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的秋天偶爾如盛夏般肆無忌憚的燥熱,偶爾卻又天清雲淡涼風徐徐。一度導致蘇燦在這個秋天有時候穿着短袖短褲,有時候卻又不得不罩着棉衫外套。
這形成了兩種極端的生活,一是在秋雨連綿天氣清冷的時候,蘇燦一行就窩在宿舍寢室裡面看書遊戲電影喝茶打屁聊天。另外則是在燥熱降溫的夜裡,一羣人就在南舍背後的小吃街吃海鮮燒烤炒螺絲河粉的大排檔,以及在冒着呲呲熱氣,被勺子不斷敲打鐵鍋的聲響背景下面和三五 友喝幾瓶啤酒。
而反而往往類似於此的景象,才能構成多年以後回憶起來最深刻的大學印象,那樣有哥們兄弟在旁邊談笑,心裡則有姑娘牽掛着的日子。
不過因爲上個學期末蘇燦一行人在這裡發生的衝突,而當事方亦是平時園區名氣比較大的人物,都在他們面前給壓下去了,而後據說有院系領導過來,這件事情竟然都已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一定程度上震動了不少人神經。
所以蘇燦等人在小吃一條街上明顯再沒有從前的那般默默無聞。往往是常常被不同院系三五成羣的人帶着警惕性的瞅望,亦被人在私下談論居多,顯然把他們當成了是什麼危險人物,蘇燦甚至懷疑周圍這些在南大成年累月的攤販老闆們,會不會把他們一衆直接拉黑名單。
而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蘇燦得知了陳靈珊的消息。
那是在一天夜裡的大排檔宵夜上面,一兄弟寢室宅男哥們擱在桌面上,似乎只是在京滬地區有小衆影響力的風尚雜誌,雜誌上面的主題是今年第九屆上海電視節“影視新人選拔大賽”。
上海電視節是八零年代以“上海國際友 城市電視節”創辦的中國最早的國際性電視節,卜一通過上海市最高立法機構成立過後,就成爲亞洲最大的國際文化交流活動。
迄今爲止進行到第九屆,橫跨數十年的時間,是市場經濟機制下的標誌性產物,到目前爲止吸引到的世界參展電視劇和紀錄片有數千部,並孕育亞洲交易額達十幾億人民幣的最大的節目交易市場。
這今年頭的十幾億,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數額。雖然沒有戛納電影節這麼出名,上海電視節的影響力未來也持續走高,當然現今影響力也可見一斑。
上海電視節影視新人選拔大賽則是由電視節組委會和一些贊助單位聯合主辦的一個新人選秀賽,選手年齡嚴格界定在16歲到25歲之間,並且要求沒有任何公開商業表演的經歷。
獲得此次選拔大賽的前三名面前擺着的則是真正成爲一位演員的簽約機會,可以說是所有在影視藝術學院的學生,以及尚未出頭懷着演藝夢想的新人福音。
大賽已經在一個半月前開賽,如今已經進入到尾聲。最後十六強的決賽。
當然這個影視新人選撥大賽遠遠沒有後世什麼超級女聲這樣的火爆,甚至可以說是上海電視節的一個附屬產物,可能在內陸很多人還沒聽說過。不過並不妨礙在上海這塊舉辦地的熱播。
甚至今天在這裡吃宵夜大排檔的不少人,也就是衝着夜攤這臺十七英寸的老電視看看美女養養眼而來。
這臺在夜啤酒燒烤大排檔攤的老電視表面上泛着厚厚的油漬,很多年裡面,這個在夜裡騰冒着火苗的竈臺前揮舞鍋鏟肚子長着肥膘的老闆,就是用這種高溫烹飪後的廉價美食,以及這臺似乎落伍很久而又永不落伍的老電視,送走了當年一批批在這裡看足球看新聞看nb看美女吵吵鬧鬧日夜歡歌的學生。
蘇燦正翻着雜誌簡介,老電視裡的上海電視臺正在直播上海電視節新人選撥大賽的決賽直播。這年頭和後世選秀節目全程播放不一樣,前些日子都是幾個評委外加上影藝界圈內人關起門來對一干美女指指點點,最後直播才過一道電視臺。
蘇燦就在這裡,蘇燦震動的耳膜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識擡起頭來,就看到了電視裡,正在參與總決賽的陳靈珊。她站在上海電視臺的直播舞臺上,和周圍十幾個來自蓉城,大連,上海三大賽區通過初賽複賽角逐後的精英高手,競爭最後的名次。她的眼睛裡有一種不服輸,要全力以赴,想要展示出某種強勢價值的驕散。
在身旁一幫大學牲口對節目的品頭論足中,在周圍辣油和高溫接觸而呲然作響中,在煙氣騰冒得讓人衣服上都會嗜味道的南大南區後舍,這破敗但又是盛景的宵夜攤上,蘇燦在突如其來的驚訝和不可思議後陷入恍惚的時光中。
