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學明的模樣,比三個月前更加邋遢,衣服不知從哪個垃圾桶裡翻出來的,又髒又臭,頭髮已經長到了肩膀一下的部位,亂糟糟油膩膩的還沾滿了灰塵。他佝僂着腰,神色緊張,似乎想要拔腿逃跑。
餛飩攤老闆繼續罵着:“要不是看你可憐兮兮的,就這模樣誰會讓你上桌吃飯!吃了飯還不給錢,想吃霸王餐,也得看我這拳頭......”
杜學明瞅準一個空檔,從老闆胳膊底下竄出來要逃,不料被抓住了後領子,跑不動了。
老闆這下更怒了,抓過來劈頭就是一拳,把杜學明打得嘴角滲血。
“孃的,還敢跑!”
“老闆,老闆!”周圍的客人有些看不過去了,過來調停,塞了一張十塊錢的票子給老闆,“一碗餛飩的事兒,就算了吧,這人也挺可憐的。”
餛飩攤老闆收了手,把錢收好,給那位客人找了零錢,接着看也不看杜學明一眼,又忙活他的生意去了。
杜學明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從巷口處提了他的破長皮口袋,掂了掂,裡面有半口袋礦泉水瓶。他四處張望一會兒,又提着口袋去步行街中心的垃圾桶翻找別人丟棄的礦泉水瓶。找到一個,打開蓋子,昂頭把裡面的飲料喝完,砸砸嘴,再把瓶子放在地上,一腳踩扁,接着放進口袋裡。周而復始,終於積滿了一口袋,他拖着口袋往廢品收購處前進,半路上眼神一亮,發現了一瓶只喝了一半的酒瓶。他立刻丟了袋子,跑去把酒瓶子撈起來,把裡面的酒一飲而盡。
如果說杜學明在三個月前還只是個醉漢,那麼現在的他,已經近乎一個乞丐。
許青鳥一路跟了他許久,見他這般可憐的模樣,不禁有些感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彭婉馨飄近杜學明身後,伸出利爪,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卻再度撲了空。許青鳥還記得當初水鬼極其和陸業森的那段愛情時,有瞬間恢復人性,可彭婉馨看到男友變成這般模樣,除了恨他殺他,竟未激起一絲一毫的感情。不知當初兩人究竟是緣何走到了殺人那一步。
好不容易把礦泉水瓶換了錢,杜學明沒有給自己買食物或者買衣服,而是走進了一家網吧。許青鳥跟在後面刷身份證時發現,杜學明使用的身份證並不是他本人的,但和他本人有幾分相像。難道用的是假證?但是假證沒有磁條,應該沒辦法在網吧的刷機上使用。或許,是他偶然撿到了別人的身份證在使用?怪不得,連警方都沒有找到他,因爲他根本沒有使用自己的身份證做任何事。
“嘿,又來啦?”網吧老闆似乎同他認識,熟絡地打招呼。
“哎哎!”杜學明像狗一樣衝着網吧老闆點頭哈腰,只差沒有搖尾巴。
網吧老闆看到許青鳥,笑呵呵地打招呼:“小姐,別擔心,那傢伙不會打擾任何人的,我給你安排個離他遠點兒的位置......”
許青鳥微笑道:“沒事,我自己找座位。”
許青鳥找了一個方便觀察杜學明,但又不會引人懷疑的位置,就在杜學明位置的右後方。只見杜學明開機之後直接打開遊戲界面,戴上耳機,手指不停敲動,打得不亦樂乎。
步行街網吧裡的環境向來十分嘈雜,流浪者、紋身男、地痞、上班族都有,煙霧繚繞異味嗆人的程度,比學校附近的網吧更甚。大部分男子來網吧,都是爲了打遊戲,四處都能夠聽到噼裡啪啦的按鍵聲,還有遊戲失利時的懊惱呼號。
此時的杜學明也已完全沉浸在遊戲的世界中,在那裡,他就是英雄、是王者、是精英、是至尊,可以忘記現實中的一切不順!他倒映在窗玻璃上的臉,眼神放光,面容扭曲,比鬼還像鬼。
杜學明沒有意識到,就在他沉溺虛擬世界的同時,身後有一雙血手,伸向他的脖頸,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我要你死!死!死!”彭婉馨在他耳邊嘶吼咆哮。
杜學明突然一個激靈,感覺周身圍繞着淒寒無比的氣息,像是有人在耳邊吹着冷氣。他拿下耳機,慌張地左右望,嚥了口唾沫,覺得應該只是自己的幻覺,便立刻重又戴上耳機,瘋狂玩起來:“打!打!包抄!死啦......”
