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起愣住了:老大人不是說這位王中堂“素來主張洋務“麼?怎麼這麼排外?
王中堂把摺扇丟在八仙桌上,憤憤地說道:“前幾天,日斯巴尼亞國居然遣使來華,要求飾結新約。他們難道不知道,這兩年在我東北和俄羅斯打仗的時候,我國朝野上下對他們襄助有多大麼?真是鮮廉寡恥!負恩忘義!以怨報德!無恥之尤!“
看到王中堂義憤填膺的樣子,孫元起腦袋有些短路:這兩年在東北和俄界斯開戰的不是日本麼?
當下,試探着問道:“中堂,日斯巴尼亞乃是歐洲的西班牙國,跟在東北打仗的日本,好像是兩個國家吧?”
王文韶板起臉來說:“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日本鬼子希望結成條約,唯恐我朝不答應而故意改個國名企圖矇混過關呢?即使按你說的那樣,西班牙又稱爲日斯巴尼亞,可以一國兩名,安知日本就不能一國兩名!“
這話雷得孫元起外焦裡嫩,想笑又不敢笑,想辯解又不敢辯解,一時間差點沒憋成內傷。
胡亂說了幾句之後,孫元起連忙起身告辭。離開王宅,纔開懷大笑了一陣子,笑罷又不免嗟嘆:你說國家副首相都是這水平,還怎麼指望內懲國賊、外爭主權?
到了榮慶府邸附近,自有負責盯梢的校工前來報告:半個時辰前,榮尚書和袁宮保進了院子,一直沒出來。孫元起看了看天,現在估計是上午十點半鐘,估計他們十一點半、十二點吃飯,時間掐得非常好,這樣自己進去呆上十多二十分鐘出來,相信他們也不多留。
於是帶着老鄭到了榮府門前,不知是朝廷另有規定還是什麼原因的,孫元起覺得榮府大門的奢華氣派比孫、王兩位中堂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帶着門房看人都是仰着頭。見來人是個不認識的年青陌生人門房懶得擡眼皮子。只有在塞了一大鋒銀子之後,才懶洋洋地起身接過名刺,進了院子前去彙報。
榮慶此次邀請袁世凱,除了聯絡感情之外,還有向他問計的意思。前文已經提到,去年榮慶曾提出立憲時機尚未完全成熟,需從長計議的主張,深得慈禧太后歡心。結果過完年沒多久,先是直隸總督袁世凱、湖廣總督張之洞、署理兩江總督周馥聯銜奏請於十二年後實行君主立憲制:兩個月之後慈禧太后召見湖南巡撫端方,端方也奏請預備立憲。據說,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在戎戌變法時,端方曾積極參與其中,可他是旗人而且是旗人中難得的人才,所以慈禧並沒有怎麼嚴厲懲處他。此次見面,慈禧便戲謔地問道:“當年你們要求興辦的新政,現今都已經實行,你看還有什麼遺漏沒辦的麼?”言下之意,老佛爺我也是個開通民主的變法派,你們當年要是不鬧騰,咱們何至於鬧得這田地!
端方既然是人才,自然就有人才的脾氣,當即回敬道:“尚未立憲。”意思是說您現在推行的辦學堂、廢科舉、修鐵路、建工廠等新政,不過都是細枝末節,關鍵的君主立憲你根本還沒邁步呢!
慈禧並非我們後世想象的那樣,天天聽戲、遊園、打太監,好吃、好喝、虐宮女,相反,她在處理繁忙政務的餘暇,也經常閱讀翻譯的西方報紙、看一些外國的書籍,自然知道立憲就是走向民主。所以臉上刷地就變了顏色厲色責問道:“立憲對我大清有何好處?”
端方正色答道:“立憲可以使得皇上世襲罔替!“
慈禧怒極反笑:“哀家今兒個總算長了見識,原來皇上也有世襲罔替的!“
從魏晉時代開始中國的世襲制度一般分爲“世襲罔替“和“普通世襲“兩種。普通世襲,就是世襲次數有限,而且每承襲一次,承襲者只能承襲較被承襲者低一級的爵位。而世襲罔替,則是世襲次數無限並且承襲者承襲被承襲者的原有爵位。因此,各個朝代對於世襲罔替的爵位都不輕易授受。到了宋代,世襲罔替基本被取消。在明代,皇族封爵爲世襲罔替。至於清代世襲同替的爵位主要是鐵帽子王。
也就是說,“世襲罔替“一般說的是臣下:而作爲上天之子的皇帝乃是天賜皇權,本來就是萬世不移的,何來“世襲罔替“一說?
不過,居然連旗人都這麼說,對慈禧太后觸動還是非常大。如今孫醫生在日本正鬧風鬧雨,國內也是典情洶洶,爲了安撫民心,慈禧隨後便派載澤、端方、戴鴻慈、尚其亨、李盛鋒等五大臣出國考察憲政,準備政治改革。
派五大臣出洋考察不要緊,這可急壞了一旁看熱鬧的榮慶:太后這是什麼意思?去年還讓我宣傳不宜立憲,今年怎麼就改弦更張了呢?難道,我被邊緣化啦?
