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鈞真的沒有上船,他只是站在甲板的另一端來回踱步,這次看起來,林嘯羽似乎很安全,但卻隱藏着很多的變數。
之所以說安全,是因爲廖明雪根本沒必要把生意做到港城,港城無非只是一箇中轉站,而廖明雪也需要一個在港城說得上話,並且有能力給她保駕護航的勢力合作。無疑,林氏是廖明雪最合適的合作對象。
但變數,就在於先前雙方結下的矛盾,如果這個問題不處理好,那麼說不定就會徹底談崩。再者,廖明雪的臭脾氣也是葉鈞擔心的一個環節,這女人有時候有腦子,但有時候卻毫無腦子可言,完全是憑藉着一股驕橫做事,大小姐的臭脾氣壓根就改不了。
葉鈞相信,國家容忍他們這麼做,並非是遙遙無期的,一旦到了合適的時機,就會放出風聲,看看曾許諾過的這些人會有什麼樣的動靜。
如果識趣,自然皆大歡喜,可如果利慾薰心,徹底迷失了心志,那麼國家就會對那些不識趣的傢伙進行雷霆萬鈞的打擊。
有藤川細語在,葉鈞相信,廖明雪應該也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她自然不敢跟一個國家對抗,除非是瘋了。
所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廖明雪需要的是在有限的時間內,不斷的出貨進貨,所以她不可能放棄港城這個中轉站,只忙着跟林氏打個不停,這樣做純粹是沒事找事,還吃力不討好,恐怕禿鷹都不會答應廖明雪這種選擇。
也正是想通這一點,葉鈞才放膽讓林嘯羽上船。
可這僅僅只是理論上的東西,真實的情況不一定就是這樣,比方說萬一廖明雪等人認爲現在的林氏孤掌難鳴,她們更樂意跟週記合作,或者,她們已經接觸到了港城地下社會那張無形的黑手?
又或者,她們已經接觸到了大圈。
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赤軍的同盟兵裡面,就有大圈的空降兵,據說當初還跟廖明雪一行人合作過。有了這層交情,再聯想大圈跟週記的關係,葉鈞不得不也做出一個可能性的推敲。
但不管如何,這些隱患都只是極低概率的存在,倘若好的不靈壞的靈,真鬧翻了,葉鈞也有辦法將林嘯羽救出來。
時間分秒間流逝,眼看着就要破曉,這時候,甲板傳來一陣喧譁。
葉鈞隱約間聽到林嘯羽的聲音,語氣很平靜,這讓葉鈞暗暗鬆了口氣,顯然,這次的洽談,暫時沒有發生變數。
“怎麼樣?”等林嘯羽出現在他這一側的甲板上,葉鈞漫不經心問道。
“還行,初步答應和解,其實藤川細語事後也覺得這似乎是一場陷阱,只有那個禿鷹有些不高興,但也沒反對。”林嘯羽解釋道。
“他不高興?”葉鈞詫異,但很快就想到一環節,笑道:“原來如此,畢竟你的賣主死在他的鐵兄弟手上,而且還搶了你的生意,他對你有偏見,可以理解。不過,禿鷹這個人比較顧大局,不會做那種沒腦子的事情,相對來說,他還應該是裡面最冷靜的幾個人中的一個,常年的傭兵生涯早已讓他心智如鐵,不會因爲一點私人問題而破壞大局,所以他對你不待見,你也別對他待見,就這麼簡單。”
“恩。”林嘯羽點頭,笑道:“事情似乎朝着好的一面發展,那麼,這趟你應該可以盡情的遊玩了。”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們沒說給你什麼補償?”葉鈞皺眉道:“這不應該呀?”
“補償?什麼補償?”林嘯羽有些詫異。
“糟糕。”葉鈞微眯着眼,沉聲道:“先把船開走,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似乎知道葉鈞絕不會危言聳聽,林嘯羽點點頭,然後揮手讓人開船。
當再也看不到廖明雪那艘貨船的影子後,葉鈞才冷聲道:“既然是要和解,同時很明顯吃虧的是你,而你也壓根沒必要急着跟他們和解,你主動上門,他們本應該高興。如果誠心和解,那麼,必將給予你一定的補償,增加彼此的信任,消除彼此的隔閡。或許廖明雪想不到這一層,但藤川細語,不可能想不到。”
這麼一說,林嘯羽更詫異了,不解道:“即便如此,但事情畢竟太突然了,她們一時間想不到,還是可以理解的呀。”
“不對。”葉鈞搖頭,“以我對藤川細語的瞭解,恐怕你剛上船,她們就已經開始商量佈置了。如果真的很樂於跟你繼續合作,那麼不管是爲了穩住你,還是穩住之後合作的大單子,她們都應該出一點血,補償你一下。更何況,你先前說禿鷹對你不待見,我起初也繞了進去,認爲這是人之常情,可細細想來,不管從哪個角度吃虧的都是你,應該是你對他不待見,而不是他對你,畢竟是他的鐵哥們殺了你的賣主,同時是他搶了你的渠道,你覺得,他這種不待見的情緒到底是怎麼稀裡糊塗出現的?他有必要這麼做嗎?就算真的不爽你,他有必要出現嗎?就爲了讓你心裡添堵?這是哪門子的和談?”
