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章：衆生相
當我踩着鐘點走進香格里拉大飯店裡柳毅預先訂下的包房的時候，地方上的幾個領導都已經到了，柳毅正陪他們坐着，我連忙說道：
“不好意思！讓各位領導久等了！”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略微有點兒謝頂的中年男子，他對於我的遲來似乎有點兒不滿，臉色並不是很好看，柳毅拉過我，輕聲問道：
“老連長，你怎麼纔來呀？他們幾個都到了好一會兒了……”
我莫名其妙地問道：
“不是約好了六點半嗎？我是準時到的呀……我以爲地方上的人沒那麼守時呢！誰曾想他們居然都早到了……”
柳毅苦笑了一下，轉頭對那名中年男子說道：
“黃主任，陸參謀長剛纔有點兒事情耽擱了，讓您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啊！”
黃主任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柳毅連忙指着我說道：
“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連長，現在是團參謀長陸長風！”
我衝着在座的幾位笑了笑，抱歉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請大家吃飯居然來得最晚，一會兒我一定罰酒三杯！”
柳毅指着黃主任說道：
“老連長，這位是市安置辦的黃主任，平時對我們的工作是非常支持的啊！”
我伸出手去，說道：
“黃主任，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了！”
黃主任伸出手來和我握了握，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我的心裡漸漸升起了一絲不快，就算我遲了一會兒到——事實上我並沒有遲到，是他們來早了——他也不至於一直都這麼不冷不熱的呀，況且我都一再道歉了！
柳毅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緒，連忙向我打了一個眼色，接着爲我介紹剩下的幾位，分別是安置辦的兩個副主任，還有幾個部門領導。
我坐下之後，拿過三個杯子，乾淨利落地打開一瓶五糧液，將三個酒杯都倒滿之後，我拿起第一杯酒，說道：
“黃主任，各位領導，我先罰酒三杯！”
說完，我用極快的速度將三杯酒乾了，黃主任面帶詫異地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我，說道：
“陸參謀長酒量很好嘛！而且如此年輕就已經是副團職幹部了，前途無量哪！”
我微笑着說道：
“哪裡！哪裡！您過獎了！黃主任，一會兒你們一定要吃好喝好！一定要讓我盡了地主之誼，否則我心裡會不安的！哈哈！”
聊了幾句之後，酒桌上的氣氛開始慢慢好了起來，不過黃主任和其他幾個安置辦的幹部對葉曉妍的事情都隻字不提，我幾次想提出來都被他們把話題岔開了，我滿心疑問地看了柳毅一眼，他也無奈地看了看我，微微聳了聳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又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拿起酒杯對黃主任說道：
“黃主任，我代表我的戰友敬您一杯！她轉業安置的事情還請您多多費心！”
正在眉飛色舞地和身邊的同事說着“葷段子”的黃主任被我打斷之後，臉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他端起酒杯象徵性地在嘴脣邊咪了一口之後，慢條斯理地說道：
“陸參謀長，工作上的事情我們慢慢再聊嘛！晚上時間還長着呢！現在先喝酒，啊！先喝酒！”
我一時語塞，一言不發地幹掉了杯中酒，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我真是沒有什麼經驗，他們似乎永遠都不着急，或者看着你乾着急，也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就是不肯給個準話，這對於一向雷厲風行的我來說真的很難受。
柳毅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湊過來低聲說道：
“老連長，你看這個黃主任是不是想要點兒什麼好處啊！我聽說現在幹部轉業要想安置個好單位，多少都要出點兒血的，你單單請他吃頓飯恐怕辦不了什麼事情……”
我眼睛一瞪，看了一眼正在和一位女幹部推杯換盞的黃主任，低聲說道：
“他還想要什麼好處？我請他吃飯已經違反原則了，以他的級別，宴請也不可能有這個規格，要不是爲了葉曉妍的工作，我願意受這種窩囊氣？行不行也不給個準話，這地方上的官員就是磨磨唧唧！讓人恨不得幹他兩拳！”
柳毅連忙說道：
“您小點兒聲！被他聽到了你這事兒就別想辦了，他給拖個一年半載的也很正常，他們的說辭多着呢！什麼轉業幹部很多，安置壓力大呀！讓你安心等待……”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會意地點了點頭，再次強打精神端起酒杯，開始逐個敬酒。這餐飯吃得我無比憋氣，終於連餐後水果拼盤都吃得差不多了，黃主任才叼着牙籤，慢吞吞地說道：
“陸參謀長，我們的呂副主任是個女同志，太晚回家了不太好，你先叫個車送她回去吧！”
我一聽心裡就來氣，一頓飯吃下來對於我要辦的事情是隻字不提，現在還使喚起我來了，我好歹也是個副團職幹部，論行政級別我也不比他低多少呀！
我正要發作的時候，柳毅站了起來說道：
“呂副主任，我開了單位的車過來的，我送您一程吧！”
頭髮捲成一個大波浪，化着誇張的濃妝的呂副主任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然後對黃主任說道：
“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您玩歸玩，但也要注意身體哦！”
說完，她做了一個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動作——拋媚眼！這個呂副主任雖然不能說長得很醜，但是她化的妝實在是太爛了，她拋媚眼的樣子讓我直接聯想到了母夜叉，我連忙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了。
黃主任笑着說道：
“你這個小呂啊！就是口無遮攔！快回去吧！你老公可能已經爲你暖好被窩了，哈哈！”
