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聲響起,悅耳動聽,且似乎帶着某種讓人安心的力量。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不自覺地靜下去,聽的時間久了,居然昏昏欲睡,彷彿着了魔一樣。
鳳若桐果然不愧爲此道高手,早已不必看琴譜琴絃,修長瑩白的手指即精準無誤地撥弄着琴絃,彷彿天生就與這琴融爲一體一般。
不知道多久之後,赫連傲伏在她身邊,沉沉睡去,寧靜的臉容略顯疲憊,雖是睡了。卻很不安心,緊緊抓着她的一角衣裙,惟恐一個鬆手,人就會消失不見。
琴聲停了,鳳若桐聽着他均勻綿長的呼吸,就知道他睡了,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苦笑,輕手輕腳地把衣角抽出來,悄悄起身,摸索着往外走。
這些天她不停地鬧,不停地折騰,其實已經基本上把幾處經常去的地方摸的差不多,不用人扶,她自己也能找到門口,也基本記住了出去的路線——尤其是去側門的路。她知道走多少步,就是門。
側耳聽了聽,外面隱有人聲,她輕聲叫,“是父王嗎?”
高冥河的聲音接着響起來,“若桐,是我。”他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一會了。因女兒之前就讓謝言知會過他,一旦聽到她彈琴,就立刻過來接應她。一起回琅琊國去,他當然是巴不得,所以早早過來等着了。
鳳若桐這才放心,摸索着打開門,迎了出去。
“若桐,慢些。”高冥河趕緊扶住她,上了馬車,“鐵王呢?”
“睡了。”鳳若桐道,“夜大哥教我的這支曲子有安神之效,王爺又被我折騰的幾天幾夜沒睡,早已身心俱疲,短時間內不會醒,我們走吧。”
謝言立刻催着馬兒上路,不一會兒就離開了鐵王府。
高冥河看了她一會,有些不放心,“若桐,你真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鐵王會急壞的。”他看得出來,鐵王有多愛若桐,她悄悄離開不說,還不說明自己去了哪裡,鐵王醒來,還不急瘋了?
“他應該不會着急了吧,”鳳若桐揪弄着衣角,表情痛苦,但是釋然,“這些天我一直跟他使性子,鬧脾氣,估計他也忍耐夠了,就算一開始不適應,以後也會忘了我的。”
高冥河嘆息一聲,“傻女兒,你這又是何苦。”
前幾天若桐讓人傳話給他,讓他隨時準備帶她回琅琊國時,他就既驚且喜,以爲她出了什麼事,這才藉着來看望她的機會,問了個清楚。原來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恢復無望,不想一輩子拖累鐵王,更不想讓他因爲自己是個殘廢而受人恥笑,所以才故意不停地折騰,爲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討厭她,然後離開,鐵王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我也沒辦法,”鳳若桐苦笑,“不這樣,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王爺對我放手。他肩上的擔子那麼重,怎麼能因爲我而分心,我也不想做天龍國的罪人。”
“若桐,你是不是想的太嚴重了,”高冥河皺眉,“我倒是覺得沒那麼誇張,鐵王待你是真心的,即使你故意使壞,他對你不也一樣寬容嗎?你就真打算一輩子不見他了?”
說到一輩子,鳳若桐幾乎要哭出來!那麼好的男人,她恐怕以後都不會遇上了,就這樣離開,她也痛苦莫名,覺得心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樣!可是她沒辦法,她不能這麼自私,只顧自己!
“或許……不會一輩子吧,如果哪一天我的眼睛好了,我就回來找王爺。”
“我覺得鐵王不會就此罷休,若桐,你這次走不掉。”高冥河搖了搖頭,男人對男人總是多一層理解,而且兩人又都是癡情人,所以他有預感,鐵王一定會追上來。
“所以我們快走,”鳳若桐催促道,“只要我們回了琅琊國,王爺就找不到我了。”
高冥河也不再多說,反正他也是希望女兒跟他回去的,只不過他知道,女兒這樣不會開心,所以他心情也很沉重。
“對了,父王,你是不是還要把生母的靈柩啓回琅琊國?”此事鳳若桐聽父親說過,她覺得很不妥。
高冥河無奈道,“鳳大人堅決不同意,鳳夫人也勸我,雲兒已入土爲安,不好打擾她英靈安息,我想還是算了吧,最多我回去之後,給雲兒立個靈位,點個長明燈,爲她祈福,也就是了。”話至此,他真是慶幸那天那場大雨,如果不是那一耽擱,他肯定要聽了鳳若柳的話,偷偷把雲兒的靈柩給運走了,那一定會後患無窮的。
鳳若桐這才放心,“那就好,其實父親對生母很好,葬在這裡,也是合她心意的吧。”
馬車突然劇烈一晃,高冥河眼疾手快扶住差點摔出去的鳳若桐,驚怒道,“怎麼回事?”
