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向朗說什麼也是成年人,自然豁不出臉拔腿就逃。他唯有乖乖地按照孟老的指示坐下,任由孟老緩緩解開繃帶檢查傷口。
事實上寧向朗腦門旁的傷口真的不深,只是當時流了點兒血,晚上寧向朗又開始發燒,胡靈翠纔會如臨大敵。
孟老給寧向朗看完傷口之後說道:“這繃帶用不着了,傷口不算太深,不用整個腦門給包起來。我幫他處理一下,不算多大事。”
寧向朗舒了一口氣。
沒想到孟老接着問:“不過昨天你是不是發燒了?”
寧向朗點點頭。
孟老心裡有了底,對胡靈翠說:“理論上你家娃兒應該沒事了,實際上根本還沒好全,因爲你昨晚給他降溫時可能太着急了,用藥比較重,相當於強行把病源壓了下去。要是這段時間再來點來點傷風感冒,這被壓回去的病源指不定會一起爆發出來。”他和藹地看向寧向朗,“所以我建議你給他抓點藥調理調理,不用太長時間,喝個一週藥就好。”
寧向朗:“……”
他明白傅勉把孟老視如蛇蠍的原因了,哪個小孩愛喝藥,還喝整整一週!
胡靈翠遲疑地看了寧向朗一眼,說道:“這娃兒從小就怕苦……”
寧向朗卻知道聽孟老的話對自己肯定有好處,所以乖乖點頭說:“沒問題,我能喝!”
孟老有些訝異地看了寧向朗一眼,接着他笑了起來:“不錯,真乖,現在肯喝藥的娃兒可不多。”說着還有意無意地瞧了瞧傅勉。
不用說,他口裡那個“不肯喝藥”的傢伙肯定就是傅勉。
傅勉臉色發苦。
聽孟老的話就知道了,喝一週的話還是“不用太長時間”。他當時剛到傅徵天家就被孟老盯上了,硬是被逼着喝了整整一個月的藥!
一!個!月!
要不是他抵死不從,指不定還要接着喝!
寧向朗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喝藥的命運,因爲他比誰都想養好自己的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哪!
瞄見薛醫生一臉忐忑地站在一邊,似乎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寧向朗決定幫薛醫生一把:“孟爺爺,你們今天中午在我們這兒吃飯吧!”
孟老看向傅徵天。
雖然他並不是必須服從傅徵天這個小娃子安排,不過他這趟來到底是受傅徵天的邀請,留不留下還是傅徵天來決定比較好。
接收到孟老徵詢的目光,傅徵天發話了:“好的,中午就留在這邊。”他看了傅勉一眼,“沒事了就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下記得跟大家道謝。”
傅勉忙不迭地答應下來,彷彿害怕自己答慢了就會惹怒傅徵天。
寧向朗將傅徵天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心裡有種莫名的念頭正蠢蠢欲動——小小年紀就已經擺出這架勢,實在太招仇恨了,真想瞧瞧這傢伙變臉的樣子!
傅徵天似乎察覺了寧向朗的目光,擡起頭望向他。
寧向朗趕緊跟着胡靈翠跑了:“媽媽中午是你做飯吧?我給你打下手!”
薛醫生顯然是個明白人,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寧向朗給他爭取來的求教機會。
他趕緊邀孟老到外面說話,問起了從調任胡家灣開始就困擾着他的問題:“胡家灣各大瓷窯裡面的工人加起來大概有兩千多人,其中升龍窯就有六百多,人多了問題也多了起來。就拿生產日用瓷器的流水線來說,一旦開窯就意味着要面臨高負荷的工作,很多工人因爲長期這麼勞作出現了一些職業病,主要是肩膀、腰腿這些地方出了毛病。我遇到了好些沒法根治的病例,想跟孟老您交流交流,要是您能給我一點指點就最好了!”
孟老一聽到本職相關的事情就來了精神,立刻說:“指點說不上,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析好了。”
薛醫生大喜過望,認認真真地向孟老請教。
傅徵天看到這仗勢,禮貌地對胡得來說:“真是打擾了,傅勉就先借你們的房間休息,我回車裡看一會兒書,要是傅勉有什麼事就讓他自己來找我。”
胡得來好歹也是胡家灣的頭號人物,別的沒有,眼力還是有的。他早就瞧出傅徵天不簡單——同時也瞧出了傅徵天並沒有跟他們深交的打算。
雖然不太清楚傅徵天的來頭,但胡得來是大山裡長大的人,喜歡爽快又痛快地過日子,沒有那種硬要腆着臉往人家邊上湊的厚臉皮!
胡得來說:“好,不過你也難得來一趟,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胡家灣集市那邊走走,昨天我們升龍窯剛好開了窯,出了不少新品。”
傅徵天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去。
開飯的時候寧向朗被賦予了去叫傅徵天吃飯的重任,聽到胡得來發話後他忍不住瞅了傅勉一眼。
傅勉朝他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意思是“我落水了元氣大傷挑不起這個艱鉅的任務只能麻煩你了”!
屁!以爲他沒見到他剛纔聞到飯菜香味後健步如飛地跑向飯桌嗎!
寧向朗認命地跑向那輛貴死人的小轎車。
傅徵天正在車上看書,隔着車窗寧向朗看不太清楚,只能隱約看到那是本大部頭!
