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八、倭兒休想肆鯨吞
蝜蝂得名於柳宗元所撰寫的《蝜蝂傳》。根據柳宗元的描述,蝜蝂這種小昆蟲最喜歡背東西,在爬行時遇到東西就放到自己背上,自己被壓得爬不動也不放棄,直到被活活壓死爲止。
蔣百里搖頭道:“日本會不會變成蝜蝂之蟲,學生難以斷言。不過日本如果不迷途知返改弦更張的話,它必將成爲中國的頭號勁敵!”
孫元起也道:“我與百里的判斷大致相同。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它日日蠶食我國領土,不斷汲取戰爭紅利,提升軍備實力,將來成爲咱們的心腹大患,不如現在集中全國力量,徹底打斷它脊樑骨,讓它不敢再覬覦染指!”
梁啓超道:“畢其功於一役?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我國積貧積弱,軍隊戰力參差不齊,尤其海軍更是虛弱不堪,加上各省又各自爲政號令不一,真要與日本全面開戰,恐怕是勝少敗多。”
孫元起道:“任公說‘勝少敗多’,此言甚是。自從道光鴉片戰爭以來,見識過歐美列強的堅船利炮,全國上下便畏洋如虎。甲午中日大戰,裝備精良的北洋水師被日軍打得全軍覆沒,這個昔日不放在眼裡的彈丸小國也一躍成爲咱們畏懼的對象。而且在此之後,日本國勢蒸蒸日上,而我國則日漸頹敗,如果現在開戰確實是‘勝少敗多’!
“難道因爲勝少敗多,咱們就能忍受日本的盤剝欺凌?誠然我軍兵員、訓練乃至裝備都不及日軍,但若是連與日軍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會有取勝的機會?假如日軍來犯,咱們畏懼戰敗而不敢開戰。豈非只有引頸待戮?雖然眼下戰勝的機率不大,但並不等於沒有,關鍵就在於我們能否把握住那一線勝機。這也是勞煩百里引領全軍進行研究和準備的意義所在!”
蔣百里突然問道:“若依百熙總理之見,如果近期中日開戰的話,咱們國家勝算幾何?”
孫元起微微嘆息道:“在我看來。中日之戰的勝負關鍵其實不在於戰場鏖鬥本身,而是取決於袁大總統的態度。如果他能與孫某攜手同心一致對外,勝算應該在七成以上;若是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坐觀成敗的話,勝算只有四成;要是他極力反對處處阻撓的話,那麼勝算只有不到一成!”
旋即孫元起話鋒一轉:“當然。無論袁大總統是否贊成,只要日本膽敢侵犯我國,孫某還位居總理之職,我必領兵與之一戰。戰勝戰敗姑且不論,至少要讓日本人知道咱們中國人還是有骨氣的,以後斷不敢發出‘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囂張言論!”
蔣百里也慷慨答道:“既然百熙總理有如此豪情。方震又豈能袖手旁觀?如果百熙總理不棄,方震願領四川陸軍軍官學校副校長之職,協助搭建軍事科學研究院,專門研究對日作戰問題,爲內閣、海軍以及西部各省陸軍拾遺補缺。”
梁啓超此時說道:“百熙,只怕袁項城他不同意的話,對日宣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雖然根據去年頒佈的《國務院官制》。宣戰、媾和事項需要通過國務會議,但國家宣戰、媾和及締結條約等權力向來歸大總統所有,由大總統提交國會審議,國務總理不過是副署而已。若是袁項城不同意,難道百熙你要反客爲主?”
蔣百里卻道:“袁項城雖然身居總統之位,獨柄軍事大權,但無論從軍事、經濟還是政治上的影響力來說,百熙總理都與袁項城難分軒輊;而且百熙總理在參衆兩院的影響力非同一般,足以掣肘袁項城。若是日本進犯我國,袁項城真不同意宣戰的話。那時候全國上下民意洶洶,袁項城未必能獨善其身!”
梁啓超低聲說道:“百熙、百里,你們聽說過‘公民黨’的名諱麼?”
