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個是李老闆,他是做豬生意的。我領他來看看我們的豬舍。”包九合畢恭畢敬地說。他朝着李穆使了一個眼色,李穆就站起來說了句:“包爺爺好。”這個是包家年紀最大的人了,今年已經91歲,眼不花耳不聾,還能下地幹活呢。
“哦,原來是李老闆啊,李老闆是來收豬的嗎?”包爺爺對李穆說,“我們家養了25頭豬,現在都還沒養大呢……哎,現在的豬啊,都沒有以前好吃了。以前的豬要養一年,現在的養半年就行,味道當然沒有那麼好。”
養半年?李穆覺得有些不對,要是土豬的話,主要餵豬草,加一些剩飯剩菜,怎麼也可能半年就養大到可以屠宰的地步。就算是黃益養豬的技術那麼好,用的又是經過科學調配的飼料,又打針又吃藥的,從40多斤的小豬養到可以出欄,最快也需要3、4個月呢。吃完了飯去豬舍一看,果然他們養的不是土豬,而是二元雜交的豬。
土豬的體形很特別,一看就能認出來。這些豬看着雖然有土豬的血統,但是種並不純。李穆一個個看過去,一邊看一邊搖頭說:“這些豬不行啊。”本來李穆還想着買一些回去當作土豬肉賣的。現在子烏香豬太受歡迎了,可是產能又擴大不了,所以現在用了很多什麼二級香豬啊,子烏土豬之類的名義搭售。
可惜的是土豬一般也很難弄到好貨源。“這些是二元雜交的豬。”所謂的二元雜交豬,就是用土豬的母豬和外國種豬的公豬雜交生下來的豬,取土豬的生殖性能和外國豬種的生長性能兩種長處的意思。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二元雜交豬變得兩頭不靠。內三元雜交豬的話,至少在價格大幅度下降的同時,兼顧了生長性能和繁殖性能。(外三元雜交豬是完全不用土豬雜交的)。
“嗯……這些的確是二元雜交豬沒錯。”包九合說,“不過味道也很不錯啊。”
“什麼二元雜交啊?”包爺爺一頭霧水,聽了李穆解釋以後才明白,罵包九合說,“我問你的時候,你還騙我說和以前的豬是一樣的!明明就已經換了嘛!”
“爺爺,以前養土豬,過年之後開始養,得下一年過年之前才能長到200斤,太辛苦了。現在一年能夠養兩回,多好啊。再說現在就算是想養真正的土豬,也沒地方買去。現在大家養的都是這種雜種豬。”
“我沒說不讓你養雜種豬,我是說你幹嘛不告訴我!”包爺爺氣鼓鼓地說,“我問你的時候,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告訴我嗎?這不是我們以前養的那種肥豬,這是新的豬,而不是我們養的豬忽然間就變成這樣了。”
“我這不是怕您反對我們養新的豬嗎。”包九合陪笑說。
“你們這些人啊,總是這樣,總以爲我會組織你們幹這個幹那個。買個收音機也瞞着我,買個電視也瞞着我,
買個車也瞞着我,找個女朋友也瞞着我,連肚子大了也要瞞着我。還說什麼怕是女孩兒我不高興!我高興着呢!我都有18個孫子重孫了,一個個鬧騰得要死,我都不知道多盼望有個女兒。”包爺爺說,“還有上次養牛的事情,你們也是不經過我同意就養了那麼多牛,你們養了就養了吧,還一門心思在哪兒想什麼歪門邪道,說牛死了反正有保險,結果把牛偷偷地賣了。這下好了吧,保險公司查出來你們把牛偷偷賣了,不肯賠錢!”
“爺爺,我們只賣了2頭牛,剩下那5頭不是好好的養大了嗎。”包九合有些尷尬的說,“還有一頭牛得病死了,那誰也沒法子啊。”
“是啊,剩下那5頭你們也不好好養,我就告訴你們,牛呢,不是豬,要麼喂草,要麼喂一些玉米豆粕什麼的,不能吃剩飯剩菜。你們就不聽,把牛關在豬圈裡面,讓牛和豬吃一樣的東西,這樣養牛不出事纔怪呢!”包爺爺繼續說。
從包家出來的時候,包九合還在和李穆解釋:“你別聽我爺爺胡說,我們沒有把牛和豬養在一起。我們還給那些牛搭了個牛棚呢。不過是有時候下大雨,牛棚漏水了,我們沒法子只好把牛趕去豬舍裡面。”
看來這件事還真是複雜,李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問包九合:“現在大家都對養牛的事情耿耿於懷嗎?告狀的人多不多啊?大家都怎麼看這件事情的呢?”
