蔣阮回到錦英王府,趙光一家,趙瑾一家,文霏霏幾個,蔣信之,但凡有點交情的幾乎都來了。這可是頭等的大事,每個人來了後都會將這對龍鳳胎誇一遍,林管家自是笑的合不攏嘴。露珠和連翹天竺也是放下心來,每日都高興得很。

這自然不是單單因爲此事高興地,還因爲宣離的造反兵敗如山倒。

這或許很是奇怪,可轉念一想,卻又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宣離的人馬雖然多,可分散的地方都太過遠了,距離京城不近,而宣沛的人馬並非一味的只是軍權,在很多方面,譬如商戶,他也能有其中勢力拉攏。所以當宣離的人還在爲自己的兵馬糧草不足而感到焦頭爛額的時候,宣沛卻是輕輕鬆鬆的解決軍餉問題。

跟着宣離的人也並非是一衆死忠,不時的也有轉頭投誠的。宣離的力量越來越小,蕭韶和蔣信之的人卻是因爲蔣阮的關係形勢十分兇殘,這樣一來,將宣離的人一網打盡,不過是時間問題。

因爲蔣阮的身子還沒有全好,大約也需要在靜養一段時間,而宣沛忙着宮中的事宜,也不能出宮來看她。兩人倒是許久沒有見過面。不過蔣阮的迴歸,在京城百姓中還是掀起了一層不小的風浪,大家都知道蔣阮是被人擄走之後逃了出去,又被好心人所救,不僅保下了一條性命,還抱住了腹中的一雙骨肉。便紛紛說道是蔣阮福大命大,好人有好報。原本揹負着亂臣賊子的錦英王府,也因爲這段日子對抗亂臣而在百姓中有所改變。

一晃三個月便過去了,三個月中,京城中的亂黨也漸漸地被平復下來,其餘的分散在各地的南疆和宣離的人,也只是強弩之末,不過是故作掙扎。不過琦曼和宣離卻始終沒有露頭。

蔣阮正在屋裡哄孩子,哥哥是鳴笙,妹妹是南絮,蕭鳴笙,蕭南絮兩兄妹總算是脫離了剛出生時皺巴巴的猴子模樣,變得玉雪可愛。只是哥哥長得如蔣阮一般明豔,一雙眼睛動人得很,性子卻與蕭韶如出一轍,生的再可愛也不愛笑,小小的一團倒有了矜持的模樣。妹妹長得像蕭韶些,卻是個甜甜的性子,看見誰都喜歡伸手要抱抱,蕭韶便是更喜歡女兒些,每日每日的抱,對自己那個臭脾氣兒子卻是不怎麼熱絡,蔣阮最習慣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兩父子坐在牀上互相干瞪眼,每次都能被蕭韶氣笑。

晚上剛哄完孩子睡着,就見蕭韶回來,蔣阮起身還未說話,就被蕭韶堵在牆上,他的脣就落了下來。

“孩子……”蔣阮提醒他道。

“別管。”蕭韶的語氣有點委屈:“你只顧着孩子。”

“你多大了還和孩子計較?”蔣阮好笑,推了推他:“明天是滿月席,你也好好準備一下。”

這兩孩子本就是如今衆人都看在眼裡的寶貝,滿月席也是要辦一辦的,否則林管家也會一直說到此事。其實白日早已經過了,拖到現在,也不過是如今事情太多。蕭韶倒是有個好處,那就是自從蔣阮回來後,每日倒是幾乎整日整日的陪她,蔣阮有時候讓他不必管自己蕭韶也還是守着她。大約也是因爲之前的事情,蔣阮便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第二日一大早,蔣阮便將蕭鳴笙和蕭南絮抱了出來,林管家如今也是上的朝堂入得廳堂,把個朝臣和管家的兩處身份做的是無比自然。對於府中新添的兩個小寶貝更是呵護備至,比蕭韶這個當爹的看的還緊。親自讓南風苑的人量身訂做了兩套小衣裳,一粉一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粉色的給了鳴笙,藍色的給了南絮。南絮從來乖巧的很,穿什麼都樂呵呵的,倒是鳴笙板着個臉,自己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看着粉雕玉琢,蔣阮託着下巴卻覺得好像看到了一張和蕭韶一模一樣的臉,此刻小小人兒心中正是十分不爽快。

