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件袍子頗爲喜歡,如今沾了這麼多……難道你就不能爲這件袍子做點什麼嗎?”宗正清明淺笑,繼續說道。
楚一憂復又瞥了一眼那件衣袍,白色的,還沾了那麼多鮮血,怎麼可能洗得乾淨?就算洗好了,也不可能保持原來的樣子了!
“改天我讓人替你縫一件一模一樣的就是了!”天衣之坊是用來做什麼的,讓衣娘賺了那麼多銀子讓她免費做一件衣服應該沒有什麼困難吧,大不了她掏錢買就是了!
“那好,改天你親自爲我縫一件一樣的衣服就可以了!”宗政清明淺淺而笑,容顏煞是動人。
“讓我縫?”楚一憂懷疑今天宗政清明的腦子是不是撞壞了,她看起來像是個會女紅的女人嗎?
“嗯,就這麼說定了!下車了!”和她這樣說上兩句,宗政清明顯然心情很好。髒了的這件袍子也算值了。
“哎……”楚一憂一怔,馬車這麼快就到了,她沒忘記來一樂居的目的,必須馬上請蕭一樂醫治小林子,便也不再跟宗政清明貧嘴。
下了車,正好看見朝霞晚霞騎馬而來,東西已然帶全。
楚一憂沒有見過一樂居的模樣,上次來的時候一直是昏迷狀態,今日光是看到這一樂居外面的遍地芳草,就不禁心曠神怡。
其實楚一憂不知道,以前的藥圃才叫一個壯觀,只可惜都被上官且歌一個怒火燒掉了,現在的雖然是上官且歌從各地蒐羅出來補償的,但是要恢復以前的滿園氤氳還是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爲此,小風童子不知推胸頓足,在心裡痛罵上官且歌多少回。
而今,楚一憂發現,她和蕭一樂相像的地方越來越多了!
芳草香,蝶傾舞,竹屋雅緻,空氣怡人,似乎怕驚擾了這一幅美麗的畫卷,楚一憂腳步流盈,輕釦門扉。
“不知一樂居士可在?楚一憂有急事求見!”聲音清脆,卻不可避免地帶着一絲焦慮。
小林子的傷勢雖有宗政清明的內力緩着,但也確實不能再拖了。當初一心想來這一樂閣請蕭一樂醫治他,到如今來了這裡,纔想起這事並不如她想的那麼簡單。
且歌和宗政清明都認爲蕭一樂深不可測,而她卻不知爲何那般相信於他,但是仔細想來,蕭一樂絕對不是傳說中那種濟世爲懷之人,其實跟她一樣,不過是涼薄之人罷了!
小林子和他並無干係,她楚一憂說白了也只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罷了,她所依仗的,不過是她內心裡對蕭一樂的信任罷了!
“蕭一樂在或不在,楚姑娘不是早就清楚了嗎?又何必拘泥於禮儀,推門便是!”縱然只是淡淡的回覆,楚一憂卻能想象那人絕塵脫俗的容顏上浮着的一抹微笑,令天地生香,而萬物無光矣。
不知爲何,就因爲他這一句話,楚一憂的心驀地安定了不少。
“好!”楚一憂淡笑,她本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古板之人,而他更是與世隔絕的方外之士,君子之交淡如水,她有什麼請求就不必拐彎抹角,他也定然不會介意。
楚一憂當先進去,宗政清明則揹着小林子的人隨後進來。本來屠逐等人就說要代替太子背的,卻被太子一口回絕了。
看着一向極愛乾淨的太子如今滿身血污既不皺眉,也不換掉,甚至還有一絲歡喜。屠逐等人不禁疑惑,太子轉性了不成。
一進屋子,就見蕭一樂一身素衣坐於輪椅上,他手捧一本古書,背對衆人,旁邊是一個正煎着草藥的藥爐,童子曉風正蹲着身子小心地看着火。
明明是很平凡的一個畫面,楚一憂卻覺得,那個纖瘦而挺拔的背是那般的惹人憐惜,不見其貌,卻已爲之傾心。
藥爐上升起的嫋嫋薰香氤氳一室,天地在此刻忽地如此安靜而寧和,楚一憂甚至都不忍上前打擾。
“把那人帶走吧!”許久,蕭一樂眉目不改,動作不變,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本古書籍上,卻忽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啊?”楚一憂一愣,萬沒想到他會當先開口,而開口的第一句竟然會是這樣。
竟然就這樣被拒絕了?