葉鈞越說下去,林嘯羽臉色越不好看了,他本以爲這次的和談還算順利,可現在一琢磨,才猛然發現似乎有些順利過頭了。
“這麼說,他們真的沒有和解的意思?”林嘯羽眉頭皺得很深。
“並不僅僅如此,恐怕沒這麼簡單,我猜測他們一方面想要穩住你,把你當作備胎,另一方面,就是他們主動跟另一個勢力接觸,這個勢力,絕對比你在各方面都要優厚。”
葉鈞沉吟道:“如果不是他們接觸的那個勢力還沒給出答案,恐怕你今天就離不開那艘船了,我猜測,她們恐怕也很矛盾,尤其當你這艘船離開的時候,她們甚至覺得有些後悔。”
葉鈞的話,讓林嘯羽後怕的同時,也是無端端升起一種僥倖感。
“看來,應該還是那個潛藏着的勢力,會是什麼來頭呢?”葉鈞徹底陷入迷霧當中,以他兩輩子的記憶,都搜不出這港城到底有着何等匿名人間的地下勢力存在。
表面上沒有不代表就真的沒有,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葉鈞沉聲道:“表面上,是不存在這種勢力的,對不對?”
“沒錯。”林嘯羽堅定的點頭道:“我在港城生活了三十幾年,從小耳聞目染,加上林氏的買賣有許多都見不得光,對於港城各方勢力自然也有了解。可不管是我爺爺那個年代,還是在我父親管轄林氏的年代裡,都沒聽過有這麼一個勢力的存在。哪怕是我接手林氏,打點林氏上上下下的生意,也只是知道洪義社、新安社跟週記,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
“那就錯不了,既然你生活了三十幾年,在港城都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勢力,那就代表着它並不存在。”
不理會林嘯羽想要發問的欲言又止,葉鈞沉聲道:“不過,它確實不存在,但只是說這麼一個地下勢力不存在,但並不代表沒有這麼一個組織存在。這種組織不一定是從事見不到光的買賣,它的存在可以是一個權貴的交流平臺,也可以說一個等級劃分極爲嚴密的權利金字塔。當然,你也可以認爲,這種組織也不存在,但我想,除了這種可能性,我實在找不出第二個理由說服自己,因爲明面上,至少我們知道的範圍內,你在港城不管是人力還是物力,都足夠讓廖明雪這夥人動心,可她們依然對你不待見,這隻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林嘯羽今天算是被徹底的震住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會有這麼一種可怕的存在。
“他們早已經接觸過了,而且,對方的態度應該相當曖昧,所以才讓廖明雪這邊的人滿心期待,卻又拿不到主意。”葉鈞冷聲道:“看來,她們這邊的人應該知道,就是這些人挑撥離間,才致使你跟她們產生誤會。可即便這種情況,她們依然對這個勢力趨之若鷲,同時對你還抱着不好的心思,我這麼說,你明白沒有?”
林嘯羽露出思索之色,忽然,他臉色大變,不可思議道:“天啊!我林氏到底是得罪什麼人了?你是說,這個勢力要對付我?而廖明雪這些人,不過是他們玩手段利用到的工具?”
“這個可能性極大,但也不排除有其他意外。”葉鈞冷聲道:“當然,你別抱太大的希望,我說的這個意外,發生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一。”
林嘯羽嘴角苦澀,當初覺得跟廖明雪鬧起來已經有些煩躁不安了,現在聽葉鈞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這些天的鬱悶是多麼的無關緊要,因爲從葉鈞嘴裡說出來的這番話,對林嘯羽來說,就好像是知道了明天就要天塌了,世界、人類走向滅亡。
“儘管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哪尊神佛,竟然讓他們對你這般處心積慮,不過,依我看,事情不一定就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
葉鈞也有些鬱悶,甩頭道:“看來,港城這邊也不輕鬆呀,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天亮了,還是得好好的玩一玩,整天沉浸在勾心鬥角裡面,真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滋味。”
“葉少,你去玩就好,我就不去了,不過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就是,林氏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林嘯羽一臉的疲憊,不是困的,是被無形的壓力給壓出來的。
目送林嘯羽一臉的疲憊離去,葉鈞摸着下顎,露出思考之色。
“走,開車吧,我眯下眼,到了酒店喊我。”葉鈞隨口跟負責開車的司機道,然後就眯着眼,思考着港城還有沒有那種類似於權利金字塔的組織存在,如果真有,爲何偏偏要跟林氏過不去?放任了這麼多年,忽然對林嘯羽出手,這未免有些說不通。
而且,葉鈞發現似乎對方對週記也有很不好的印象,或者說,對李泰斗的印象並不好,而他們沒有采取對週記的報復,會不會是顧忌大圈那幾個元老?
葉鈞臉上的疑問越來越多,他吃不準這個神秘的勢力到底是來自於什麼層面?它的主旨又是怎樣的森嚴?
“先生,酒店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輕聲呼喚。
葉鈞睜開眼睛,身邊的車門已經敞開,一位躬身的侍者跟司機都站在外面。
輕輕點頭,葉鈞走下車,朝那個司機笑道:“你先把車停到停車場,待會我忙好了,就過去找你。”
“好的,先生。”司機微笑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