蕭韶來看他的時候鳴笙就愛搭不理的,南絮伸出手要爹抱抱,蕭韶抱得很自然。鳴笙看着看着,再轉頭看看蔣阮,蔣阮會意,就把鳴笙抱了起來,鳴笙啪嘰一口,軟軟的含着奶香的脣就親在了蔣阮的脣上,蕭韶扭頭看見,就淡淡的看了鳴笙一眼,鳴笙腦袋一縮,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假裝沒看見自己親爹的眼神。

習慣了這兩父子隔三差五就來這麼一遭,蔣阮聳聳肩,道:“先出去看看,等會兒人都來了。”

蕭韶便抱着南絮和蔣阮一塊出去,到了廳中,果真已經有心急的人先等着了。錦英王府的小世子和小小姐的百日宴,自然是要轟動全京城的。誰都知道當今聖上和蔣阮關係好,討好了這兩個寶貝,就是討好了皇帝,那源源不斷的禮都不要錢的往錦英王府擡,林管家擡着下巴,也十分犯愁這多出來的禮物又該往哪個柴房堆。

將軍府的人來得早,趙光和李氏對這兩個孩子愛不釋手,趙家的幾個奶奶亦是如此。登時是送的禮一個比一個貴重,趙光哈哈大笑,只道鳴笙一看就是個練武的好材料,日後定要好好培養。

林自香卻是看着對蔣阮道:“這哥兒生的跟你一樣,怎地表情活脫脫的跟你夫君一個巴掌印下來的,這麼小就開始這麼高傲,日後還得了?”

蔣阮也跟着笑:“南絮脾氣好。”

南絮確實脾氣好,樂呵呵的就往齊風懷裡鑽,她長得可愛得很,肌膚白皙,眼睛和蕭韶一樣若點漆,卻又比鳴笙討喜,見人就帶着笑,此刻摟着齊風的脖子就要親,齊風笑眯眯的正等着,就被蕭韶一把將孩子奪了過去,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什麼意思這是?喂老三,你不是這麼小氣吧!那也是我幹閨女!”齊風怒道。

“你生的?”蕭韶反問。

齊風啞然,蕭韶已經抱着女兒走開,一邊走還一邊訓誡:“以後不要隨便和人親近,壞人多。”

“什麼人啊這是。”齊風覺得自己很委屈了。

賓客陸陸續續都到齊了,便是百日宴那些順水的流程,蕭鳴笙和蕭南絮模樣生的太好,雖然蕭鳴笙冷冰冰的,倒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在場夫人們對他的喜愛之情。尤其是許多年輕的婦人,想着若是蕭鳴笙日後能成爲自己的女婿就好了。

蔣阮自也是笑眯眯的迎人,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她整個人都看上去更加溫和,許是更加幸福,所以那些棱角都磨平不見了。

這一場百日宴一直辦到晚上,錦英王府車水馬龍,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蕭韶對蔣阮的體貼衆人都看在眼裡,俱是十分羨慕。卻就在最後蔣阮和蕭韶站在門口送賓客的時候,只聽得抱着孩子的奶孃一聲尖叫,衆人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說話就看見蕭韶身影一閃,蔣阮驚了一下,立刻發了瘋的往回跑回去。

卻見奶孃倒在地上,另一邊站着的是琦曼,而倒在地上的,竟然是宣離。

蕭韶一手抱着一個孩子,蔣阮快步走上去,什麼也顧不得,鳴笙和南絮都沒什麼大礙,南絮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好似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夜楓道:“他們突然冒出來,下手太快,琦曼要殺孩子,宣離……擋了一刀。”夜楓說到此處,自也是感到十分困惑,誰都知道宣離與錦英王府是死敵,爲何會替孩子擋了一刀,這是誰都看不明白的事情。

蕭韶將孩子護的很好,衆侍衛都擋在琦曼身邊,琦曼也不可置信的盯着宣離,她問:“爲什麼?”緊接着,琦曼的聲音突然拔高,幾乎尖銳的讓衆人的耳朵都跟着受不了,她道:“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她今日混進此處,爲的就是殺了這兩個賤種,這是蕭韶的兒子,就是向小園的孫子,她恨,這一場南疆奪佔大錦朝已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要殺了這兩個賤種,她就不算白來。好容易將所有的籌碼都押了上來,要潛伏進來給自己的身子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可是全都被眼前的宣離毀了。爲什麼在最後的時候他會突然衝出來替那賤種擋了一刀!爲什麼爲什麼!