“這人我是不會救的!”翻過一頁書,蕭一樂眉毛輕輕眨動,繼續說道。語氣有些冰冷。
“爲什麼?”楚一憂不禁問道。小林子並非他那三不救之內的人,而他連小林子的傷勢看都沒看過,卻說出這樣的論斷,未免……
“想救的時候纔有理由,不想救的時候就什麼理由都不需要了!”蕭一樂忽地一笑,搖過輪椅,俊顏面對於她,笑道:“我救了他,似乎並無任何好處,功力還會損耗不少。”
“這個我知道!”一樂閣贈醫施藥是沒錯,但是得到其幫助的人卻要爲一樂閣做一件事當作回報,有的甚至還發誓終身效力於一樂閣。這些,都是她在後來才調查出來的。此前上官且歌爲了救她,不知又答應了蕭一樂什麼條件?
但是楚一憂並不認爲蕭一樂定下的這個規矩有何不妥。與其假惺惺地贈醫施藥博個虛名,背地裡做些害人的勾當,倒不如明碼算賬,畢竟天下沒有嗟來之食的道理。這樣有些小人的做法比那些個僞君子不知好上幾倍。
“你需要什麼,楚一憂能辦到的一定辦到!”楚一憂定了定神色,說道。早就有心理準備要和他談條件,雖然心裡不願,但說出這話的時候又覺得談條件的話心裡反倒舒坦了。
互不相欠,豈不更好?
“如果你是要來跟蕭一樂一同品茶的話,鄙人歡迎至極,但是醫治人一事,還是作罷。”蕭一樂瞥見了朝霞晚霞帶着的流光杯與那罐恩施玉露,淡淡說道:“我要你做的事情,你恐怕辦不到!”
“她辦不到的事情,交給清明去做如何?”宗政清明將小林子放下,淡淡說道。他早已猜出蕭一樂沒那麼簡單會救人,楚一憂願者上鉤,他宗政清明卻不願讓她以身犯險。
他和蕭一樂不是沒打過交道,彼此也算了解。這個一樂閣閣主看似溫潤無害,但要是心狠手辣起來,絕對沒幾個人比得上他。楚一憂雖然膽大心細,但是絕對玩不過老奸巨猾的蕭一樂。
那不如,讓他出面去跟蕭一樂周旋,以他的勢力,蕭一樂也佔不到多大的便宜。
“宗政太子也要參與?”蕭一樂目光如星,玉手忽地停頓了一下,而後將手中書卷放下,笑道:“那就拿九霄環佩琴做抵押如何?”
九霄環佩琴,琴震九霄,環佩繞之,琴是死物,離了人便不稱爲傳奇。同樣,人若離了這琴,又如何琴音訴情,沒有那一曲環佩相繞,又如何換得鴛鴦白首?
宗政清明一怔,蕭一樂竟然知道這九霄環佩琴的至關重要性,若是給了他這琴,沒了信物,僅憑那一紙婚書又如何作數?也就是說,他和楚一憂的婚事便把持在他蕭一樂手裡了,不僅如此,父皇那裡怕也是不好交代。而日後他要做什麼事便都有一個威脅在背後!
好一個蕭一樂!竟然知道他宗政清明的軟肋在何處,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
宗政清明不禁將目光看向楚一憂,沒錯,她便是他的軟肋,但哪怕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薄弱點又如何,他希望她是他的軟肋,是他永遠的薄弱點!
