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六、古來征戰幾人回
龍濟光心猛地一沉,連忙問道:“距離此處還有多遠?他們有何意圖?”
哨兵答道:“距離此處不足十里,意圖尚未可知。”
龍濟光擡腿就踢:“那還不趕緊去探?”
哨兵剛走,龍明藻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大帥,那支來歷不明的軍隊毫無疑問就是鄂軍第三旅!縱觀整個廣東,能夠不懼咱們濟軍只有粵軍第一師、第二師和獨立旅,現在第二師、獨立旅都散了,第一師師長鍾伯庵(鐘鼎基)是閒雲野鶴,對於政事漠不關心,而且此刻正在廣州城中。眼下能夠出現在我軍西北而且絲毫不懼的,只能是鄂軍第三旅。事情緊急,還請大帥早作決斷!”
龍濟光正懊悔爲何剛纔沒有聽從龍明藻的建議先奪下廣州,聞言急忙問道:“若依明藻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現在奪取廣州還來得及麼?”
龍明藻道:“大帥,咱們現在不能去廣州!我們剛剛整隊完畢,軍中上下驚慌初定,若是兩軍對壘,未嘗沒有一戰之力;而且鄂軍長途奔襲,必定疲倦不堪,咱們以多擊少、以逸待勞,甚至可以戰而勝之。如果大帥帶着幾營精兵趁着夜色奪取廣州,全軍官兵還以爲大帥棄軍而逃,加上左近突然出現敵軍,驚惶之下很容易一觸即潰。假如鄂軍再尾隨追擊,就算咱們順利奪取廣州,也將陷入戰無可戰、守無可守,那時候後果將不堪設想!”
龍覲光卻道:“不然!自古以來夜戰就是兵家大忌。即便兵力強盛、將帥多謀,稍有不慎也會全軍盡墨。何況我軍現在已經惶惶如驚弓之鳥?三弟乃是全軍之主,又安能以身犯險?不如三弟先率沒有受損的8個營趕赴廣州,愚兄率殘部在此攔截敵軍!”
隨着兩軍之間越來越近,各種情報也流水價地報到了龍濟光的面前。果然不出龍明藻所料,來者正是鄂軍第三旅。剛纔兩人的計謀中已經高下立判,此時龍濟光再不猶豫,當下傳令道:“各營就地築防,準備迎敵!”
話說早在濟軍發現之前。鄂軍的第五營營長鄧錫侯已經知道當面之敵的大致情況,但他絲毫不敢大意。雖說經歷飛機轟炸之後濟軍的戰力會大打折扣,畢竟濟軍上下有一萬多人,而第五營只有兩千多人,就算飛機再多轟炸幾次,殘存的兵力也依然不容小覷。
待迫近濟軍五六里路左右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昏黑。淡淡的下弦月發出昏暗模糊的清光,愈發顯得地面的幽暗漆黑。鄧錫侯命令先頭部隊停下腳步,隨即迫擊炮向濟軍所在位置發射了數枚照明彈。照明彈從天空冉冉落下,耀眼的光芒照得濟軍陣地明明如晝。藉助手中的望遠鏡,可以發現濟軍正在原地構築工事,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如果望遠鏡足夠先進的話。或許還能看到濟軍官兵在照明彈驟然亮起那一刻驚悚的表情。
等照明彈湮滅在無邊的昏黑中,濟軍陣地上也此起彼伏響起了沉悶的迫擊炮聲,間或還摻雜着幾聲克虜伯75毫米山炮尖銳的呼嘯聲。
對於濟軍的火力偵察,鄧錫侯沒有命令部隊還擊,而是派出偵察兵對濟軍與廣州城之間的地帶偵查。偵查的結果卻令鄧錫侯大喜過望。不知是龍濟光思慮不周,還是他兵力不濟。居然在那個要害位置只擺了一個營。他馬上命令部隊在夜色隱蔽下悄悄地向濟軍與廣州之間的地帶移動,以便阻止濟軍在天亮後轉身奪取廣州。
在鄂軍發射照明彈後,對面的龍濟光等人都以爲接下來應該是場疾風暴雨般的劇烈戰鬥,誰知對方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便炮擊也沒有任何反應。可惜濟軍手中沒有照明彈,那可是兵器科學研究院爲西北軍量身定做的武器,所以他們只好在心裡暗暗揣測:難道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寧靜?龍濟光、龍明藻等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着戰事的來臨。
誰知這一等就是十多二十分鐘,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龍明藻都按捺不住性子,試探着問道:“大帥,鄂軍一直沒有反應,不知是已經脫離接觸,還是準備以逸待勞。不如咱們派一個連上去試試深淺,看看究竟什麼情況?”
龍濟光也等得心焦,聞言點了點頭:“也好,那就派一個連過去探探情況!”
等那個連隊深一腳淺一腳摸到五六裡外再傳回消息,時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傳回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從地面痕跡來看,鄂軍第三旅已經脫離接觸,去向不明。在一旁鬱悶難平的龍覲光此時嘀咕道:“難不成鄂軍趁着天黑在此虛晃一槍,拖住我軍,然後直接奔襲廣州?”
