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道:“這批騎手底子不錯,看來屬某一幫派的人物,沒一個是漢人。”劉病已道:“應爲某族的人,這麼聯羣結隊的從東面趕回來,不會是好事。”
趙廣道:“算他們識相,再多望一眼,我就每人賞個令他們永遠爬不起來的耳光。”
劉病已向陳湯笑道:“看!這傢伙若非遇上朕,肯定天下多了個‘橫行霸道’的大邪人,不知有多少人遭殃,現在則變成行俠的義士。”
陳湯欣然道:“咦!天氣變哩!”
天上烏雲流竄,掩去陽光。
趙廣道:“真的很冷!我們三天前吃盡乾糧,算算整整兩天沒東西下肚,氣虛體弱,不宜淋雨。”
劉病已摸摸背囊,訝道:“朕是否邊奔馳邊吃東西?”
陳湯笑道:“每逢陛下進食,速度減慢,我們當然趁機吃喝。”
再仰首觀天,嘆道:“不提猶可,提起便飢腸轆轆,愈感寒冷。他奶奶的!竟是下雪。”
漫空飄雪,從天降下。
劉病已笑道:“看!老天爺多麼體恤我們,淋雪怎都比淋雨好。”
頓了下道:“很古怪!忽然間朕對殺鳥妖的事,如許兄弟般充滿信心,似預見鳥妖末日的來臨。”
趙廣好奇問道:“是否與開啓了無上意識有關係?”
劉病已道:“或許如此。所謂‘無上意識’,又有人稱之爲‘彼一’,是個籠統的說法,指的是貫通了往上的精神通道,接觸到高層次的自己。只看你能否得悟,是出自同樣的道理。當那境界出現時,你‘清清楚楚’知道,卻沒法用言語來描述。”
整片山原給雨雪統一同化,白茫茫的,純淨潔美。在天地動人的美態下,很難想象人世間的“藏污納垢”。
車輪聲自後方傳來。
三人均抱着閒事莫理之心,避往一旁,沒回頭張望。
雪愈下愈密,前面的許延壽,消失在迷茫深處。
他們似走在通往幽冥的路上,人世和陰間,再無分隔。
陳湯思索道:“難怪只見有人從西北來,卻沒人朝西北去,風雪阻攔了路途。怕要到明年春天,纔有人往那邊走。”
趙廣道:“這場雪,將令很多人滯留,這兩天該非常熱鬧。”
又向劉病已道:“憑陛下的眼力,不論鳥妖易容改裝成何模樣,仍可給你一眼認出來。對吧!”
劉病已苦笑道:“理該如此,但對鳥妖卻沒十足把握,因‘明玉功’另闢蹊徑,何況此人詭變百出,能瞞過朕的眼睛,毫不稀奇,在人多氣雜的地方,容易看漏眼。”
一輛馬車駛至,沒停留的越過他們。
駕車的是個驃悍大漢,經過時還向他們打招呼,充滿友善之態,與前一批騎士成強烈對比。
待馬車去遠後,劉病已道:“車內載的是兩個女子。”
許延壽和趙廣大感意外。
劉病已道:“肯定沒風夫人在其中。”
兩人這才釋然。
劉病已道:“許愛卿入鎮哩!我們趕快點。”
三人加速步伐,朝鎮口奔馳。
劉病已嚷道:“我的娘!”
趙廣和陳湯見他眼瞪瞪瞧着離他們逾百丈山鎮南門的牌坊,知他讀到上面的刻文。他們循他目光望去,雨雪紛飛裡,刻文是“模模糊糊”的三個字體。
趙廣喝道:“有何好大驚小怪的?難道竟叫‘落鳥坡’,又或‘除妖鎮’?”陳湯笑道:“鳥妖絕不找地名犯忌的地方與風夫人會合。”
劉病已籲一口氣道:“他奶奶的!此鎮名‘邊城驛’,鳥妖由彼驛開始,亦將於此驛終結,應了朕早前說的話。”
趙廣點頭道:“的確很玄。咦!好像有人在裡面引吭高歌。”
三人腳步加速,瞬眼間已抵驛鎮的南門入口,“邊城驛”三字清楚映入眼簾。感覺古怪,如斯遺世獨立的處所,若非道心領路,他們極可能永遠不曉得人間有這麼一個地方,邊城驛於他們來說,等於不存在之地。
就在他們穿過牌坊的一刻,他們與邊城驛結緣了。
遠看房舍像擠在一塊兒,近看原來“疏疏落落”,且不工整,東一間、西一間的,連接南門的當是驛內的沙泥路主大街,“彎彎曲曲”,卻頗寬敞,最闊處足有十丈,窄處則不夠五丈,可知驛裡房舍的分佈如何不規整。土石屋,一堆堆的往兩邊擴展。若視之爲臨時營賬,理所當然;視之爲縣鎮,則是全無法度,雜亂無章。
陳湯欣然道:“兄弟在爲我們的肚子募款。”
雪粉飄飛下,房舍街巷,全換上白色的素淨新裝,將雜亂統一。就在大街深處,許延壽立在街的一邊,以他們聽不懂的語言,深情地以他獨特的腔調嗓音,縱情歌唱。
三人不諳音律,亦不曉得許延壽在唱什麼,卻毫無困難明白了他通過歌聲,表達出旅人的感觸。感情真摯動人,雖對家鄉深切思念,但似乎永遠到不了家,是流浪者無根浮萍的情懷,既傷情,又對未來的去向充滿憧憬和渴望。軒昂處,使人想到塞外的草原和沙漠、青蔥的綠野和藍天;低迴處,淌流着夢魘般的無奈和傷情。
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這個輕雪飄飛的天地裡,許延壽深情動人的流浪者之歌,正爲邊城驛的單調作出最佳的補白。仿如伴隨儀式、充盈魅惑意味的頌讚。
下雪的關係,街上行人不多,然而,確有人被許延壽的歌聲打動,駐足靜聽。
先前趕過三人的馬車,剛經過許延壽的位置,忽地車速減慢,並在街的斜對面停下來。
趙廣迴應陳湯的話道:“聽歌的大不乏人,解囊的沒半個。唉!看來有錢財也沒用,這裡不見客棧,亦沒食肆,天寒地凍,打獵肯定空手而回。”
陳湯道:“勿悲觀,忘了先前所見,有人趕着載滿蔬果的驢車入城嗎?不過兄弟說得對,沒人拿半個子兒出來。”
劉病已分心二用,邊聽他們對話,邊細意聆聽。許延壽的歌聲雖荒寒悲慨,然處處點綴着掩不住的歡愉,顯是因爲復仇有望,這種揉集着悲和喜的曲意,哀而不傷,格外迷人,使人想一聽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