蔣阮垂眸看向宣離,宣離半個人臥倒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狼狽,那一刀正中他的心口。蔣阮的目光裡有懷疑,有警惕,有不解,惟獨沒有一絲情意。那是一種決絕的看向死敵的疑惑的眼神,宣離苦笑一聲,爲什麼,他能說爲什麼,他吐出一口血,道:“原來……你真的恨我。”

蔣阮猛地瞪大眼睛,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向宣離,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在腦中。

“你真的恨我……”宣離又道。

“我一直不懂,爲什麼最後會成爲這個樣子,這本來是不該發生的,爲什麼是宣沛。後來我明白了,你纔是那個變數。”宣離道。這番話落在別人耳中或許聽不明白,可是蔣阮卻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說的是重生,他說的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他知道了。

蔣阮盯着宣離沒有說話,卻是那廂的琦曼一計不成便又要衝上前來,只是她神情變得有些焦灼。聞訊趕來的夏青看着琦曼有些癲狂的模樣竟是十分吃驚,道:“她怎麼看上去如此反常,倒像是得了失心瘋?”

琦曼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得了失心瘋,既然今日能矇混進來必然就不是省油的燈。只是夏青卻是越發來勁,道:“我沒有看錯,她的確是服用了蠱蟲。這是子母蠱,她服用了母蠱,剛纔的刀——”他猛地看向地上的宣離:“幸好!”

短短的幾句話,衆人便明白過來,琦曼想將子蠱種在孩子們身上,齊風問道:“那是什麼蠱?”

“噬心蠱。”夏青道:“若是被她得手,便不得不留下她的性命,否則她一死,子蠱的人也會死去。並且此蠱十分毒辣,被種蠱的人痛苦萬分,唯有自己配置解藥。一旦被控制……”一旦被控制,豈不是鳴笙和南絮都要落入琦曼的手中。

“好毒辣的婦人!”林管家怒道:“果真和當年一個模樣!”

蕭韶抱着孩子,緊緊蹙着眉頭,南絮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何時,反而好似覺得很有趣般咯咯笑起來,這笑聲卻好似突然觸怒了琦曼。她目不轉睛的盯着南絮,突然揚聲一笑,道:“向小園,你很得意嘛!”

向小園這個名字衆人都不陌生,只是蕭韶的身世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琦曼對着南絮叫向小園還是有些奇怪。蕭韶面色一冷,琦曼卻是不管不顧的繼續道:“我偏就不如你願,你再如何得他歡心,我說過,終有一日我要將他從你身邊奪走!現在好了,他死了,你爲什麼還活着?”

“噬心蠱開始反噬了。”夏青道:“不過她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好似突然激動了起來?”

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蔣阮卻心知肚明,琦曼今日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來這裡,誰知道千鈞一髮的時候卻被宣離攪黃了好事,眼看着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卻什麼都沒得到,以琦曼剛硬的性子如何能接受。再加之看見蕭韶懷中安然無恙的南絮,只怕也是觸動了心中最恨的地方。

諸位侍衛都防着琦曼突然出手,不過眼見着琦曼已經失心瘋,並且此刻也似乎失去了本事,倒像是一個瘋婦一般。

“你想害我的孩子,卻也要看我答不答應。”蔣阮冷聲道:“只這一點,你死一萬次都不足夠。”

對於想要傷害自己孩子的人,蔣阮從來不會手軟。琦曼卻好像漸漸又清醒過來,仔細的看着蔣阮,看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她道:“是你啊蔣阮,我知道你,當初尚書府中,你娘最後死的那樣容易,還是多虧了我。”

“你說什麼?”蔣阮一怔,上前兩步厲聲問道:“說清楚!”

“阿阮,”蕭韶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激動,琦曼帶笑的聲音傳來:“我看你娘也是個癡情女子,跟了蔣權那樣的人也是可憐。不過我這輩子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癡情,所以你們府上的夏研想要除了她的時候,我就送了一味藥。本來那藥可以將你也一併藥死的,誰知道最後卻教你逃過一劫。也是你運氣好,不然的話,如今哪裡還有這個你!不過你也得感謝我,若非是我的那味藥,夏研整死你孃的手段,只怕是比這更兇殘一萬倍!”