這時，黃主任身邊的幾名幹部也跟着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呂副主任的臉紅了一下——當然我是根據她的表情猜的，就憑她臉上那厚厚的粉底，紅色素想要透出來估計有點兒難度。
呂副主任離開了之後，黃主任打着飽嗝對我說道：
“陸參謀長！飯也吃了，你看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散散心啊？對於男人來說這個時候回去就太早了，呵呵！”
我不解地問道：
“散心？黃主任您想去什麼地方散心？”
黃主任像看外星人一樣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倒是他旁邊的那個副主任適時地湊了上來，說道：
“陸參謀長，你看大家吃了這麼多，都已經很飽了，當然要找個地方活動一下，這樣也有利於消化嘛！你說呢？”
看到我還是一臉的不解，那名副主任又提醒道：
“比如找個地方唱唱歌，洗洗桑拿，如果能找幾個漂亮點兒的小姐陪着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呵呵……”
黃主任和剩下的幹部都會意地笑了起來，看到他們臉上淫蕩的表情我就忽然明白了，看來他們平時也沒少去那些地方，我強壓下心裡的怒火，平靜地說道：
“對不起，我們部隊有紀律，我是不能涉足地方上娛樂場所的，請各位見諒！”
副主任說道：
“不是吧！陸參謀長！其實這些都沒什麼的，我看你年紀輕輕的應該不至於觀念這麼陳舊吧！我們前天還和省軍區的柯處長一起玩了一晚上呢！他也沒說什麼紀律不紀律的……”
我咬了咬牙，再次忍住了發火的衝動，說道：
“別人怎麼樣我管不着，可是我自己必須遵守紀律！真是對不起，讓各位無法盡興了！”
這時安靜了很久的黃主任冷冷地說道：
“既然這樣，我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陸參謀長，我們告辭了！”
說完，他就領着部下走出了包房，這時服務員剛好結帳回來，我順手接過她遞給我的信用卡，大步追上去說道：
“黃主任，我戰友的事情……”
黃主任頭也不回地說道：
“再說吧！”
我這人就是有點兒認死理，我不依不撓地繞到黃主任的面前，問道：
“到底是行還是不行，您能給我個準確的答案嗎？”
這時那個副主任接口道：
“陸參謀長，我看你也是個副團職幹部了，怎麼這麼不懂規矩，我們主任不是說了嗎？你戰友安置的事情我們回去還要開會研究的，現在幹部安置壓力很大，我們也不能給你開空頭支票啊！”
到這個時候，我心裡的怒火就再也忍不住了，我冷笑了一聲，問道：
“是不是今晚我請你們去洗個桑拿，然後再去ktv，叫上幾個小姐陪陪你們，這幹部安置的壓力就不大了？”
我的聲音很大，酒店大堂裡又比較安靜，所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了過來，黃主任臉色一寒，說道：
“陸長風！你不要無理取鬧啊！我看你也是個團參謀長，怎麼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請我們吃了一頓飯，我就一定要把你那個什麼狗屁戰友安置個好工作？”
副主任也幫腔道：
“陸參謀長你不要太幼稚了，我們地方上和你們部隊一樣，什麼工作都有程序的，如果你再擋住我們主任，並且口不擇言的話，我們可是要叫保安了，你怎麼說也是一個軍隊中層幹部，可別給你們解放軍抹黑！”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幾隻蛀蟲說出這些話居然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如果不是剛纔在包房裡見識過他們醜陋的嘴臉，我還真懷疑這是不是錯覺，說起來我也不能免俗，否則就不會爲了辦事請他們出來吃飯了——老子跟你啥關係也沒有，沒事兒我請你們吃飯，那不吃飽了撐着嗎？不過我有自己的底線，一起吃頓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他們吃完了還提出了更加過分的要求，就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我盯着黃主任的臉，冷冷地說道：
“讓你幫忙辦這個事，我是給你面子！結果你給臉不要臉，還跟我擺什麼領導架子！提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既然這樣，我也沒有必要跟你們這些狗官客氣！”
聽到我刻薄的話，黃主任也忍不住惱羞成怒地說道：
“姓陸的！你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團參謀長嗎！在老子手上安置的師團級幹部多了去了！他們哪個見了我不是客客氣氣的？你小子有種！敢跟我這樣說話！咱們等着瞧，我不管你是哪個團的，明天你就等着領導談話吧！我們走！”
說完他領着一幫部下就要離開，我再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黃主任眼珠一瞪道：
“怎麼着？你還想打架不成？你以爲你是個當兵的我們就怕了你？”
這時飯店的保安早就過來了，黃主任顯然是他們這裡的常客了，所以一看到我們快打起來了，保安們紛紛上來和我對峙着，場面忽然就變得劍拔弩張……
這些保安自然不會是我的對手了，哪怕他們的人數再多十倍，也不可能打得過龍騰真氣已經接近大成的我，而盛怒之下的我也沒想太多打架的後果什麼的，所以看到保安們不分青紅皁白就站在他們那一邊，我眉毛一揚就要上去動手。
這個時候，大堂裡響起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
“小陸？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這聲音雖然聽起來溫文爾雅，但是卻帶着一種氣勢，一聽就是一個久居高位者那種長期養成的威勢，我和對面的黃主任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朝我們走過來，他大約五十歲左右，國字臉，高高的額頭，整個人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我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眼熟，但是一下子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就在我努力回憶的時候，對面的黃主任已經誠惶誠恐地叫了一聲：
“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