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浩大怒，韓雨心裡也發怯。
賈文浩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從沒爆過粗口。
可今天，先是說弄死誰，接着連“放屁”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可見其心裡多惱火。
賈文浩壓下火氣，面色凝重道：“3億，你膽子真大，這輩子，我賈文浩最後悔的不是娶了你，是後悔自己沒有管好你。
韓雨，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說一些難聽的話。
我給你兩個選擇……”
韓雨面色不定，咬着嘴脣道：“你什麼意思？”
賈文浩雙手握着茶杯，面色凝重，彷彿做出了什麼決斷。
停頓了片刻，賈文浩道：“事到如今，不單關乎你個人，也不單關係到我的前程。
賈家，甚至很多人，對我寄以厚望，付出了太多太多。
我也想做一回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江山與我何干，你喜歡就好。
可我不能，我承載的東西太多，太重。
老爺子至今不肯閤眼，吃喝拉撒已經無法自控，對他來說，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老爺子爲什麼要吊着這口氣？
這些你難道不懂？
爲了我，爲了賈家的未來，老爺子放棄了一切尊嚴，死撐着不肯走。
爸那邊，爲了給我讓路，前年就主動退了，他要是爭一爭，拖到75不是沒希望。
另外還有弟弟妹妹，還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都在期待我能衣錦還鄉，榮歸京城。
而不是狼狽逃竄，丟盔棄甲，甚至鋃鐺入獄！”
韓雨臉色慘白，壓下心中的驚悸，喉嚨發癢道：“文浩，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做一回生意罷了，最多半年，錢我就能拿回來。
哪怕虧一點，也沒關係，我可以想辦法補回去。
這次是我錯了，我不該借錢的，可你說的這麼嚴重，是故意嚇唬我對嗎？
我下次不這樣了，文浩，你別這樣。
你這樣，我害怕。”
賈文浩搖頭，輕嘆道：“你以爲，這些錢真的能拿回來嗎？
儘管我不知道，你們具體怎麼約定的，不過我敢肯定，錢，你們拿不回來了。
丟了這3億，還不是最嚴重的。
關鍵是，錢，你是借的，光這個，就是大麻煩。
一旦曝光，那就是天大的醜聞。
而且是不是借的，你比我更清楚纔對。
除此之外，你們這次真的沒動用任何手段？
前些天，我還沒多想，現在再想想，胡萬琳和齊光河也是你們的手筆吧。
胡萬琳那邊至今未出現，來之前，我稍微打聽了一下，胡萬琳的案子，已經交給吳昌國親自查辦。
聽到這消息，我就知道，事情小不了。
除了胡萬琳，還有，你以爲李東真和杜安民鬧翻了？
你在京城的事，不掀開也就算了，掀開了，怎麼保你？
還有，不單單是你這邊麻煩，我這邊，麻煩更大。
龍華和遠方應該合作了，雙方卡死了我的命門，全面封停了新城的業務。
一時半會的，關係還不大。
可時間一長，我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被評一個無能是輕的，新城這邊，政府投資過百億。
你要明白，這不單單是我個人的政績，也是江北的政績。
一旦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光是江北就不會讓我好過。
我只要陷入麻煩當中，整個賈家，乃至整個體系，都會被人落井下石，當成靶子攻擊……”
韓雨一聽到新城業務全面封停，簡直猶如五雷轟頂。
接着就大驚失色道：“他們怎麼敢！怎麼能！
要知道，真要新城無法達到預期，不僅是你，他們也要承擔後果！
他們只是商人，他們怎麼敢……”
“愚昧！”
賈文浩哼道：“你以爲他們真傻？只要有人願意運作，新城，沒了我賈文浩，還是新城。
有人用最小的代價，能摘桃子，你說，別人會願意爲兩家頂缸嗎？
我在位，新城無法開放，問題多多。
我走了，龍華和遠方全力配合，無論誰接手，感激都來不及，還會責怪？
你把我想的太過重要了，這個世界，離開了誰都在運轉。
我兵敗新城，恐怕和項羽的下場沒多大區別。
那時候，我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任何人。”
韓雨失魂落魄，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緊接着，韓雨就臉色一動，馬上道：“我現在就去毀約，就算損失一些錢，我也願意！
我會想辦法把錢湊上還出去的，文浩，這樣是不是就沒事了？
我以後再也不招惹李東了，你和他說，說我下次不會了。
文浩……”
賈文浩嘆道：“你覺得李東還會相信你？
他這次就是爲了殺雞儆猴，將所有敢伸手的人一網打盡。
不震懾住所有人，他怎麼會收手。
而這些人當中，你是最合適的。
用你，引出我，要是能把我一起解決了，以後還有人敢招惹遠方嗎？
李東，這次是要徹底撕破臉了。”
“那怎麼辦，怎麼辦啊，文浩……”
韓雨一臉焦急，她是想要賺錢，可她明白，自己的一切來自於誰。
賈文浩真要倒了，因爲她倒了，她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就算賈文浩不怪她，賈家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單單是賈家，還有很多人，賈文浩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派系發起衝鋒的領頭人。
