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是在芸甄長公主那用過晚飯才走的,從農舍出來,原本還暈染着淡金色夕陽的天際已經徹底換上了濃厚的墨妝,玄月高掛。所幸的是萬家凹地勢平坦道路寬闊,藉着明亮的月色,趕路倒是不至於黑燈瞎火。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因爲事先打過招呼,知道她是跟着高煜出去的,所以家人倒是沒有過多擔心。
本來依着高煜的性子,怎麼也要進門去坐會兒的,今兒卻是破天荒把人送到家門口就調轉馬頭驅車離開了。
穆錦萍愣愣的目送着馬車跑遠,直到看不見了都還覺着納悶兒,想不通這高煜怎麼突然就轉性了。
“馬車都沒影兒了還看呢?”
儘管早就習慣了綠依的無聲無息,穆錦萍還是給她這冷不丁的出聲兒給嚇了一跳。
“到了家門卻不進去,這是捨不得殿下呢?”無視穆錦萍沒好氣的瞪眼,綠依促狹的眨了眨眼。
“整日這麼不聲不響的,還真當自己是無腳魂兒了呢!”懶得搭理綠依,穆錦萍轉身就進了門去。
得了個沒趣,綠依也不在意,笑着搖了搖頭,便轉身也跟了進去。
考慮到時候不早,母親應該已經睡下,穆錦萍便沒去打攪,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照常進空間給草藥澆澆水,看看經書,便洗洗睡下了。可人是躺下了,想着被壓在枕頭下的請帖,卻又睡不着了,明兒個就得去晏府赴宴,不用說,自己能拿到請帖肯定和簡家兄妹脫不了關係,也不知道,有什麼幺蛾子在等着自己。
“管它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想了,睡覺!”這麼一想,穆錦萍當即拉起被子矇頭一蓋,還真就安心的睡覺了。
然而穆錦萍不知道的是,她剛睡沉不久,高煜就破窗而入,腳不留聲兒的走到牀沿坐下,遲疑的伸出手,將她矇頭的被子緩慢拉了下來。就那麼盯着眼前熟睡酣甜的臉,這一坐便是幾個時辰,直到子時方至,這才悄聲離開。
興許是空間一番勞作的緣故,穆錦萍睡得特別沉,第二天起得便有些晚了。
伸着懶腰走到前院,穆錦逸果然已經備好馬車等在門外了。
“怎麼起這麼晚,眼看時間就到了,趕緊的吧,馬車已經備好了。”看到穆錦萍,穆錦逸忙衝她招了招手,語氣雖然嚴肅了點,倒並沒有真的責怪。
“大哥,晏府的邀請宴不是中午麼,這還早着呢,人家還沒吃早飯呢。”穆錦萍不以爲然,說着打拐就要朝廚房走。
穆錦逸見狀趕緊把人叫住,“還能真讓你餓着不成,車裡都給你備着呢,趕緊的吧,去晏府得好一會兒呢,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果然是我大哥!”穆錦萍一聽樂了,顛顛兒的就跑出門上了馬車。
穆錦逸笑着搖了搖頭,“鬼丫頭。”這纔跟着也上了馬車。
馬車上果然如穆錦逸說的,擺了一張小方桌,桌上小爐子上正溫着一盅青菜粥,旁邊還放着一碟子醬蘿蔔乾,看着就讓人忍不住想要食指大動。
“喲,我最
喜歡僵蘿蔔乾就青菜粥了!”穆錦萍搓搓手,伸手就要去端粥,卻是被穆錦逸毫不客氣的拍掉了手,“幹嘛?”
“當心燙着。”說着,穆錦逸便動手將粥給端到了穆錦萍面前,“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吃吧。”
“嗯。”被哥哥寵着,穆錦萍笑眯了眼,點點頭,當即便不客氣的拿着匙子吃了起來。
穆錦萍吃粥,穆錦逸便拎着水壺坐到了爐子上,隨手拿了本書在拿看了起來。
晏府此番邀請的人還真不少,商人學子齊聚,說是盛況空前亦不爲過。赴宴的學子不論貧賤一律在列,打着的便是替皇分憂,愛才惜才的名號,至於邀請商人,一時倒沒人能猜透其心思,不知道這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了。
兄妹倆到了門口,向接待的管事遞上請帖確認後,便被請了進去。
宴席設在梅園,儘管沒有僕人帶路,可一道進門隨行的人倒也不少,大傢伙無意識的結伴而行,加上隔一段距離就有小廝丫鬟指路,所以並不難找。
不過穆錦萍納悶兒的是,這樣的日子,竟是不見主人家。
冬季正是梅花吐香的時候,聞着沁人心脾,還奼白嫣紅煞是養眼。還隔着老遠,就聽得前方梅園那邊鬧哄哄的,無不是以梅爲題賣弄着文采。
說實在的,穆錦萍是打心眼兒裡不喜歡這種地方,最受不了的,便是所謂的文人墨客那文縐縐的調調。
“你要不喜歡這場合,一會兒只管埋頭吃東西便是。”看出穆錦萍的興致缺缺,穆錦逸貼着她耳朵小聲道,“反正都來了,空着肚子出去,也太不給主人面子了。”
穆錦萍笑着點了點頭,擡眼就見簡家兄妹迎面朝這邊走了過來,與他們一起的,是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青衣少年。
“錦逸,萍兒,你們可算是來了。”人還沒到近前,簡檀就熱情的衝穆錦萍兄妹打招呼,倒是簡素雲高高在上的端着臉色。
青衣少年打量着穆錦萍兩人,臉上的神情淡淡,“簡哥,這就是你說的那衢江解元,廢了段霖腿的那個?”