“九
霄環佩琴?”楚一憂也是一個呢喃,蕭一樂要這把琴做什麼?但她也無暇顧及太多,對身後朝霞吩咐道:“九霄環佩琴就在宗政太子的馬車上,你去將琴取來!”
剛跟宗政清明說那把琴與她有緣無分,現在又立馬行駛了主人之權,楚一憂不得不感嘆自己的臉皮之厚。
很快,朝霞就從外頭將琴取了進來,放到了竹屋的桌前。
“一把琴而已,贈予一樂居士這樣的人再好不過!”琴本就是死物,雖然她喜歡,但是比起小林子的命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何況那把琴還是……她和宗政清明之間婚事的信物。
蕭一樂這樣風輕雲淡,情操高雅之人,把九霄環佩琴交給他,也不會埋沒了此琴。
或許是天意,拿去做抵押也罷!
“一個小太監的性命換這麼珍貴的東西,宗政太子就如此甘心?”蕭一樂以手扶着輪椅,到了外間的軟榻前,目光盯着晚霞手中的那罐茶葉,手中金絲卻一個縱越把跨過屏風把上躺在牀榻上的小林子的脈,口裡又吩咐着那熬藥童子道:“曉風,準備好山泉水和茶水用具,一會公子我要煮茶!”
一個人竟然可以同時做這麼多件事,一心五用,尚不爲過。楚一憂不得不讚嘆,蕭一樂這樣的腿疾之人在某些方面勝過常人數倍。
“她的決定,便是清明的決定!何況,這把琴,本來就是清明要交給她的!”一把琴算什麼,他要的不是束縛她的一紙婚書,而是她那顆隱藏至深難能可貴的真心。
“宗政……清明,謝謝!”本想說宗政太子的,但一遇上他的目光便又不禁改口,兩句話合起來反倒更顯生疏。
“一把死的琴換得一條生命,你我未嘗不是賺了!”宗政清明淺笑,看蕭一樂成竹在胸的樣子,小林子的性命便無大礙了,而楚一憂對小林子的愧疚,應該也能減輕。
只要她眉宇間的憂愁減了幾分,那他的心也便安定了幾分不是。
上官且歌能將這人兒的心給拿下,靠的不僅僅是死纏爛打,還的確是用上了十二分真心,凡事都在爲楚一憂考慮。而如今,他要奪回楚一憂的心,便要比上官且歌更加用心,上官且歌能做到的,他一樣也不能落下,而上官且歌沒法給她的,他卻一定要做到。
“光是一把琴恐怕還不行,宗政太子,這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要求罷了!”從屏風裡隱約聽到幾個悶哼聲,這蕭一樂果然神速,這麼快就開始進行醫治了。大夫一般治病的時候都會凝聚心神,但是這蕭一樂不溫不淡的聲音竟然飄了出來,神醫的治病方式果然別具一格。
楚一憂愈發覺得懂醫術的好處,此刻是十分想進去旁觀的。但蕭一樂給人醫治的時候從來不讓旁人看,也不讓人幫手,就算是童子曉風,也只是在一旁在一些其他的事。
“其中一個要求?”楚一憂一愣,蕭一樂蕭一樂他……
而宗政清明眸光一閃,猛覺不對,冷笑道:“一樂閣的規矩向來是救一條命答應一個要求的,怎麼,到蕭閣主這裡就變了不成?”
就知道沒那麼簡單,蕭一樂果然想得罪進尺!
“沒錯,一條性命一個要求!”聲音依舊不溫不淡,衆人卻已感覺氣氛不對,就聽見蕭一樂繼續說道:“但是今日蕭一樂不僅救了這小太監的一條命,還加上了他的兩條腿!”
“一樂居士的意思是?”楚一憂猛地明白了什麼,問道。
“這小太監的命已經保住了,換清明太子的九霄環佩琴也夠了!”聲音帶着一絲輕笑,“但是鄙人現在正在治他的腿,楚姑娘不答應蕭一樂的要求的話,蕭一樂現在就可以收工,洗完手去煮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