他要是倒臺了，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一想到那個結果，韓雨就遍體生寒。
忽然間，韓雨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文浩，你不是說有兩個選擇嗎？
什麼選擇，你肯定有辦法的！
你這麼厲害，你從沒有失敗過，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快告訴我，只要你沒事，我都願意……”
賈文浩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急着說話。
從口袋裡摸了半晌，摸出一盒皺巴巴的煙出來。
他平時不太抽菸，不過從早上開始，他就開始抽了，一盒煙不到一上午就抽的差不多了。
抽出最後一根菸，賈文浩點燃，吸了一口，這才道：“如今之際，最重要的便是新城如期開放，這樣，我就可以平安無事，甚至能更上一層樓。
而新城想要如期開放，要龍華和遠方的配合。
可遠方既然做到了這一步，自然不會那麼好心，會配合我，讓我收穫果實。
加上你這邊，一而再地招惹李東，挑戰了他的底線，他不會輕易罷手的。
想要遠方停手，還配合我，那就需要付出代價。”
“代價？”韓雨囈語，喃喃道：“付出什麼代價？”
“這也是我跟你說的選擇問題。”
賈文浩吸了口煙，吐了口氣道：“第一，我大義滅親，親自送你進去，堵住一切漏洞。
遠方這時候再不配合我，那就師出無名，得罪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江北政府，還有更多的人。
用商業手段脅迫政府，這不是明智的選擇。
他現在之所以敢，因爲大義上，我被轄制了。
你先對他動手，他反擊，別人只會同情他，縱然他，而不會覺得他過分。
可要是沒了你，那他就沒有理由繼續這樣做……”
“賈文浩！”
韓雨心中開始發冷，咬牙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就想這麼做了！
你之前說的一切，是不是就爲了這個做鋪墊？
你是不是已經打定了主意，犧牲我，成全你自己！
十幾年的夫妻感情，你就是如此待我？”
賈文浩眼中閃過一抹慍怒，接着就起身道：“你既然這樣想，那當我沒說過。
韓雨，回頭一起去把離婚手續辦了。
你的自私，我現在總算看清楚了！
我寧願被攻擊，也不想再受你拖累，更不想全家被你拖累！”
“你要跟我離婚！”韓雨如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住了。
賈文浩平靜道：“不錯，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離婚之後，你的一切，和我無關。
你是生是死，我也不會再管。
我剛剛之所以說那個選擇，就是想讓你明白，你造成的影響有多嚴重。
可你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有自己，我賈文浩，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麼？
你口中的夫妻感情，只有這時候纔會想起來，平時你考慮過我嗎？
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文浩，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韓雨急忙辯解，可賈文浩真的被傷的不輕。
說實話，他剛剛就是那麼一說。
他要是真想犧牲韓雨，還用得着跟她商量。
就如賈文浩說的，他只要選擇離婚，韓雨的事牽扯不到他。
這些年，韓雨做的事，是打着他的名頭。
可賈文浩本人，卻是乾淨的。
哪怕韓雨真出了事，他前程受到影響，可只要等三五年，風波過去了，他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培養賈文浩這種級別的人才，是多不容易，輕易不會放棄的。
三五年後，他年紀還不算太大，還有戲。
最巔峰無法衝擊，次一級卻是有很大把握。
可現在呢，他話都沒說完，韓雨就咬牙切齒，恨不得他去死，這讓賈文浩如何不心灰意冷。
我爲了你，付出的一切，你真的懂嗎？
當年，他要是選擇和石家聯姻，現在，他還會爲了一座新城，求爺爺告奶奶嗎？
又或者，不和石家聯姻，哪怕隨便娶個普通人家的女人，他現在會如坐鍼氈，四面透風嗎？
他賈文浩，行的端坐得正，又有多位大佬支持，誰吃了豹子膽，非要和他頂對！
可現在，因爲韓雨的貪婪自私，他都快成靶子了。
他的幾位競爭對手，如今順風順水，正在向巔峰衝擊。
唯獨他，還在困守江北。
要知道，幾年前，他賈文浩，纔是希望最大的那個。
他們家的老爺子，至今還活着！
現在，他還得爲韓雨擦屁股，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行。
然而，韓雨只知道她自己，她心裡真的有自己嗎？
賈文浩心累了，心疲了，更有些說不出的意興闌珊。
這，就是我一心想要保護的妻子。
賈文浩視線有些模糊，久久佇立無言。
……
直到耳邊傳來一陣哽咽聲，賈文浩纔回神。
韓雨拉着他的胳膊，哽咽道：“文浩，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真的，要是犧牲我，能讓你平安無事，我願意。