孫元起、蔣百里一齊搖頭。
梁啓超道:“今天早些時候,大總統府秘書長樑燕孫(樑士詒)曾輕車過訪,邀請在下加入他新組建的公民黨。按照他的描述。在經歷此次南伐之役後,國民黨激進派已經凋零殆盡,留在國會的國民黨穩健派一則畏懼於袁項城的毒辣手段,二則見新中國黨處於優勢地位,已經開始組閣,便有心捐棄前嫌,與新中國黨相互提攜。袁項城見國民黨穩健派與新中國黨有合流跡象,擔心局勢不利於己,就命樑燕孫出面組織新政黨,準備在國會中一決高下。
“受命之後,樑燕孫便糾合潛社、集益社等小政黨組成公民黨,主要成員包括參衆兩院議員李慶芳、梅光遠、權量、陸夢熊等人。他們的意圖很簡單,在短期內就是收買足夠的兩院議員,儘快選舉袁項城爲正式大總統;而長遠目標就是佔領國會多數席位,變國會爲袁項城之鷹犬。因爲樑燕孫與在下既是同鄉(都是廣東人),又是同學(都在佛山書院就讀),還是同年(都是光緒十五年廣東鄉試舉人),所以這次才屈駕相召。”
孫元起笑道:“外間可一直傳聞這位樑燕孫是任公你的弟弟!”
梁啓超擺擺手道:“我和樑燕孫雖是同鄉同姓,不過卻並非出自同一宗族。即便上溯五百年算是同譜兄弟,燕孫生於同治己巳(1869),我生於同治癸酉(1873),也應該他是兄、我是弟。所謂兄弟之說,不過是當年惡意中傷者捏造之言,謠言流佈之後竟然人人篤信,乃至積毀銷骨,真令人不禁有衆口鑠金之嘆!”
蔣百里解釋道:“光緒二十九年(1903)清政府首開經濟特科,傳聞樑燕孫首場被點爲一等第一,很快就有佞人對西太后譖言,稱樑燕孫爲任公之弟。雖然闢謠很容易,但西太后對樑燕孫的印象已經大壞,而且他與任公同姓(同姓‘樑’)、與長素先生同名(康有爲本名康祖詒,與樑士詒最後一個字相同),是‘樑頭康尾’,又都是廣東人,難逃亂黨嫌疑,心中大爲光火,便取消了樑燕孫的名次。所以任公有‘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之嘆。”
孫元起道:“在下雖與燕孫秘書長並無太多交往,但這兩年他在大總統府、孫某在國務院,免不了時常要打交道。這位秘書長智計過人,深得大總統信任,尤其是在交通系統更是影響深遠,素有‘樑財神’之美譽。由他來支持成立新政黨,倒是人盡其才!”
梁啓超道:“據燕孫兄的意思,他們公民黨要在參衆兩院特設‘國會議員會’,專門拉攏議員入會,爲推舉袁項城爲正式大總統而奔走呼號。但凡加入該黨的議員,每個月發給200元的津貼以資獎勵。百熙莫要小覷!”
孫元起點頭道:“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燕孫秘書長能開出如此價碼,國會議員必定趨之若鶩,公民黨將不日成爲國會中的生力軍,孫某又豈敢輕視!只是不知任公對此事怎麼看?”
梁啓超有些不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樑某然不能事事做到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卻也有幾分傲骨,豈能爲每月數百元出賣自己的人格?所以在下斷然拒絕了樑燕孫的邀請!而且當下最緊要的任務不是選出大總統,而是首先制定憲法。倘若憲法未定,而先選出總統,本末倒置,豈非爲輿論所不容,且爲外國所恥笑?”
民國正式國會自1913年4月召開,爲何一直拖延到10月遲遲沒有選出大總統,其根源就在於“總統選舉”與“憲法制定”孰先孰後的問題。在國民黨看來,革命的根本目標就是建立民主共和國,所以強烈要求制定一部較爲完備的憲法取代已經稍顯過時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並藉以約束日漸膨脹的袁世凱的政治野心,以便把中國政局納入民主政治的正軌,故而他們把制定憲法看得比選舉大總統更爲重要。在他們觀念裡,正式大總統的選舉、性質、地位、權限都根基於憲法,先制憲後選舉總統是無可逾越的!
與之針鋒相對的是共和黨、民主黨、統一黨等議員,他們竭力主張先選舉總統、後製定憲法。他們所持的理由同樣冠冕堂皇:憲法制定不是短期內可以完成的,而總統選舉卻可以一日而定。國家一日沒有選舉出正式總統,則全國秩序一日難以維持、外國列強一日不予承認,難免遭受瓜分之禍!再者說,既然明知將來要選舉袁世凱爲正式大總統,何不先選出總統以遂其願呢?
作爲國會中數一數二大黨的新中國黨在“總統選舉”、“憲法制定”孰先孰後問題上卻態度曖昧,既贊成選舉袁世凱爲正式大總統,同時也贊成儘快制定適合當下國情的憲法,這進一步導致國會在過去半年時間裡處於僵持狀態。
但現在國民黨已經破敗,公民黨眼看着就要異軍突起,新中國黨必須儘快旗幟鮮明地拿出態度才能掌控局面,無論是國會的多數席位,還是攻略福建的先手。
PS:諸位書友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