死了?許青鳥輕笑:很好,你也很快就會死,敬請期待。
一個小時後,許青鳥關機,到前臺結賬,故作不經意地問:“那個人,一般都玩到幾點?看他玩得挺投入,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呢。”
網吧老闆笑道:“他呀,基本上都是包夜,早晨五點打完,睡到六點才走。不過我想......他也該快要回家了。”
許青鳥敏銳地發覺,網吧老闆似乎知道些什麼,便接着問:“回家?他不是流浪漢麼?”
網吧老闆笑而不答,將零錢遞過來:“零錢請拿好,歡迎下次光臨。”
再多問什麼,怕是會引起老闆的懷疑,畢竟她馬上就要殺死杜學明,到時警察調查若是問起來,那麼她也會很麻煩。
走出網吧,彭婉馨依然陷在癲狂的復仇念想之中:“讓他死,讓他死,讓他死在遊戲裡吧!”
“死在遊戲裡只怕很難,”許青鳥輕道,“如果想讓他死在幻境遊戲中,需要進入意識製造幻境的異能。我現在雖然有這種異能,卻因爲靈力不足而無法使用,這種死法不可行。”
“難道要讓他稀裡糊塗地死去嗎?那太便宜他了!”彭婉馨道,“我要讓他死得痛苦,死得難受,死得掙扎!”
許青鳥想了想,彭婉馨怨氣頗深,單純的死法估計無法將怨氣全部洗去。讓要讓痛苦地死,其實很簡單,將他最美好的東西破壞在他眼前,讓他死不瞑目。又或者,讓杜學明以和彭婉馨同樣的方法死去,施以最切合的報復。
聽到許青鳥所言的兩種方式,彭婉馨咧出一個鮮紅的微笑:“兩者,我都要!”
人都是貪心的,不管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都難以滿足。而鬼是什麼?世上是先有鬼還是先有人,這就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千百年來無法徹底闡釋的循環疑論。但不管先有什麼,鬼和人的本質是一樣的,那就是“貪婪”。許青鳥很能理解彭婉馨的貪婪,因爲她自己也是如此。如果單純了殺人便能解了怨念,直接殺死蘇藝瑾再簡單不過。可正是因爲太簡單,所以不能忍受,除非,讓蘇藝瑾感受到和她同等的痛苦,否則,她的怨,三生不散!
“你想將他折磨致死?”
“沒錯!”
“好,我有一個主意,但是你必須將他殺你的前因後果跟我說清楚,這樣我才能制定出一個,最完美的折磨方案。”
彭婉馨血色瞳孔微張,紅黑相間的身影靠近許青鳥。當她冰冷的額頭抵上青鳥眉心的那一刻,彷彿有無數漆黑的怨氣將青鳥的頭顱緊緊纏繞。而那一幀鮮血迸濺的畫面,突然出現在許青鳥眼前。
畫面的背景很熟悉,正是404宿舍,但是比現在的宿舍顯得空曠很多,大部分被褥衣物都已經被帶走了。桌子上只有一些殘留的杯子、水果刀、雜誌、廢紙,還有幾個廢棄不用的舊抱枕。
彭婉馨正在收拾行李,把行李箱平放打開,將僅剩的一些衣物疊整齊放進箱子中。那個眉目清秀的男生杜學明,正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眼裡透着焦慮不安。
“馨馨,再借我點兒錢吧,我保證,找到工作第一個月工資就還你。憑我的本事,一定能找個很好的工作,月入上萬都沒問題!”杜學明自信滿滿地說。
彭婉馨收拾衣物的動作停下,她面色十分不快,可依然保持平日裡的溫柔順和:“學明,你醒醒吧,玩了兩年遊戲,所有的錢都花到網絡裡去了。那是虛擬的,不是現實。”
“你就是不相信我!”杜學明怒目圓睜,“我說了會還你就一定會還你!”
彭婉馨見他生氣了,心裡也憋悶得慌,脫口而出:“你每次都說讓我相信你,可結果呢?!找工作找工作,說的容易,現在大學畢業生那麼多,就業壓力那麼大,你倒是找一個給我看看!”
“那是他們壓力大,我這麼優秀,怕什麼!”杜學明自傲地說。
“優秀?!”彭婉馨彷彿聽到了什麼大笑話,“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清楚?自從你開始玩遊戲,你花過多少時間在學習上?你想說你獲過獎?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成績優異,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狀元?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真正出去工作,看的是能力,不是你那些八百年前不着邊際的獎項!”
“獲獎怎麼了,那是對我能力的肯定,你不是因爲一個論文獎才弄到保送的機會嗎?憑什麼說我獲的獎就沒用?那是我不想保送,我要是想,多少保送名額都是我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