“對我們家來說,這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包九合說,“這是我們全家人一起養的,我們家人多,雖然是損失了幾千塊錢,可是攤下來就沒多少了。再說我還在鄉政府那兒有個餐館,那一陣子賣牛肉我賺了很多……不過別人家就不那麼看了,很多人身無餘財,對那幾千塊錢看得很重。還有一些人反正沒事幹,別人去告他們也跟着告,看能不能弄些好處回來。”
“桃源鄉這兒有誰是對這事最……就是有誰對這事最在意,最那個熱心,經常組織人起來說這件事,串聯人員什麼的?”李穆支支吾吾的問。
“你是想說誰是領頭的是吧?”包九合一聽就明白了,“我明白的,李老闆你不用這麼躲躲閃閃的。你想找人養豬,非得談清楚養牛那件事情不可。我先在這裡正正經經的告訴你,沒錯,我們的確是在養牛那件事情那個……不是完全無辜的。誰叫神農公司的那些人那麼討厭呢。不過你要是想養豬的話,完全不用顧及這個。我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會把你的小豬賣掉的……對了,在我們桃源鄉,對養牛這事最熱心的是張老頭,不過我們大家服的是老張頭,張老頭經常找我們談怎麼去索賠,不過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都是去找老張頭……”
李穆聽得一頭霧水,“等一等,這個張老頭和老張頭是同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了。”包九合告訴
他,“張老頭是張老頭,他是南村的人,有兩個兒子在上海打工,聽說兩個兒子加起來一個月有一萬多工資呢,每個兒子給他1500塊養老錢。南村那兒比我們這兒還窮呢。張老頭算是很有錢了,前一陣子他還重新修了房子,用的是鋼筋水泥呢。還買了大電視,還有音響,還買了拖拉機租給別人賺錢。”
話說每個兒子1500,兩個兒子就是3000塊,一個月3000塊就算是很有錢了,這個南村也太窮了吧?雖然說平原市農村的人均收入不算是很高,但是這也太可憐了吧?子烏鄉下的農村裡面,只要是有技術能夠種經濟作物或者養羊雞豬的,一年收入個幾萬塊錢很輕鬆的啊。平均下來一個月幾千甚至上萬是很輕鬆的啊。
“養牛那陣子他自己拍胸脯,認養了10頭牛,他又照顧不來,死了幾頭,被人偷了幾頭,最後只養大了兩頭,看別人賣牛賺了錢,又眼熱跟着賣了。人家都是偷偷的牽到鄉下的集市賣,他倒是好,爲了賣高點價,叫了車拉到市裡面的屠宰場賣。結果被神農公司的人發現了,抓住了證據,一頭牛罰了他5000塊錢!十頭牛就是5萬!他當然不肯了,結果神農公司的人去法院告了,法院把他的拖拉機、大電視還有其他什麼傢俱都沒收了。”包九合繼續說,“張老頭成了我們這兒十里八鄉的笑柄,所以他對於去找神農公司的麻煩很積極。經常出錢出力組織人,去上訪啊,去告狀啊,圍攻鄉政府啊,堵神農公司的技術員啊。不過他這人咋咋呼呼的,做事不太靠譜。”
“那麼老張頭呢?”李穆繼續問。張老頭,老張頭,好像是說相聲一樣。
“老張頭是北村的村長,做人很實在。”包九合說,“他是我們桃源鄉頭一個高中生,知識分子……我知道現在大學生才能算知識分子,不過我們那時候不算,上完初中就算很厲害了,何況是高中。老張頭有技術,不論積肥啊,養雞啊,養豬啊,開溝渠啊,整理田地啊,拉電線啊,修電器啊,他都會,我們有什麼技術不懂的,都去請教老張頭。養牛的時候,老張頭就提醒過我們,這個什麼羅蘭牛我們都沒養過,很有可能會出問題,可惜我們都沒聽。後來果然出問題了,我們都去找老張頭問怎麼辦,他先是看了合同,幫我們向神農公司爭取條件。後來又幫我們到處找這個羅蘭牛的資料,教我們怎麼養牛。所以我們都很佩服他,有什麼事情都去請教他。”
農村知識分子當村長啊,這可是不多見呢。在子烏那兒,村長一般都落到土匪惡霸或者大姓手裡了。比如說子烏李家,就霸佔了差不多10個村子的村長位置——那些村子裡面子烏李家的人連同他們的老婆親戚都不會投票給其他人的,只會投票給姓李的。一個村子不過幾百人,李家聚居的地方,自己人的票就足夠把一個姓李的選上村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