謝言冷聲道,“王爺,有人攔路?”
“什麼人如此大膽!”高冥河眼神一寒,已拿起座位上的劍。
“郡主身邊的丫頭。”
是香堇?鳳若桐趕緊道,“不要動手!”香堇肯定是發現她不見,所以追來了。
果然,香堇的聲音接着響起,“小姐不能走,王爺會發瘋的。”她都不敢想像,如果王爺發現小姐不見了,會做出什麼事來——把鐵王府掀了算是輕的。
鳳若桐板着臉道,“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香堇,你是被我罵的還不夠嗎?走開,別攔着路!”
香堇站在路當中,一動不動,“小姐,你就別裝了,你不累嗎?”
鳳若桐一愣,“你說什麼?”香堇該不會……
“小姐騙不了奴婢,你這些天一直在裝惡人,”香堇一語道破,而且語氣篤定,顯然早就看出來了,“故意做出不可理喻的事,就是想讓王爺討厭你,然後離開吧?奴婢雖然不夠聰明,但一個人是好是壞,奴婢還是看的出來的,所以,小姐這點道行,還是收了吧。”
鳳若桐又羞又窘,更是大爲意外,“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香堇說的這麼肯定,她都裝不下去了,可是鐵王府所有的丫環都相信她變壞了,都討厭她,怎麼這丫頭就一點沒信?難道她的演技就這麼差嗎?
“小姐骨子裡就不是惡人,怎麼裝都沒用,”香堇一慣冷漠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小姐每次訓了人,發了脾氣,表情都很內疚,很痛苦,奴婢難道看不到嗎?”
鳳若桐赧然沉默:可不是,她實在不想這樣,可爲了讓人相信她變壞了,只能狠着心折騰,每次把人給罵了,她又十分過意不去,沒想到全流露在臉上了,香堇這鬼丫頭武功又那麼高,來去無聲的,指不定什麼時候看到了她內疚的樣子,難怪瞞不過她。“香堇,別說這些了,我必須離開王爺,你就當沒看見我,快點回去照顧王爺吧。”
“小姐,這不可能。”香堇神情堅決,“別說小姐是假裝的變壞,就算是真的變壞了,壞的無可救藥,王爺也絕對不會放棄小姐的,小姐忘了嗎,王爺說過即使天涯海角,也會追小姐回來,王爺一生從不妄語,有一句是一句,說到就會做到,小姐跟王爺這麼久,難道還不明白嗎?”
“我——”鳳若桐又氣又急,都不知道怎麼跟這倔強的丫頭說,“總之你不會明白的,你別攔我,快點讓開!”再拖下去,王爺該醒了,那就鐵定走不了了。
“奴婢是一定要把小姐帶回去的,”香堇見說不通她,也不多解釋,但就是不讓開,“小姐要走也可以,從奴婢屍體上踏過去。”
“你——”鳳若桐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威脅我嗎?香堇,你信不信我讓謝言把你綁起來?”傷她殺她是絕對不可能,不過把她綁到一邊去,還是可以的。
誰料不等香堇回話,就聽赫連傲森然的聲音傳來,“鳳若桐,你這沒良心的,還有心思綁香堇?我纔要把你綁在我身邊,看你往哪裡逃!”
鳳若桐頓時小臉煞白:完了,走不了了!“謝言,快,快走!”
謝言還沒回過神,就覺得眼前人影一閃,香堇居然向他飛撲過來!他吃了一驚,知道郡主不想自己傷了她,只好飛身而起,落在一邊,雙腳才一落地,胸前一麻,已經被香堇點了穴道,“你——”他好不吃驚,這丫頭看着年紀不大,武功怎的如此高強?就算他不想傷她而沒做防備,也不用連她一招都接不住吧?
香堇對他一挑眉,“王爺追逃妻,不相干的人不準多事。”
轟隆一下,馬車頂被盛怒之下的赫連傲一掌掀掉,他直接從天而降,硬擠在鳳若桐和高冥河中間,後者差點給他擠下車去!
“呃……”鳳若桐也是一陣氣悶,雖然看不見,但感覺得到赫連傲滔天的怒氣,嚇的向高冥河求救,“父王——”
“叫天王老子也沒用!”赫連傲怒極反笑,“鳳若桐,你好,好的很!居然騙我睡着,想要偷偷溜走,你很好,很好!”氣到極致,他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只重複“很好”,語無倫次。縱肝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