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天看到報紙上碩大的頭條新聞時,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自己跟“祁天驕”一面之緣。
傅徵天正式邁入三十七歲那一天,見到了三十三歲的祁天驕。
祁天驕這個名字他聽說過,因爲北傅南祁——傅家跟祁家始終起名,而這個祁天驕跟祁家又有點淵源。
他甚至還從祁家那邊聽說過,祁天驕其實叫寧向朗,要不是中間出了很多事兒,指不定他會姓楚。
光是這樣聽起來已經非常複雜,細究背後的故事則更加難以理清,但這難不倒傅徵天。
這是一個揹負着很多故事的人。
在沒有見面之前,傅徵天對這個看起來左右逢源、應對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著名主持人並非沒有好奇,但也沒有想過去結識。
他對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太感興趣,包括母親熱心張羅的相親。喜歡上什麼人、愛上什麼人的心情,大概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很多人都說他是“煞星”,確實沒說錯,他就是一個煞星,一個不想跟任何人建立進一步關係的煞星。
對於他來說,感情是多餘的,跟某人建立長久的關係,更是浪費時間的無聊行徑。
但是在三十七歲生日這一天,他莫名地走到了寧向朗面前,拿起侍者端過來朝寧向朗舉了舉杯。
這個舉動也許是因爲難得碰上生日、難得在生日時碰見個挺感興趣的人,又或者是因爲寧向朗離自己比較近。
總之,他邀寧向朗跟自己喝了一杯酒。
寧向朗看起來有點受寵若驚,但並沒有失態,正相反,他只是訝異了那麼一瞬間,就微微笑着跟他碰了碰杯,優雅地喝了幾口。
兩個人就這麼聊起了天。
寧向朗很健談,天南海北的話題他都能搭話,不愧是舌燦蓮花的金牌主持人。
傅徵天想,有這麼個朋友其實也不錯。
但他並不習慣直接表達這樣的想法,所以他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寧向朗聊着天。
似乎是察覺了他的冷淡,寧向朗說:“會場裡面有點悶熱,我出去透透氣。”
傅徵天的大腦還沒做反應,就已經跟着寧向朗挪動腳步。
寧向朗微訝,轉頭問:“傅先生也要出去嗎?”
傅徵天想不出別的解釋,只好點點頭:“我也覺得挺悶熱。”
兩個人並肩走到會場外。
這時候正好抓住了冬天的尾巴,天氣還有點冷,不過壓在天際整個寒冬的雲層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天色明霽,看起來分外幽藍。若不是有燈光暈染,天穹恐怕會更加澄明。
寧向朗說:“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傅徵天說:“對。”
對於惜字如金的傅徵天,寧向朗大概也有點莫可奈何,只好閉上嘴跟傅徵天站在一塊。
傅徵天卻不覺得有什麼,他早就習慣了沉默,也習慣了獨自一人。就算旁邊有人安靜地站上一整天,他也不會覺得不適應。
跟寧向朗說了幾句話、並肩站了這麼久,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進展了。
也許下次可以試着多聊一會兒。
傅徵天當時這樣想。
沒想到等他把新的投資方案複覈完之後,就看到了當天的頭條新聞。
“祁天驕”突然去世。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惡疾、沒有痛苦,就是那麼突然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傅徵天輾轉從別人那兒聽說了關於“祁天驕”的所有故事。
他少年時遭受的所有苦難、他一路走過來的艱辛與苦澀、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了起來。即使遭遇了那麼多辛酸苦痛,他也沒有變成一個偏激的人,他喜歡交朋友,他喜歡學新東西,他喜歡挑戰新節目,他始終堅持着自己的目標,一刻都沒有放鬆過。
他彷彿無時無刻都在燃燒着滿腔的熱情,就像一團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火焰。
可就在所有人都爲他達成目標而高興,所有人都以爲他會一直那麼走下去的時候,他突然就撒手人寰。
傅徵天驀然想到了自己和寧向朗見過的那一面。
唯一的一面。
那時候燈光正好,傅徵天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寧向朗站在不那麼明亮的一隅,理應光彩照人的眼睛有那麼一瞬的灰澀,看起來跟自己一樣孤獨。
孤獨這個名詞,怎麼可能出現在寧向朗身上?
傅徵天再認真地多看了寧向朗一眼,果然,那種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寧向朗回視自己的、帶笑的視線。
但傅徵天覺得剛纔那並不是幻覺。
傅徵天神使鬼差地走了過去,邀請寧向朗和自己喝一杯。
看到報紙上刊登的消息時,傅徵天就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跟寧向朗只有一面之緣,他的心臟卻像硬生生被人掏空了一塊。
那一塊掏空了,就在也沒辦法填滿。
他不禁想到,如果在第一次聽說寧向朗的故事時就邁出第一步,而不是始終袖手旁觀——而不是冷眼旁觀他一次次地在困境中掙扎、一次次跌倒又爬起來,一切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可惜的是,他跟寧向朗始終到最後都只有一面之緣。
沒錯,僅僅是一面之緣而已。根本沒必要想太多,因爲在那一面之前的日子跟在那一面之後的日子都是一樣的,他的生命中都沒有這個人存在過。
所以明天跟今天、跟昨天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他所過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
傅徵天這樣對自己說。
傅徵天很快就說服自己入睡。
睡夢之中,他又夢見了生日那晚的事。當時燈光正好,氣氛正好,他和寧向朗對視了好一會兒,端起酒走向寧向朗——他第一次走向別人。
那一刻他的心跳彷彿變得鮮活起來。
在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那一瞬間,他明顯地感覺到那是不一樣的,跟在那之前的每一天和在那之後的每一天都不一樣。
雖然他們之間只有那一面之緣。
作者有話要說:
=w=榜單完成!我真是個勤勞的人兒!(喂
這番外絕對不是報復社會!(喂這話好像說過了
只是想表現天哥和小朗永遠不可拆(你夠
蟹蟹六月裡面這麼多的地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