“你——”蔣阮心中一冷,當初她就覺得那毒如此無聲無息,便是夏研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有些奇怪,如今倒像是想明白了。她平靜了一下,才問:“你爲什麼這麼做?”

爲什麼這麼做?琦曼隱性瞞名留在尚書府,不過是因爲想要藉此一個安靜的地方來實行自己的計劃,在這樣的情況下,最是無聲無息纔好。怎麼還會暗中掀起波瀾,在尚書府,她並沒有和任何勢力有敵對的地方。

琦曼又是一笑,這麼多年了,她用了徹底改換自己的容貌的藥水,早已變成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哪裡還有原先豔光四射的公主模樣。可是即便這樣,南疆公主的風采還是留在了她的骨子中,這一刻,這一顰一笑,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光鮮肆意的年華,幾乎有些妖媚起來。她道:“爲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大約也無趣了些,我最討厭癡情人,癡情有什麼好?那女人既然如此執迷不悟,我倒不如讓她付出性命的代價,豈不是很好玩?正房又如何?還不是隻能落得一個自凋零的下場?”

這話蕭韶卻是明白的,向小園當初可不就是太子妃,可是琦曼一心想要嫁入東宮,可向小園本就在民間名聲極好,更是當着琦曼的面親自告訴洪熙太子,這世上她只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無側室無姬妾,這纔是人生。大約也就是在那一刻,對於正室的恨便深深地鐫刻在了琦曼心底。這麼多年了,她竟然從來沒有忘記過。

“這世上的癡情人太多,即便是受到懲罰,也有天註定,你卻不能代表天意。”蔣阮冷冷道。琦曼也是害死她孃的兇手,也是害死蕭韶爹孃的兇手,更試圖傷害自己的孩子。這樣的人,即使再悲慘再可憐,都不值得同情。她哂笑一聲,眼角眉梢全是諷刺:“更何況,你要知道,洪熙太子從未愛過你,你所謂的自怨自艾,都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何必要讓自己過的這般不堪?”

“你胡說!”琦曼一下子像是被蔣阮戳到了痛楚,立刻罵道,似乎還想要起來傷害蔣阮,錦二一個閃身將她動作制住,琦曼差點跌倒,扶着一邊的桌子才陰冷的一笑道:“你懂什麼?你有他寵愛,過的高高在上的日子,什麼都不用想,勾一勾手指頭就有無數人爲你赴湯蹈火。你沒有過一個人掙扎的時候,你沒有感受過愛而不得的滋味,你什麼都沒有經歷過,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有過。”蔣阮平靜道:“我有過一個人在黑暗中求生的時候,有過被背叛的時候,有過所有的人都不可信看不到前路的時候,有過愛而不得最後發現自己是個笑話的時候。你所謂的被背叛,我只能說,我曾經託付終生的信賴,最後讓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拜他所賜,有了你現在看到的我。我現在得到的有所少,當初失去的就有多少。這全都不可能成爲理由。”蔣阮淡淡道:“你若是想要得到如我現在這麼多,這一世,你大約也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才行。”

蕭韶握着蔣阮的手一緊,他知道蔣阮說的是什麼意思。琦曼卻是不明白,她突然慘笑一聲,捂住自己的心口,那一處蠱蟲已經開始活動,於此同時,地上的宣離面上也顯出了痛苦的神色。

子母蠱一同開始發作,琦曼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是要哭,可是眼眶乾澀,根本沒有一滴眼淚。她在京城隱姓埋名這麼多年,無非就是要報仇。當初洪熙太子不僅羞辱了她,還害得她成爲了國滅的罪魁禍首。她要拿回原先失去的尊嚴和土地,可是自從她和宣離合作的第一日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盟友一點也不可信。

宣離狡猾而多疑,兩人都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而南疆國雖然恢復了一些勢力,要和大錦朝分庭抗禮還是有些苦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琦曼比丹真看的清楚,可是她爲什麼還要堅持,那是因爲,若是不堅持着報復的這個信念,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她知道就算幫助宣離奪得大業,宣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會過河拆橋。可是琦曼還是做了,她看着蕭韶愛上了蔣阮,她心中冷笑。她看的清楚,蔣阮是比她還要冷血的人,蔣阮能對自己的生父如此虛以委蛇,這女子心上已經沒有一點情了。她想要看蕭韶的悲劇和笑話,可是蕭韶竟然成功了,蔣阮竟然嫁給了蕭韶,他們伉儷情深的模樣深深的刺痛了琦曼的心,她甚至因此而加快了自己報復的步伐,也就將本就有諸多不對的計劃暴露出更多的漏洞。

