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李副廳長是我在省委黨校的老同學,大家多年的兄弟,對現在在位的省廳趙立軍也有影響力,他耿羅祥不過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巡視員...給臉不要臉,幾次請吃飯他那個態度,看來是不打算接咱們的招啊,終究是太年輕了,三十幾歲,當真拿自己當回事?有些事做得沒有必要嘛...我看還是給老李打個電話過去,這樣總放着這個耿羅祥,不是個事是不是...”
許長城的辦公室之中,正和常務副市長周昭峰商議。
周昭峰聽許長城這麼說話,心想以前總聽許家人傲得不得了,他都到不以爲意,現在這些事接連爆發開來,纔看到真正深藏在許長城骨子裡的那份桀然,他在自己面前都有這份傲氣,可想而知旁人又該如何,一般人在他面前感受到那種壓迫力,只怕都會覺得內心簌抖。
也能想象到當初許長城原本是市府排名第三的位置,等到市長楊萬里挪地兒,他周昭峰成了市長,他就順理成章的成爲常務副市長,那麼他正值仕途巔峰期間也能走上凰城市長的寶座,沒準也能在退休之前,解決副部級的待遇,很順利完美的軌跡。但卻在中途被蘇理成橫插一筆進來,可想而知他是如何慍怒。當然心頭有怨恨不一定也會表現出來,但是伴隨着蘇理成到任一些無法避免的不愉快,最終他們走到了如今的局面上。
其實到了他們這樣的層面,誰和誰一開始也不可能輕易就結怨,也不會動輒就要打倒誰扳倒誰,就算是上下級的關係,也有很多誰都無法奈何誰的結局,就像是市長楊萬里對手頭上幾個副市長之間也有矛盾,但頂多就是大家就是成天互相對望着心頭膈應着不好過一些,要說真正的生死相爭,都不可能,誰沒有一點自己的人脈關係。
但總有一些局勢,會將兩個原本並不相干的人,推動到對立面上去,甚至到了和蘇理成眼下的這一步。
周昭峰看了成竹在胸的許長城半晌,最後才道,“青山集團的杜薇那邊,你有沒有什麼把柄?那個女人不簡單...”
許長城轉過頭,譏笑道,“老周,不是我說你,對女人這方面,你太畏首畏尾了,杜薇那個女人像是狐狸,但她也明白她需要什麼,她知道我許長城能給她什麼,我倒了,下一個完蛋的就是她,更何況在她別墅裡的那些事兒,你都知道她迷我有多深,當然我倒不是說她就能死心塌地,但是於公於私,她都必須得和我站在一邊。”
然後許長城又拍了拍周昭峰的肩膀,道,“他蘇理成就算是有王薄支持,他也奈何不了我,他們還不明白,有青山集團這個‘殼’在這裡,經過那些眼花繚亂的騰挪,就連紀委那些人都不要想查有實據,難道就憑報紙的幾篇報道,就可以扳倒我?太天真了一點。”
周昭峰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許長城笑了笑,“老許啊,許東這娃,你那邊怎麼打算的?田秘書長的女兒,可是一標緻不錯的姑娘啊,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我還一直想着,許東那孩子和田家女子結親時是個什麼樣子,到時候會覺得,哎呀我們這些人都老了吧...”
提到許東,許長城眼睛閃過一絲怨毒的表情,道,“我給省廳老李打個招呼,把他耿羅祥給撤走了,耿羅祥一旦從凰城撤出,省廳那邊的壓力也就沒有了...許東這個蠢豬,他難道就沒想到,蘇理成家那個蘇燦會借題發揮麼...出了這個事情,也是他自找的,關他一個星期反省反省也好...”
周昭峰就笑,“田秘書長上次跟我談了一下,說是聽這個事情,他還是有些震驚的,老許,你別急...不過他也還說了,他雖然覺得許東那孩子有時貪玩了點,但這個孩子本質是不壞的,事情一定調查清楚,他相信許東是沒有問題的。依我看啊,田秘書長還是等着事情處理下去過後,兩家人小的婚姻大事,依舊是該怎麼辦怎麼辦...”
許長城哼了一聲,道,“那個老狐狸,他恐怕是巴望不得許東出不來了。他一直對許東有成見,只是礙於大家的面子上,他當然不可能公開拒絕這麼擋子事,更何況他女兒還是心甘情願做許東女友。他現在跟我陽奉陰違,到時候他女兒進了許家門...我不相信他不爲自家女兒考慮。”
周昭峰點點頭,看着桌面上那份蓉城日報上有關省報業集團在凰城採訪的黑幕事件,微微笑了笑,跟許長城擺擺手,說,“成,你心頭有數就行,那我就寬心了,走了。”一如既往他那副隨和外表的起身,懶散悠閒的離開。
走下市府高達十九層的大樓,來到歐式立柱的大階梯上,周昭峰的手機響了,接起,是個女子的聲音,問道,“許長城那邊怎麼樣?”
周昭峰如同被陽光刺痛了眼睛一樣,皺了皺眉頭,揉了揉因爲常年伏案落了些眼病的眼角,道,“高大少說的對,許長城性子桀驁,盲目自大,敗事有餘,實在不是可堪大用之才...”