榮慶素來佩服和自己年紀一般大的袁世凱,這回見他進京,連忙請到家裡小聚,想探探他口風,好揣度一下宮裡頭的意思。
俗話說,酒爲情博士,茶是色媒人。兩人見面,先回憶一下過去的崢嶸歲月,然後邊喝茶邊研討八大胡同的風花雪月,馬上就輪到中午酒桌上互訴衷腸了,忽然有家人送來一張拜帖。好比準備顛鸞倒鳳之際手機狂響一般,真是讓人掃興!
榮慶拿過來一看,原來是那個洋進士、野翰林,自己本來就不待見他,如今又跑來大煞風景,惱怒之下,正準備說“不見”。,誰知道這翰林拜帖上面的字碩大無朋,袁世凱逮眼望見,不覺驚奇道:“咦,這就是經世大學那個孫元起吧?”。
榮慶連忙把“不見”。兩字咽回肚裡,臉上堆着笑問道:“怎麼,慰亭兄認識他?”。
袁世凱搖搖頭:“聽洋人說,此人乃是格致學一代宗師,愚兄倒是想見見,不過一直緣惶一面。”。
榮慶笑道:“那今天就讓慰亭兄見上一見!看看究竟是“相見爭如不見,呢?還是“聞名不如見面,?”。說罷,連忙吩咐家人將孫元起請進來。
孫元起在廳外就看見屋裡坐着兩個人,心中想道:坐在主位的,毫無疑問就是榮慶榮尚書了:而邊上客位所坐那人想來必是袁世凱無疑。
兩人見孫元起進屋,也起身相迎。在拱手問禮的瞬間,孫元起打量了這兩人一下:榮慶面容嚴整,想來是個持正守舊之人。雖然榮慶也算的上容貌堂堂,可他站在那裡,卻顯得渺小許多,光彩全被邊上那人所掩蓋。所以孫元起更多的是審視這位“對不起“中國人民”。的竊國大盜。
袁世凱是個一米五幾的矮胖子,五短身材,頸粗腿短。傳說中他是“西山十戾”。之一的蛤蟆精轉世,看這身材,確實比擬得很到位。可是人矮,不代表氣場小!紅朝太宗也是個矮子,可是人家到哪兒都鎮得住場面的。面前這人也是這樣。如果說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王霸之氣”。孫元起相信,面前這個)人身上便大量蘊含。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十三歲時就寫出了“大野龍方蟄,中原鹿正肥”。的聯句!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二十三歲就以“駐紮朝鮮總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身份駐藩屬國朝鮮,協助朝鮮i練新軍並控制稅務!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三十出頭的時候就讓晚清重臣李漓章寫下“血性忠誠,才識英敏,力持大局,獨爲其難”。的評語!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手下聚集徐世昌、段棋瑞、馮國璋、王士珍、曹錦、張勳、段芝貴、唐紹儀、李純等一大批清末民初的傑出人物!
寒瞎已畢,各自坐定。榮慶和孫元起沒什麼交集,孫元起跟榮慶也沒什麼好談的,說了“今天天氣哈哈哈”。之後,相對無言,只等着分分鐘後榮尚書端茶送客,自己便溜之大吉。
誰成想袁宮保卻對於西方科學興致濃厚,拉着孫元起問東問西,一時半刻脫不開身。榮慶雖然心中有事卻不好在袁世凱談興正濃的時候硬把孫元起趕出去,只有假裝洗耳恭聽的樣子。
看着榮尚書不時飄過來的眼鏢孫元起心中暗道一聲“苦也”。:估計榮慶和袁大頭準備談些私密事,結果被自己攪黃了,如果自己還不識趣地趕快溜號,以後的小鞋可就有得穿了!
正準備起身告辭,袁世凱忽然問道:“百熙你在西洋多年,你說說,君主立憲在我大清行得通麼?”。
這一問,讓邊上喝茶看熱鬧的榮慶大吃一驚心中暗道:“看來,這袁慰亭早就知道我的意圖啊!”。孫元起也愣住了:咱們不是談科學麼怎麼扯到政治上來啦?
見兩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孫元起只好含糊地答道:“晚生從小學習理化,對於政治實在是一竅不通,不好亂講啊!”。
袁世凱絲毫不以爲意:“百熙沒聽過“旁觀者清,的話麼?沒準你們這些局外人,看得反而比我們局冉人更清楚呢。如今只有我等三人,請君姑妄言之!”。
孫元起心中有此憤憤,你們兩人有啥私密的東西不能好好說?幹嘛要把我扯進來!再怎麼說,哥哥我也是過來人,你以爲我不知道六年以後夫清就玩完?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比O化t呼麼!
當下伸出左手,做了一個)“六”。的手勢:“晚生妄言,君主立憲在我大清行通行不通,六年以後自會分曉,請袁宮保、榮老前輩到時候驗取。二位大人位高事冗公務纏身,晚生不便叨擾,就此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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