可我不想離婚……”
賈文浩忽然笑了，搖頭道：“犧牲，好偉大的一個詞，韓雨，爲什麼從你口中聽到這個詞，讓我有股悲哀。
算了，前面的話，你當我沒說過。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賈文浩自己一手造成的，也不能怪你。
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還有，我不會和你離婚，你放心吧。
從今往後，你還是我賈文浩的妻子，賈家的媳婦，但是，也僅僅如此而已。”
說完這話，賈文浩甩手離去。
韓雨急忙追上，連忙道：“文浩，你別這樣，我真的知道我錯了，真的……”
賈文浩的話，讓她心中發寒。
不用承擔責任，不用離婚，原本是好事。
可韓雨不是真傻，她聽出了深意，賈文浩的意思很明顯了，從今往後，兩人之間，除了一紙結婚證之外，再無其他。
這不是她想要的！
真要如此，她除了保留一個賈文浩妻子的名聲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會失去，她不甘心！
賈文浩卻是沒有留步，大步離去。
韓雨一直追，可等看到外面有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等她再要邁步，賈文浩只留下了背影。
……
東方漁莊。
李東正和父母閒聊，手機再度響起。
看了看號碼，李東接通笑道：“賈省，您放心，商城的事我會盡快解決的。”
“見面談吧，我現在就在平川。”
“您來平川了？”賈文浩平靜的語氣，聽的李東有些不太自在。
“剛到，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也行。”
李東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道：“我在昌平大街的東方漁莊。”
“那好，等我半小時。”
丟下這話，電話被掛斷。
李東摸了摸下巴，對面的李程遠問道：“誰要來？”
“一個朋友，爸，給我準備個包間，安靜一點的。”
李程遠也沒多問，點頭道：“行，那我去看看，你中午在這吃飯嗎？”
“就在這吃，您給我燒點好吃的，兩人份的。”李東笑呵呵道。
“成，那我去忙了，你和你媽聊。”
李程遠戴上了廚師帽，徑直下了樓。
李東見狀好笑道：“媽，爸現在這大廚當的有模有樣，我看過段時間，我們可以改開五星級酒店了。”
曹芳沒好氣道：“還酒店，閒的！
一身的油煙味，店裡又不是沒廚師，他倒好，搶了人家廚師的活，結果還得付人工資。
改明兒我就把廚師開了，他不是喜歡燒菜嘛，讓他一個人去燒去！”
李東憋笑，安慰道：“媽，爸既然喜歡，那你就讓他去做好了。
不過也不能老待在廚房，有空你陪爸出去轉轉，四處看看，透口氣也好。”
“我倒是想，你爸不願意啊！上次讓他陪我一起去九華拜佛，他倒好，說他不信佛，信道，打死都不肯去……”
曹芳絮叨了起來，嘮叨着李程遠的壞習慣。
嘮叨了一陣，曹芳又看向李東道：“你呢？你這邊別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我和你爸心天天提着，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做生意好了。
你就得找個人管着才行，現在一個人在外面，心都野了……”
李東傻笑着點頭，也不反駁。
等老媽絮叨了一陣，李東聽到樓下車鳴，馬上起身道：“媽，我先去接待朋友了，回頭咱們再聊！”
“這小子！”
曹芳有些氣惱，不過兒子朋友來了，倒也不能說太多。
……
漁莊樓下。
李東看到了賈文浩，他和賈文浩有段日子沒見了。
再見面，雙方對視一眼，都有股物是人非的感覺。
賈文浩笑了笑，看了一眼招牌，出聲道：“這是你父母開的飯店？”
李東點頭，也笑道：“賈省，剛好在這，有段時間沒和我爸媽見面了，勞煩您跑一趟。”
“沒事，早就聽聞，李總的父母在這邊開了家酒店，飯菜味道很不錯。
一直太忙，也沒時間過來嚐嚐。
今天難得有機會，待會李總不介意請我吃頓飯吧？”
“哪的話，賈省願意在這用餐，我的榮幸。”
李東一邊笑着，一邊引導着賈文浩往裡走。
兩人閒扯了幾句，等見了曹芳，賈文浩笑的很客氣，問候了幾句。
當然，沒用稱謂，曹芳和他年紀差距不算太大，喊阿姨吃虧，喊別的也不合適，喊老大姐就是佔李東便宜。
李東這傢伙，心眼小，賈文浩也懶得佔他便宜。
寒暄了幾句，兩人一起朝樓上走去。
曹芳看了看賈文浩的背影，半晌才嘀咕道：“好像有點眼熟。”
自從兒子當了首富，老兩口也熱心關注商界和政界的事了。
新聞聯播每天必看，地方新聞也是隔三差五地看幾次。
賈文浩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新城，不過作爲省裡的領導，也時不時出現在新聞當中。
曹芳眼熟歸眼熟，也沒多想。
實際上就算知道了賈文浩的身份，她也不見得多驚訝。
擱在幾年前，那她肯定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可如今，兒子也經常上上新聞，上次還看到兒子和省裡的書記握手，那可是一把手。
到了現在，曹芳也不再和過去那般，覺得省長最大了，書記最大才對。
帶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曹芳轉身往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