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洵,”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們眼前,“簡太太,很抱歉,我的外甥女太過頑劣給您造成了困擾,真的很抱歉!”
“莉莉!”範雨瑤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心裡有一絲抑制不住的激動,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簡太太,您認識我?”莉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一向深居簡出,範雨瑤也是第一次在美國的社交場合出現,竟然會這麼親切地叫出她的名字?
“我和她提過你。”簡洵攬着範雨瑤腰的手緊了緊,但還是笑得一臉溫煦地解釋道。
“你是個很美的女人,雖然只見過你的照片一次,但是令人印象深刻。”範雨瑤只能將惆悵的嘆息吞進心裡。
“是嗎?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莉莉微微一笑,年少的輕狂彷彿還在昨天,轉眼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弟弟簡洵都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何況她呢。
“可以和你單獨聊聊嗎?”範雨瑤看着她一頭燦爛的金髮已經有了幾縷掩飾不住的微白,眼角處的魚尾紋也隱約可見,若是自己沒有住進這具新的身體,也許也和她一樣不再擁有年輕和美貌了,那樣的自己又會是副什麼模樣呢。
莉莉點了點頭,雖然有些奇怪於她的熱情,但是對於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竟有一種一見如故的熟悉感。
“我知道你有個好朋友,也是簡洵的好友……”範雨瑤斟酌着開口了。
“你是說安憶吧?”莉莉恍然大悟。莫非——
“你是想問有關她的事嗎?”那樣出衆的女子,就是他們這幫老友在一塊兒的時候還常常會扼腕嘆息,當年一往情深的簡洵又怎麼會輕易忘記,丈夫的心裡永遠住着那樣一個完美的女子,恐怕也是他新妻心底的一根刺吧?
“當然不是。”範雨瑤忍俊不禁。今晚見得幾位老友眼神裡都深蘊着比較。讓她真有些啼笑皆非。
莉莉更加疑惑。見她的神色的確不像作僞,“那你是想——”
“我只是想問問你最近還好嗎?”
兩人隨意散步至庭院,在月光下,遠離了一室繁華,範雨瑤突然轉過頭,認真而關切地問了她這一句話。
不知道內心的哪一根弦被觸動了,莉莉看着她的眼睛,竟然忍不住鼻子發酸,離婚之後她一直迴避着當年的朋友。他們也怕提及她的傷心事,似乎都沒有一個人認認真真地問過她還好嗎這個問題。
只有去年在機場和前夫不期而遇,他變得更加嚴肅而憔悴。卻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眼睛激動得亮了起來,下一秒卻又暗淡了下去,而後他很禮貌地過來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那時候的她只能一語不發地落荒而逃,不是因爲離異的憎恨,而是她不敢面對他,只要在他面前多呆一秒她都忍不住會流淚崩潰。
她微微轉過頭去掩飾眼底的晶瑩和失態,“也許我這麼問很失禮,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和簡洵在一起永遠都沒有孩子的話,你們還會堅持在一起嗎?”
“當然會啊。”對她的問題她絲毫不吃驚。
“如果你很愛孩子呢?如果你從小就想擁有很多屬於自己和他的孩子呢?”
“那就要看是更愛那個素未謀面或是一輩子都無法見到的孩子,還是更愛那個度過無數風雨始終不離不棄的他了。”
“難道不能二者兼得嗎?”她的眼睛盈滿了悲傷,“也許是我太貪心了,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莉莉——”她輕輕擁抱了她,當年那個永遠活力四射金髮少女哪裡去了?那個永遠不知憂愁是何物,最愛玩最愛笑的少女再也不見了,那個遇到不開心的事情總是喜歡抱着她哭,哭完了就忘記一切的女孩子再也回不去那樣無憂無慮的青春年華了,生活的苦厄把她們都磨得棱角全無。
就算是在外人眼中是天之驕女的她們,也一樣揹負承擔着責任和痛苦,經歷着自己難以承受的故事,跌倒爬起再跌倒,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命運永遠不可能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如果還愛他就回去吧。”離開伍德這麼多年,她始終孑然一身,性子也越來越內向,朋友們的聚會幾乎都不再參加,天天悶在家裡發呆,臉上沒有了生氣,連微笑都帶着苦澀,這樣的生活難道就是她想要的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希望我能快樂,可我又如何能快樂得起來,與其讓他天天和這樣的我在一起,還不如永遠不要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這樣眼不見爲淨,他還能好過一點。我愛他,沒有一天不愛他,所以沒有辦法接受別人,如果我們不那麼執着,也許我們都能好過一點。”
“人這一生啊,最怕的是原先支撐自己的信念崩塌了,又無法建立起新的目標和理想,只能像我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地過這一輩子。”
莉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向這個認識不久的女子吐露自己的心聲,也許有一瞬間她與自己的故友有那麼一絲的相似,在某些時刻她就把她當成了那位曾經見證了她甜蜜愛情的好友。
兩人並肩站着,看着舞池裡的年輕小姑娘嬉鬧着,驕傲地旋轉着,她們的昨天被嬌寵着,今天絢爛地綻放着,明天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人生。
也許還是一樣華麗甜美,也許會被迫學得獨立堅強,也許會麻木疲倦,也許會淡定內斂,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不同的人生,每一天也都上演着悲歡離合,地球不會因爲誰的悲傷而停下一秒。
對一個女人來說,健康、事業、愛好、美貌、愛情、親情、友情、孩子、婚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排序,每個人都要經歷艱難的取捨,每個人都要努力和命運抗爭,每個人都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看重的人和事離自己遠去,每個人都會痛苦過,流淚過,然後看淡,習慣,最後才能砥礪出一顆顆圓潤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