話音未落,就聽見靠近廣州方向傳來幾聲零星槍響,緊接着一名參謀快步跑進營帳,氣喘吁吁地稟告道:“啓稟大帥,我營正前方發現大隊鄂軍蹤影,經過偵查,發現敵軍正在構築防禦工事,意圖阻擋我軍入城。營長命卑職前來請示,我營該如何處置?”
龍濟光氣哼哼地說道:“還能怎麼處置?時至今日,唯有集中全軍力量衝破鄂軍阻攔,奪取廣州城再做計議。如果不能衝破阻攔,便當儘快撤回肇慶,以免爲鄂軍所圍禍生不測!”
龍覲光馬上答道:“三弟所言甚是!”
龍明藻也道:“大帥言之有理!”
難得龍明藻與龍覲光保持意見一致。龍濟光見狀迅速下定決心,開始調兵遣將,企圖趁着鄂軍立足未穩進行拼死一搏。
濟軍的兵士都出生貧苦人家,因爲飲食結構不合理,致使大多數人都患有夜盲症,一旦夜間大規模軍事調動必須打着火把。否則兵找不着將將找不着兵,還沒打戰自己就先亂了陣腳。而點起的火把則會在無形中把調動信息告訴對方。
一見濟軍方面火把亂動。鄧錫侯馬上就明白他們要孤注一擲,一方面命令各連排儘快佈置好火力點,做好戰鬥準備;一方面再也顧不上節儉,命團屬重迫擊炮連對濟軍集結地進行重點轟炸,打亂濟軍的進攻節奏。只是迫擊炮的威懾力明顯小於航空炸彈,對於濟軍來說完全有種“飛機過後不怕炮,五嶽歸來不看山”的感覺。
等各營漸次抵達前沿陣地,龍濟光立即命令戰力相對突出、建制相對完好的三個營同時發動衝鋒。想以人海戰術一舉突破鄂軍的防線。在並不算寬闊的戰線上同時殺出一千五百人,確實算得上聲勢浩大。在兩營濟軍躍出戰壕衝向對方之時,在後方督戰的龍濟光都覺得血脈賁張勝算十足。
濟軍剛衝出幾十步,各種口徑的迫擊炮便先後開炮,隨後西北軍制式的中工1911式步槍也加入其中。眼看勝利在望,龍濟光又一次性投入了兩個營的兵力作爲後援。等前面衝鋒的濟軍距離鄂軍戰壕只有一箭之地時,鄂軍陣地兩側突然響起七八挺馬克沁重機槍清脆的噗噗聲。濟軍頓時就像一捆捆稻草橫七豎八地撲倒在地,再也沒站起來。
這就是西北軍另一個獨創絕技:機槍交叉火力戰法。不過是首次在實戰中使用。
其實早在孫元起用飛機從美國手中換取馬克沁重機槍專利之初,北平鐵廠便開始大批量生產馬克沁重機槍,兵器科學研究院也開始研究馬克沁重機槍與中工1911式步槍的協同戰法。他們針對歐洲、日本乃至中國大部分舊式軍隊都非常流行的集團衝鋒戰術做了一個有趣實驗:
他們用250個氣球代表衝鋒的士兵,每個氣球都懸浮在0.5米至1.8米之間的不同高度,每個氣球相距2米。散佈在一個100多米寬、縱深數米的範圍內,然後由一名熟練的機槍射手在400米外用馬克沁重機槍從正面射擊。機槍手共發射250發子彈,結果僅僅打中了37個氣球,很多子彈都打到了氣球間的空隙中。並且機槍手在每擊中一個氣球后都要重新瞄準一次,浪費了大量的寶貴時間。在真正戰鬥中敵人早已經很快衝了上來。
隨即他們換了一種方法,把機槍擺放在這250個氣球的側翼。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放眼望去,250個氣球組成一個0.5米至1.8米寬的密集平面,窄正面,長縱深,大大增加了目標的密集度。同樣的機槍手,同樣的機槍,同樣用250發子彈,結果擊中了240個氣球!
據說在真實歷史中,德國軍隊利用馬克沁重機槍和這種機槍交叉火力戰法,在索姆河戰役的首日就打死了6萬英軍(一說是2萬)!整個人類歷史中,死於馬克沁重機槍之下的生命更是以百萬計,是鼎鼎有名的“寡婦製造機”和“剩女生產商”。好在馬克沁重機槍造價非常昂貴,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這纔沒有造成更多的殺孽。——不過這“普通人”中絕對不包括孫元起,憑他的財力和他的兵工廠足以保證每個團裝備10挺這樣重機槍,遠超過了北洋精銳的6挺,笑傲全國!
黑夜掩飾了殘酷的殺戮,觀戰的龍濟光只能看見七八條火鏈不停地在戰場上穿梭搖曳,耳畔傳來各種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甚至隆隆的炮響都遮掩不住。在如是十分鐘後,重機槍停止了嘶鳴,但剛纔衝鋒在戰場上的五個營士兵卻沒看到有人返回。微風吹過,只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龍濟光有些疑惑:衝鋒的五個營兩千多人呢?怎麼沒有半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