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這是董事長吩咐送過來的。”一個身着套裝的妙齡女子逆光站着,身形曼妙誘人。
男子從公文堆裡擡起頭,薄薄的鏡片遮不住清雅如墨的雙眸,他溫和地點點頭,“就放在那裡。”
一如往常的平靜,卻讓人感到毫無生氣的空洞。
“總裁,”女子猶豫了一下,“你還好吧?”
“嗯。”他繼續埋首公文,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簡洵!”一向溫婉的女子忍不住加大了音量,“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你到底在說什麼?”簡洵蹙着眉擡起頭,狀似疑惑。
“你還要裝下去嗎?你以爲這樣玩命似的加班工作,她就能活過來嗎?就算你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就算你裝作一切一如往常,都無法逃避這個事實!”女子以少有的凌厲口吻刻薄地說,每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到刺進他的心裡。
“夠了,你出去吧。”他控制不住雙手的微顫,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瞥見桌面那張兩人的合影,她滿不在乎地驕傲笑着,他在背後注視着她微笑,那是屬於他們的年少輕狂。
“簡洵,你不是這樣的鴕鳥!我告訴你,安憶已經死了,燒成了灰,埋在華夏國,這一切都是你親眼看見的!你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不可能再聽到她說話……你現在天天看着她的照片有什麼意義?”女子的情緒愈加激動。
“你給我閉嘴!”一向淡然內斂的男子拍案而起,那一瞬間的表情猙獰得讓女子心驚,卻在下一刻變成了慌張。
“簡洵,你怎麼了?”看着英挺的男子緩緩地倒下,竟嘔出了大量的鮮血,女子慌張地上前扶着他,才發現他早已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從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清醒過來,他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發呆,看來胃病始終不是心臟病,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再次醒過來,爲什麼她就無法醒過來?
縱然自己心疼如刀絞,一次又一次忍受着窒息的痛苦,她也不可能回來。
他諷刺地彎了彎嘴角,在他意識一片黑暗的時候,以爲能看見她,但是除了黑暗的混沌什麼也沒見着,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那個驕傲的女人就這麼容易魂飛魄散了?
有多久了?距離上次見她有多久了?
他記不得了,一向引以爲傲的記憶力居然失靈了,遇上她,他的世界就一片混亂,離開她,他的世界卻是無盡的荒蕪。
只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慘白而毫無生氣的臉靜靜地躺着,不像是平時的她,那個睡着的時候像只嬌憨小貓的她,醒着的時候卻爪牙鋒利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她。
明明前幾天纔剛和她吃過飯,他還清楚地記得喝了點小酒的她眯着雙眼,小臉嫣紅地告訴他在準備一個大CASE,之後又要有大把銀子進賬。
雖然他總是笑她死愛錢,卻就是喜歡看她那副喜滋滋的奸詐樣。
“死愛錢,你有沒發現你有魚尾紋了?”
“去死吧,臭小子,老孃雖然長你三歲,但也好歹還是二十出頭的美貌少女,魚尾紋?離我遠着呢?”
“請允許我糾正你一個小小的錯誤,我纔是二十出頭,你已經奔三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三年你就三十了。”
“切,三十就三十,成熟的女人更有魅力。”自信的安憶不以爲意地揮揮手,“話說回來,如果我到了四十歲還沒有合適的人,你也沒有的話,我們就一起搭夥過日子吧。”
簡洵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亮色,“你四十的時候,我才三十七,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黃金的時候,搭上你這半老徐娘,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明明對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模樣的翩翩佳公子,卻唯獨對她特別尖酸刻薄,好在她早已習慣了不去和他計較,他刀來,她便劍往。
“小氣鬼,”她不屑地撇撇嘴,“看上你算是你的榮幸,不要算了,反正沒有男人我也能過得很好。”
“怎麼會突然想找一個人過日子?我以爲你只要抱着錢過日子就滿足了。”
“還不是珍妮弗她們幾個啊,結婚的結婚,生孩子的生孩子,那天去看她們的寶寶,就突然想生一個自己的小孩,那種生命延續的感覺,嘖——”她舔了舔嘴脣,“肯定很不錯。”
“看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開始嚮往家庭實在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啊。”他感慨道,強勢如她這樣的女強人生出來的寶寶該是什麼樣子的?
像她的牙尖嘴利?像她的精明利落?像她的冷靜自持?還是像她骨子裡的天真嬌憨?抑或是像他的……
巧妙地掩去眼底的溫柔,注視着她酡紅的小臉,心神中的激盪只有他自己清楚,而她總是囿於年長他三歲的那道坎,更滿足於做他的朋友。
“可惜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男人。”她眼神迷離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基因是不錯,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是個小弟弟啊,臭小子,哈哈哈……”
他莞爾,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麼一副天下盡在掌握的女王模樣的她,卻只在他面前會這樣天馬行空地胡說八道,像個正常的小女人一樣會撒嬌會撒潑會任性會耍寶。
正是因爲這份自信,自信他們終究會走到一起,歲月漸長,哪怕是鐵杵都能磨成針,又何況是區區三年的年歲之差。
他也必須承認也正是因爲自己的心高氣傲,明明知道她的猶豫,卻也不肯更進一步,誰也不願意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擔心如果說出來會連好朋友都做不成,不如就保持現狀,他和她始終保持着這種曖昧的友誼。
可笑的是,他以爲他們的時間很長,自己從來就不缺乏耐心,可是老天卻沒有耐心,他也爲自己的溫吞付出了代價。
曾經年少輕狂,以爲世上的一切盡在掌握,直到失去後才明白命運這個東西根本是無法反抗的,他簡洵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卻留不下被死神帶走的她。
我們都不過是在世間浮沉的一顆塵埃,他自嘲地一笑,誰又能真正抓住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