這一次,她也只是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最後能做的無非就是殺了蔣阮的兩個孩子。沒有一個女人不會疼愛自己的孩子,當初向小園和洪熙太子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即使是這樣他們都留下保護蕭韶的人。若是孩子走了,蕭韶和蔣阮這一生都將活在痛苦之中。

可是這最後一個願望,也都落空了,琦曼沒有想到的是,最後擋了那一刀的竟然是宣離。是這個一直和她同仇敵愾,如今已經被錦英王府弄得失去一切的宣離,這樣的人,爲什麼會救了蔣阮的兒女?琦曼想不明白,也不再想要想明白了,這個蠱沒有解藥,她知道除非自己死亡,就要日日接受這樣棰心刺骨的疼痛。她悽慘的笑了,有些不明白這一生究竟在做什麼。從愛上洪熙太子那一刻開始,這一生就開始了錯誤,她回不了頭了。她知道自己是錯的,可是沒有辦法,她不能回頭了。

於是到了最後,南疆國公主的身份沒有了,南疆過也沒有了,她的一生就此葬送在陌生的過度,虛度了花一樣的年華,愛過的男人至死都沒有看過她一眼,更別提放在心上。她恨的女人雖然死得早,可是至死都擁有那個男人的愛。她一開始就輸了。

琦曼慘叫一聲,突然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把煙霧一樣的藥粉,夏青忙叫道:“小心有毒!”南疆人本就是最善於施毒,衆人連忙捂住口鼻。蕭韶一下子擋在蔣阮面前,將她和孩子們的頭按在自己懷中。待煙霧散盡,地上哪裡還有琦曼的蹤跡。

“逃了。少主,現在去追?”錦一道。

“不必了,她中了蠱,這子蠱在這裡,就等於控制住了她。”夏青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宣離也受了琦曼那一把毒煙的影響,整個人顯得痛苦不堪。齊風好奇的打量着宣離,道:“這是真正的宣離嘛?怎麼突然做了好人?不會有什麼陰謀吧。”宣離出手救了兩個孩子,到底都是一件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宣離便不是濫好心的人,更何況這還是仇人的孩子。

蔣阮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宣離,他是知道了前生的事情嗎?那他現在是什麼意思?是在愧疚所以才這樣做?這未免也實在是太自以爲是了。所有的事情並不是可以這樣輕易就被原諒的。

她微微一笑:“方纔多謝八殿下出手了。”

宣離有些茫然的將目光轉移到蔣阮身上,他喃喃道:“阮兒。”

蔣阮後退一步,蕭韶將她護在身後,手中的匕首已然亮了出來。齊風驚訝的看着宣離,宣離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也曾從別人嘴裡聽過宣離似乎從前也打過蔣阮的主意,可是這樣親密的稱呼……倒是有些奇特了。

他道:“你……很恨我吧。”

恨他吧。恨他前世曾經那樣對待過她,利用她傷害她,最後害得她死於非命。宣離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這麼長久以來,一直感覺蔣阮好似對他含着深深的恨意,原來那都不是錯覺。兵敗如山倒,他拋棄了原先光鮮亮麗的皇子生活,東躲西藏,揹負着罵名,直到睡了一覺,好似夢到了十年春秋,猛地醒過來,世上已經滄海桑田。

那個夢裡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他得到了一切,得到了皇位,高高在上,那個位置卻是以犧牲了一個人爲代價。那個夢裡的蔣阮,溫柔美麗,笑的很甜,一心一意的愛他,然後被他利用的再也不剩一滴利用價值。

那個夢裡的最後,他大業已成,卻還是時時感到孤寂,只要想起從前那個溫柔美麗的倩影,便覺得莫名心痛。

他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會因此而愧疚,爲什麼會心痛,無非是因爲他發現在那些利用她的日子裡,逢場作戲中竟也不知不覺付出了一些真心。這些真心看上去微不足道於他也無足輕重,卻在後日的夢魘中一日日的折磨他,待他發覺這真心的時候,斯人已去。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了。