他像是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陳靈珊的樣子,這個女孩驕傲而敏感。他像是看到了高中課桌上她的影子,轉瞬即逝。他像是看到了夏海市一中,在他臨別離開的那場藝術節,那個身披白裙,演出敦蝗的女生。那個定格了所有人眼球傳出驚爆事件的下午。
那個風沙吹拂的古道,那抹白永勝雪的敦蝗。
“十二號那雙腿,當真讓人想入菲菲啊。我看實力都很強,看來看去也搞不明白到底誰能拿到冠軍,聽說十六個人進入前三的,都能夠獲得影視新人簽約的機會吧。
”有人道,“這算是正式進入演藝圈了。““要是說我的話,我支持十三號,畢竟十三號是咱們南大出身的啊,雖然長得不漂亮,可勝在氣質不是麼。更何況,咱們張小橋還認識人家。”肖旭擠眉弄眼道。
旁邊張東健李寒等一羣人隨即起鬨,唐嫵三零二寢室諸女今天不在,衆牲口們自然是肆無忌憚。肖旭所說的十三號是南大一個學姐,這個學姐在大三大四那邊有些名氣,她上了新人大賽還是最近校園熱門,南大附近不少這種有電視的夜啤酒酒吧攤子,最近突然看上海電視臺的這個大賽直播,就是力挺南大美眉。
“滾!她是我爸同學,那政法系主任的女兒。別亂說,這樣傳出去,會讓人誤會的。”張小橋本就是南大土生土長的,一個小圈子裡,空間能有多大?
“蘇燦,你覺得臺上哪個能成?或者說你就支持哪個吧?”最喜歡問衆人這類問題的張東健嘻嘻笑道,端着酒湊過頭來。
蘇燦笑了笑,“我?沒想法。”
衆人又一片嗤笑鄙視。有人又說這樣的大賽每年都有 幾次,這裡面簽約出來的演員們,又有多少能夠出類拔萃?很多人還不是都被埋沒,入了這個圈子,並不代表着就一帆風順邁入上層社會,而事實上有太多人,都是被無情淘汰淹沒在洪荒之中的。
蘇燦知道前一世的陳靈珊從北影畢業後似乎也就是在從事這一行,但混跡多年,默默無聞。而現在,至少陳靈珊站在上海電視臺影視新人賽場上面,就已經走入了新的一段歷史。
而蘇燦知道,這是因爲他重生帶來的變化,也必將是他爲這個世界帶來的無數變化的其中之一。
很多人的人生在升級,陳靈珊走入了新的旅途,新的人生,無論這是她對某人的飾威也 ,所要表現的驕傲也罷,蘇燦也希望她能順利的走入一條康莊大道,他從現在開始,將不知道她的未來會怎麼樣,正如蘇燦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接下來會是怎麼樣。
大學生活對蘇燦來說是享受的,和唐嫵經常會玩一些小晴調,牽牽手,約好在某個午後吃飯,或者在簡陋的放映廳看場小電影。不過偶爾去游泳館游泳,唐嫵是不去的,並且在蘇燦每每提到的時候,她總會有些害羞。
蘇燦在這段時間,接到了家裡的例行電話。
“你爸集團裡面又有些人事調動,你終叔叔又接管了兩個部門,海外工程部和三公司。都在笑他這個副總官是越當越大了,你爸也喝得挺高興的”
曾何說着,蘇燦就聽到電話那頭隱約有自己父親喝麻了的聲音,“兒子打來的?你讓兒子和他終叔叔說兩句話,他終叔叔要和他說兩句!來”
終建軍一邊喝紅了臉對蘇理成指點說着,“你有這個兒子嗎,纔是你最大的福氣”一邊接過電話,和蘇燦瞎侃,說他在學校讀書,南大高材生等等云云。
蘇燦差點被侃暈,在場人又輪流和他說話,集團董事長別家勇轉手到電話,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他反倒不知道如何是 ,聽話簡裡蘇燦的說話,擡頭對飯桌的蘇理成笑道“你兒子託我看 你,別讓你再多喝酒了”
衆人又是一片開慰笑聲。
大榕建工內部的這些人事權柄方面的調整調動,正恰 說明了,蘇理成正在爲自己的離開做最後的工作。
話筒那頭這些集團決策層破例的狂歡,不光蘇燦知道,在場的那些人大概也都知道,這也許是大家最後的狂歡盛宴了。
在這之後不久,蘇理成新的位置,新的目標,新的調任方向,很快就將牽動無數人的眼睛。
蘇燦掛了電話,靠在草坪的歐式長椅上面,享受涼風習習的秋天灑在身上臉上的陽光,他的手頭側面有一本新的女報,上面是陳靈珊捧着影視新人金盃的封面照。
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