“可不是解元表哥麼,人家脾氣可大着呢,誰讓人家是大學士柳臻柳大人的門生呢,前途無量,這譜自然得先擺着適應了。”青衣少年話音剛落,簡素雲就冷笑着陰陽怪氣的應和道,被簡檀警告的瞪了一眼,也只是撇了撇嘴。
“錦逸你別搭理素雲,女人家就是這樣。”簡檀拉過青衣少年給兩人穆錦逸介紹,“這是晏殊,中書侍郎晏大人的小兒子,宴四少爺。”說罷又給晏殊介紹道,“四少爺,這便是我時常給你提起過的錦逸和錦萍兄妹。”
本來以爲那晏殊一來就出言不遜定然不會給出什麼好臉,不想簡檀剛介紹完,他便客氣的點了點頭,倒是簡素雲在一邊嗤之以鼻。
“宴席就設在梅園,經過花圃小徑前方就是,兩位不必拘束,自便就是。”晏殊太后前後的反差直教人大感意外。
穆錦萍不由多看了這晏小公子兩眼。
“有什麼問題麼?”接收到穆錦萍
的打量,晏殊挑眉問道,雖然年少,也有股鮮少的穩重老成。
“沒有。”穆錦逸趕緊隱晦的拉了穆錦萍一把,“多謝晏四少指路,我們便先過去了。”
晏殊點了點頭。
待兩人一走,簡素雲當即便沉不住氣了,“四表弟,你幹嘛對他們那麼客氣?”
“我是這晏府的主人,我要對誰客氣,難道還得經過你的同意不成?”晏殊打心眼兒裡是看不上這簡家兄妹的,他向來心高氣傲,卻是最見不得阿諛奉承虛以委蛇的人,尤其這簡素雲,簡直就是浪費了這麼一張皮,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在晏府的這些日子,簡素雲沒少挨着晏殊的冷眼,可被這麼直白的嘲諷還是第一次,不禁當即羞惱的赫紅了臉,咬着下脣一臉的委屈。
簡檀正想幫着打兩句圓場,晏殊卻看到不遠正朝這邊走來的寧國公世子寧遠,面色一喜,瞥下簡家兄妹就徑自迎了上去。
簡檀張嘴都沒來得及出聲就得了個沒臉,一時也不禁面色尷尬,但還是拉着簡素雲恬着臉跟了上去。
不管任何時候,簡檀最熱衷的便是結交權貴。而對於這一點,兄妹倆顯然是一丘之貉。
而另一邊,穆錦逸兄妹已經進了梅園。
梅園儘管梅林滿栽,卻是一分爲二,中間碎石寬道上擺了少說也有二十來桌,桌上早已布上了瓜果甜品,只是空置着沒人入座。大家三五成羣,均是結伴穿梭與梅林之間,卻是商人和學子之間涇渭分明的很。
兄妹倆尋了一圈沒見到中書侍郎本人,也乾脆進了梅林欣賞梅花。可梅花雖好,卻是耳邊不時充斥的酸縐言論聽得兩人皺眉。
同樣是學子,這些人當中真正能耐的卻是凡幾,可偏偏都要爭着學富五車的樣子在那窮酸賣弄,實在磣牙得緊。而除了那些酸得人倒牙的學子,商人扎堆亦是一道奇葩的風景線,表面是在互相吹捧,言語間卻是在自吹自擂,當然,也不乏真心交際,企圖牟取利益的人。
“這種地方,可真無聊。”拉着穆錦逸往人少僻靜點的地方走,穆錦萍被那些聒噪的聲音吵得欣賞梅花的興致都沒了,“不過這晏府請客,身爲家主的中書侍郎卻不見人影,還真是……”
“這裡畢竟是晏府,說話還是注意一點兒的好。”穆錦逸謹慎打斷道,“一會兒多吃東西打發無聊便是。”
“大哥這話說的,好像咱們是專門蹭吃蹭喝來的似的。”穆錦萍失笑。
“反正不花錢,不吃白不吃。”穆錦逸卻縱了縱肩。
兄妹倆正玩笑着呢,卻聽得身份一陣騷亂,轉身就見身着中書侍郎官服的五旬老者帶着大皇子衆人正朝這邊走來,不用說,那老者便是晏家家主晏子昌無疑了。也是這時,才發現,被邀請在列的不光商人學子,達官貴人亦是主人上賓。
也正是這一轉身,穆錦萍看到穆之笐和白家家主亦在其中。而兩人身邊都跟着女眷,穆之笐身邊的自然是穆錦瑤,至於白家家主身邊那女孩兒,卻是不曾見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