他想那大約並不是一個夢,或許是預示着什麼。他明白了爲什麼這一生自己看見蔣阮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覺得她是屬於自己的。蔣阮的確是屬於他的,不過那是曾經。被傷害過的夢裡如是,這一次,不僅是他夢醒了,蔣阮也醒了,所以她清醒的投入了蕭韶的懷抱,她不遺餘力的對付他,將他視爲死敵,最後得到了一個和夢裡截然不同的結局。

宣離跟着琦曼來到這裡,他知道琦曼是想要殺了蔣阮的兩個孩子,他也想要搶回蔣阮。到了現在,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已經沒有了捲土重來的機會,宣沛把機會把持的緊緊的,他還剩下什麼?他什麼都不剩下了,可他是宣離,他是從來都不會認輸,懂得隱忍蟄伏的宣離,若是夢裡的蔣阮,即使是他一無所有,也會毫不猶豫的跟着他吧。

所以他不甘心,他什麼都沒有留下,如果能留下蔣阮呢?那個女人本來就是屬於他的。

可是當他看到琦曼要對蔣阮的孩子下手的時候,突然想到夢中最後看到蔣阮的場景,她跪在九重高的臺階之上,披頭散髮,美麗的臉上充滿絕望,而她懷中的孩子傻傻的呆着,那是宣沛。她將孩子護的很緊,即使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她也不會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

如果蔣阮的孩子死了,她也會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着的吧。宣離突然想,夢裡蔣阮什麼都沒有了,這一次,又要再毀了她一次嗎?

他突然猶豫了起來,而琦曼已經出手,那一刻,宣離什麼都沒想,自己迎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倒下去的時候,他的眼神甚至還有些茫然。

“我當然恨你。”蔣阮道:“即使你現在救了我的孩子,我還是恨你。”她美麗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輕易。宣離突然就想起來了,是的,蔣阮在夢中,從未用過這樣冷的眼神看他。她總是微笑着,溫柔的與他說話,她總是無條件的順從他的主意。

“阮兒,我不是故意的……”他想說什麼,他想說自己不是故意要利用她的,可話出口,他卻突然發現自己詞窮了。從夢中到夢外,每一次見到蔣阮,他的心思都是利用。利用她得到名利,得到天下無雙的那個位置。可是最後得到的時候卻又發現,一切並未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他後悔了,苦果只有往自己肚裡吞。

“宣離,你什麼都不必說。你欠我的,我已經自己討了回來,你的江山,你的籌謀,你的大業,如今都已經毀了。現在,只要你的命,你我之間便已經兩情,日後黃泉路上相見,也是路人,再無瓜葛。”她說的決絕,卻還是清晰地說明,要宣離的一條命。

曾經的溫柔繾綣現在只剩下刀槍相對了嗎?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動容,宣離想,或許那真的只是一個夢罷了。那是在他人生盡頭,無比荒謬的一個夢。其實他寧願那只是一個夢,如果蔣阮一開始就與他是仇敵,一開始就想着如何扳倒她,一開始就沒有對他有過別的情意,那該多好。沒有那些利用和傷害,也沒有遺憾和後悔,從一相見手中持着的就是刀刃而非花朵,這纔是正確的。

可是他也知道,那的確不是一個夢。她曾經是屬於他然後又離開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他道:“我愛過你。”

蕭韶額上青筋一動,夏青和齊風都看傻了,這宣離是活膩歪了還是怎麼回事,怎麼就當着蕭韶的面給蔣阮表白心上情意。可宣離是這麼多情的人嗎?

蔣阮微微一笑,偏着頭看他,目光中竟也有幾分天真的豔麗,只是瞳孔深處卻是透出冷意來,嘴裡吐出的話更是殘酷無情,她道:“與我何干?”

與我何干?的確,這與她何干?宣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做?他的身子變得很重,他想,那個夢裡的最後,他的確是發現自己愛過一個女子的,只是面前的女子眉目冷豔,定與當初的不是一個人了。

要麼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夢,要麼,夢裡的女子早已死了,面前的這個女子,不過是另一個人。他突然自嘲的一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些什麼,只是笑着笑着卻又有淚落下來,成王敗寇,這一局,是他輸了。而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輸在什麼地方,或許那個夢可以給他啓發,他卻不願意相信那個夢。

“蕭韶,我不如你。”他道。

“帶下去。”蕭韶面色一冷,轉身拉住蔣阮的手,低聲囑咐道:“小心身子。”