頓了頓,周昭峰面無表情,似乎剛纔的隨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道,“有沒有一種可能,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纔好,但偏偏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許長城總是太自大了,以爲他們許家在凰城蓉城各方面編織勢力,就是真正的豪閥貴門,但是他始終不明白,他那些引以爲傲,是做出點成績的企業家政協委員親朋好友們,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不過是一捧雜亂無章生長的雜草,隨手就可以連根拔起了...”
事實上接下來的情況是許長城給省廳他的黨校老同學李副廳長打了電話,說了這個事情,李副廳長在那頭嗯嗯哼哼的應承過後。還等着許東那邊事情發生重大轉機的許長城
隨即就聽到噩耗,省廳派出調查組,主要調查許東駕車故意撞車蓄意傷人,最終損毀他人財物案。
而原先負責案件的凰城公安局局長付鑫仁因爲有調查顯示和當事人許家有特殊密切的來往和關係,所以已經撤出這件事的調查,甚至同樣被排除在另一起省廳督導的青山炭化工業工廠打人致記者重傷致殘的事件之外。
省廳的大手迅速壓制下來,同一時間,又一樁事件令很多知情人羣體譁然,在凰城誰都知道具有背景的青山集團老總杜薇主動向省紀委交代這些年在凰城副市長許長城的公權私用下,侵佔市文物別墅用地,而許長城這些年更以各種方式,向杜薇利益集團輸送至少兩億元利益,而其作爲不對等交易的回饋,先後獲得近千萬受賄的事實。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許長城還在家裡,腦袋轟一聲響,接電話的手機“啪嗒”落在地上,感覺人生突然一片空白。
這個消息對很多上層消息靈通人士而言無非是震驚之極,當然對於凰城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來說,還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發生,直到許長城被省紀委雙規的消息傳來,纔在凰城炸開一道驚雷般傳播。
許長城先後各種問題陸續曝光,非法受賄,包養五人數目的情婦,以及通過裙帶關係,這些年在菸草,地產,能源這些方面,給自己親戚朋友謀取利益大開方便之門。權貴資本合縱連橫,尋求權力代理人爲自己鋪設人脈,培植利益集團。
許長城從紀委賓館轉到拘留所的時候,還大吵大鬧,情緒一度失控,嚷着要見周昭峰,說是上頭有人要制他於死地。
周昭峰最終還是在拘留所見到了尚未隔離異地審理的許長城,許長城開口就是半威脅半哀求的語氣。最後涕淚橫流道,“老周,看在這麼多年同僚的份上,我不想死...”
周昭峰最終還是淡淡嘆了一口氣,臨走前說只要你配合,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你就死不了。
許長城身體微微一震,最後乾澀道,“那我兒子許東呢?他怎麼辦?”
“放心,他關不了幾年,比你先出來。不過如果有點什麼意外,再多坐幾年牢,就不一定了...”
許長城認命似得坐下來,面龐直視前方,毫無神采。這一刻,所有的榮華富貴,所有的子女之間盛大聯姻結親,凰城呼雲喚雨動輒權柄滔天的魄力和權勢,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這些天裡蘇燦家一個個消息接踵而至,有趙立軍打來的慰問電話,有王薄,有林光棟,甚至林家和唐嫵家父母都有來電。同時被這麼多人關注着,蘇燦家一時倒是熱鬧非凡。
凰城的爆炸性消息也是一個連着一個,聽王薄說居然是青山集團的那個在豔絕凰城的女老總杜薇主動投案舉報許長城,這才把他真正的實際證據抓在手上,一下子牽連了凰城不少大小官員,甚至蓉城都有所波及。
而他兒子許東估摸着這一趟將會以危險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訴,落實下去是鐵板釘釘,估計沒有個三年時間是再出不來了。就算是出來,許家也徹底被連根拔起,樹倒猢猻散,世態炎涼這些東西以前距離許家很遠,但這個時候卻來得太快了。
“當時就是這樣,我們初來乍到,聽到談論得最多的就是市委田秘書長的女兒田闐和副市長許長城兒子許東之間的婚禮,許東他之前還撞過蘇燦他爸赴任的車,我們當然沒好感...不過兩個人原本在凰城的世紀婚禮,現在看來也徹底泡湯了...可惜了,這不久前還有很多人憧憬着,這市委市政府的圈子纔多大一點?多少人都關注着期待着的,當時吃飯席上,還有些年齡偏小點的女生花癡着,大概以爲是兩人結合,是現代版的王子和公主...”李鵬宇面前是沙發上的唐嫵和林珞然,他繪聲繪色的說着當初兩女沒到凰城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
“你們那天在湖濱酒店吃飯...那之後...還有呢?”唐嫵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似乎並不想旁人看出她實際很關心這事兒。
“後來就是蘇燦沒打算給許東面子,一個電話過去,把他的臉譜違規賬號給查封了...很多人對他深惡痛絕啊...”李鵬宇說得兩女沒忍住笑了起來。
又趁着接下來唐嫵去廁所的空隙,李鵬宇對林珞然擠眉弄眼,“那天蘇燦口誤,當着田闐那麼多人的面,那句‘媳婦兒’把你一起給包含進去了,這是佔你便宜啊...不想報復回來?”
林珞然臉有些泛紅,朝着蘇燦在窗戶的背影看了一眼,面容甜美而咬牙切齒,“那是一定要報復地。”
站在窗臺的蘇燦手機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低頭看了看來電,又輕輕蹙起了眉頭,電話來自張茜。
接起,傳來的是她短促而激烈的聲音,“蘇燦,你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