寧向朗擡起小胳膊敲敲車窗。
傅徵天合上書搖下車窗,看到寧向朗後定定地看着他。
寧向朗被他盯得心裡發毛,迅速切入正題:“吃飯了!”
傅徵天說:“傅勉裝虛弱騙你來?”
寧向朗幫傅勉說話:“他落水了,當然很虛弱!”
傅徵天不置可否,下車準備跟寧向朗去吃飯,寧向朗卻說:“司機叔叔也沒吃飯吧?叫上他一起吧!”
傅徵天微訝,看了寧向朗一眼後就轉身讓送自己過來的中年司機也下車。
跟寧向朗預料中一樣,薛醫生把機會把握得相當好,在飯桌上孟老對傅徵天說:“徵天,這邊的病例比較典型,我可能要多留幾天。”
傅徵天知道孟老這樣的人向來以醫術爲先,一口答應下來:“好。”
傅勉小心地說:“那個……我也想留在這邊住幾天。”
傅徵天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傅勉頓時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我知道了。”
傅徵天最看不上傅勉這種模樣,不過到底是自家人,總不能連這點小事都不滿足他。
傅徵天轉頭對胡得來說:“老爺子,您看讓他在這邊住兩天怎麼樣?”
傅徵天比寧向朗大不了多少,胡得來跟他對話時卻總覺得自己在跟個成年人對話。
聽到傅徵天的詢問,胡得來說:“這有什麼問題?我老胡家別的不多,就是房間多——別的都不好,就是好客!”他朝傅勉露出爽朗又熱情的笑容,“娃子你就在我們這邊住下吧,想住多久都沒問題。”
傅勉心頭一熱,眼睛都快溼潤了。
他實在太喜歡這地方了,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好,個個都是頂好頂好的人!
寧向朗將整段對話都聽在耳裡,不禁又多看了傅徵天兩眼。這傢伙看起來冷面冷心,實際上還是把傅勉當真正的“後輩”來關照,時時刻刻都盡着作爲“堂叔”的責任——即使他比傅勉要小!
原來是個面冷心熱的傢伙。
寧向朗正感嘆着,窺探的目光又被傅徵天逮了個正着!
寧向朗:“……”
他麻利地從面前的盤子裡夾了塊五花肉,熱情洋溢地招呼:“來,嚐嚐這個,我媽媽的手藝可好了!”
傅徵天說:“謝謝。”他如法炮製地給寧向朗也夾了塊肉,“你也吃。”
在這種友善的氣氛之下,一頓飯吃得相當和諧。
傅徵天吃完飯後就回去了。
傅徵天不在,傅勉終於露出了孩子本性,興奮地讓寧向朗帶着自己到處逛。胡家灣家家戶戶都走得很近,胡靈翠也不擔心他們出事兒,任由寧向朗跟傅勉撒丫子亂跑。
寧向朗挺同情傅勉的,帶着傅勉玩了兩天之後就真心把傅勉當成了朋友。這天天氣正好,寧向朗瞧了瞧天色,興致勃勃地跟傅勉說:“走,我帶你去叉魚來烤!”
傅勉說:“叉魚?”
寧向朗說:“就是拿魚叉瞅準水裡的魚兒,用力一刺下去就好!我表哥他們肯定有魚叉,他們現在不在家,我去他們房間找找!”
寧向朗向來說風就是雨,拖着傅勉就去找魚叉。
等傢伙都找齊了,兩個小不點到臨近碼頭的一處石溪裡叉魚玩。一開始傅勉還有點放不開,後來見到還是個小不點的寧向朗玩得那麼高興,也按捺不住了,捋起褲管就跟寧向朗一起跳進小溪裡玩耍。
可惜寧向朗實在太小了,傅勉又是第一次搞這個,兩個人忙得滿身是汗都沒叉到半條魚!
不過寧向朗還是滿臉興高采烈——這纔是人生啊!
他們都玩得入神,沒注意到另一個人已經站在溪邊看了許久。
最後還是寧向朗先發現不對——他居然瞧見了兩天前已經離開胡家灣的傅徵天!
而且這傢伙臉上似乎帶着幾分嘲意,不用說,肯定是在笑他們搞了半天都沒點收穫!
居然被個小屁孩笑?寧向朗惡向膽邊生,哼笑着挑釁:“你肯定連怎麼叉魚都不會吧?”
傅徵天看向在一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傅勉,說道:“給我。”
傅勉沒反應過來:“什麼?”
傅徵天說:“魚叉。”
傅勉“哦哦”兩聲,雙手奉上。
寧向朗:“……”
真沒出息!
傅徵天卻淡淡地說:“看好。”
寧向朗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傅徵天就已經行動起來,在附近觀察片刻就擡起手輕巧又從容地落向溪水裡。
他的神情相當平靜、動作相當漂亮,準確率也……相當高!
瞧瞧吧,一條巴掌大的魚兒被傅徵天手裡的魚叉帶出了水面,正撲棱撲棱地甩着尾!
寧向朗:“……”
真是貨比貨該扔,人比人得死!
不過寧向朗可不打算跟傅徵天比,這種事也較勁?多幼稚!
寧向朗迅速改弦更張,換上了滿臉佩服和讚歎:“真厲害!再來兩次就有三條,我們可以一人一條烤着吃!”
傅徵天:“……”
他怎麼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今天,我,又,失去了,22:22:22
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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