……

三日後,失蹤了的前南疆國公主琦曼被人找到,她竟是自己站在城門之上,穿了一身嫁衣,噬心蠱的原因令她的容顏蒼老憔悴的厲害,甚至看上去有幾分可怖。然而這樣的情況下,仍扔做出少女的舉動,讓人看着便覺得詭異而不寒而慄。

琦曼站在城牆之上,笑容肆意飛揚,也不知是在笑什麼,最後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倒也有幾分南疆公主的剛烈模樣,只是她作惡太多,百姓們對她從來沒有好感,自是沒有一句好話,紛紛是罵惡人有惡報的,與此同時,被關在牢中的宣離因爲子母蠱發作,同時死去。

宣離因爲身爲亂黨,又是害死先皇的兇手,是沒有資格入皇陵的。皇帝仁慈,允他下葬,只不過下葬之時請了天師,卻不知是什麼意思。有人猜測,是年輕的小皇帝爲了封住宣離的靈魂,不讓他投胎轉世才這般做的。有人認爲此舉太過殘忍,畢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有人卻認爲這一舉動很好,畢竟宣離這樣弒父造反的舉動實在是十惡不赦。

緊接着,皇帝便封了錦英王妃爲一品誥命夫人,又給了錦英王府世襲的繼承爵位。蕭鳴笙和蕭南絮小小年紀便就成了大錦朝誰也不敢動的身份,比皇孫貴族還要不爲過。

當初跟着少年天子的一衆大臣也都有了新的前途,尤其是年輕的朝廷新貴,譬如柳敏莫聰之流,儼然已經成爲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至於林尉,輔佐了皇帝登基之後,便又漸漸地退隱了,只說要回去當管家。衆人只當他是又玩多年前的一招,也就懶得管了。

蔣信之和趙瑾的親事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夏青和林自香卻是沒那麼順利了,林自香對夏青尚且沒那麼滿意,夏青的追妻之路還任重而道遠。露珠和連翹和親事也在籌備之中,總之府裡是一片喜氣洋洋,不過最讓人開心的,大約還是兩個小傢伙了。

蕭鳴笙和蕭南絮長得很快,又生的十分可愛,蕭鳴笙平日裡總是學着自己親爹一般冷酷,除了蔣阮,誰逗都是板着一張臉。林管家說和蕭韶小時候脾氣一模一樣,至於南絮總是笑眯眯的,卻是個暗地裡使壞的主。這兩寶貝整天在錦英王府裡把衆人都鬧得個人仰馬翻,直教人哭笑不得。蔣阮也忙個不停,一晃就到了開春的時候。

這一日,蔣阮正在屋裡收拾鳴笙和南絮撕碎的碎紙,小孩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也學着開始抓東西,到處都是撕碎的紙。蔣阮彎腰收拾着,冷不防就被一雙手圈住了腰。

“幹什麼?”蔣阮回過頭,蕭韶就蹭了蹭她的脖子,這人如今倒是越發黏人了,尤其是和鳴笙較上了勁兒,兩父子在家明爭暗鬥,蔣阮安撫了大的還要安撫小的,也是頭疼。

“過幾日跟我去江南。”蕭韶道:“皇上派人過去巡檢。”說是巡檢,其實是去遊玩。宣沛特意安排的,蕭韶自然是毫不客氣的就接受了。

“孩子怎麼辦?”蔣阮道:“帶着去只怕是不方便了。”

“不帶。”蕭韶摟她摟的更緊了些,低聲道:“那麼大了,留在府裡,我們兩人就好。”

“那麼大了?”蔣阮笑罵:“這纔多大?你也好說這種話!孩子還不會說話呢!聽說這個年紀最是容易學會說話的時候,我還想聽孩子叫娘。”

正說着,就見一邊的小牀上“撲通”一聲,兩人同時看去,本來睡着的兩兄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蕭鳴笙冷冷的盯着蕭韶,蕭韶盯回去,就見南絮突然咧嘴一笑,甜甜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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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開學更新的比較不穩,文文到這裡就正文結束啦,禍妃寫了大半年,感謝正版讀者們的支持,這是茶茶第一次寫這麼長的文,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接下來會陸陸續續更一些番外,初步有向小園和洪熙太子的故事,親們想看誰的番外也可以留言,茶茶會看着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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