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次的事實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小看媒體的力量,普通民衆是很容易被煽動起來的,特別容易被社會輿論煽動,範雨瑤不是第一次看到傳媒的力量了,但心裡還是會感到震驚。
她一直認爲在現代社會,軍隊、經濟和輿論纔是真正的命脈,誰掌握了這三條命脈,那些所謂佔着名分大義的政權不過就是傀儡而已。
當華夏國的網絡媒體、報刊雜誌甚至電視臺的新聞欄目都鋪天蓋地關注着天海市這一起入室搶劫殺人的惡性案件,甚至連人們見面閒聊都會聊起這件事,就註定這幕後的一切要被撕擄開來,無論是誰都無法掩飾。
這一次也許天海幫算是完了,也許海天貿易也難逃一劫,可是顧逸呢?
事情鬧得越大,他就藏得越深,看了所有的新聞報道,幾乎沒有一點兒能和他扯上關係的,範雨瑤嘆了口氣,再次承認自己上次真的小看他了。
而並不習慣被媒體如此關注的天海市領導們已經坐不住了,被人關注不是壞事,只是在自己的治下出了這種事不僅讓人難堪,那些言辭尖銳的質疑聲更讓人焦頭爛額。
這幾年一直在發展旅遊經濟的天海市,在廣告上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和財力,卻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會是這麼一件事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這個濱海小城。
幾個體型或龐大或瘦小,或禿頭或染髮的中年男子,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臉色惶惶,都在宦海掙扎了多年,他們再清楚不過,現在所面臨的情況有多要老命,當公衆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他們無疑就是衆矢之的,事情處理得不好,自己的政治前途可就完全毀掉了。
而現在最慘的是天海市的書記與市長都還年富力強,起碼還有十年的時間,誰也不想這一輩子止步於此,而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局局長兼副市長也都起碼還有一屆的時間,也還想最後搏上一把,自然也是大爲緊張。
唯一一個不緊張的,坐在會議室裡吹着茶杯裡翠綠的茶葉,不慌不忙地輕抿了一口,身爲天海市宣傳部長的徐映明年就正式退休了,在座諸位頭上的烏紗帽與他何干?
他很清楚這幾位把他拖來的目的,可事情不是他惹出來的,收天海幫好處,幫着走私遮掩的也不是他,事發之後將一切推到普通的入室劫財案件上的也不是他,憑什麼要他替他們背黑鍋?
他還想明年平平安安退休,要是幫着他們,到時候輿論轉而攻擊他,豈不是引火燒身,做了一輩子政宣工作的他難道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要不怎麼有句話說得好呢,“跟着組織部年年有進步,跟着宣傳部年年犯錯誤”,不然以自己的能力,又怎麼會止步於一個副廳級呢。
“老徐,你說該怎麼辦?現在那些記者們整天在我們局門口纏着,連我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嚴重影響到我們正常的辦公!”公安局長高平一肚子火。
呸,你一個後生晚輩竟然敢對我出言不遜?徐映的心火比他還旺,論年齡資格,高平比他小,論職務,他好歹也是市委常委,比高平這麼個沒進常委班子的副市長還略高上一點,你言語中竟毫無尊重,在公安局裡跋扈慣了,還真把自己當根蔥啦?
心裡雖然惱怒,但畢竟是老江湖了,徐映臉色不變,淡淡一笑,“高局長莫急,既然媒體現在對政務公開的呼聲很高,我的建議是,如果公衆對這件事這麼關注的話,我們不妨開一個新聞發佈會,高局長親自向大家說明情況,也有利於民衆瞭解我們的辦案情況,也能讓我們局裡的工作繼續正常有序地開展下去,還能反被動爲主動,堵不如疏,一舉數得啊。”
開玩笑!開新聞發佈會?發佈會上說什麼?他們如何應對那些記者的犀利提問?要是他們避而不答,那些媒體會說得更難聽,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予理會,再說這種新聞發佈會發言人可都是要負責任的,要開也應該讓他們宣傳部去開,想讓他們局裡開?沒門!
高平臉色難看地冷哼了一聲,就不再搭腔。
“我看要不這樣,老徐你辛苦一下,幫忙出面和那些記者打個招呼,向他們曉以利害關係,讓他們不要再把這件事咬得這麼緊了,我們天海的工作都被他們擾得無法正常開展了,如果需要活動經費你儘管開口。”書記周闊海深知幹部心理學,對待要提拔的幹部要多批評,對待徐映這種要退休的幹部就要多表揚,人家心情舒坦了,才肯幹活,“老徐啊,你是老宣傳了,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我們天海除了你有誰有這個能力處理好這件事?這個擔子你不得不挑起來啊。”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可惜我徐映也不吃你這套!平時你們分錢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我,如今出了事就說活動經費盡管開口?
他比誰都知道如今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想讓他去堵那些記者?以爲用威逼利誘就能把他們嚇回去嗎?現在這些記者就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有個風吹草動的就立馬曝出去,像這種引起公憤的事怎麼可能還用那老一套?
何況說不定上頭已經開始注意這件事情了,這些人還想着堵?
他可不準備和這些官迷摻和,不然到時候他們升官發財了,他就是一個替罪羊,一個處置不力的罪名砸下來,他躲都沒處躲,臨老退休了還要背個處分。
他在心裡冷笑,臉上還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只是我這個身體實在吃不消,”他早有準備地遞過一張假條,“這一段時間我也每天被記者們纏着,就連晚上都沒法睡踏實,結果高血壓又犯了,醫生讓我無論如何都要休息半個月,希望組織能夠批准。”
在場的幾人全都一臉鐵青,老狐狸,倒是跑得挺快!
“老徐,現在正是我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可不許臨陣脫逃啊。”市長方欽是個笑面佛,半開玩笑道。
“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徐映喟嘆一聲,擺明了不準備和他們摻和。
“徐映那個老匹夫擺明了是不準備幫我們……”看着徐映悠然地邁出會議室,高平恨恨地說,“開新聞發佈會也應該是他們出面安排。”
“本來就不應該指望他。”周闊海神色冷冷的,“就算不開那個發佈會,案件的偵查情況也是要通報的,高平你全力偵查那起入室殺人案件,絕對不要姑息。”
“可是,那些人……”高平有些猶豫,想起那個頭腦精明的小老弟,他會栽在這點小事上?
“你到現在還指望那些人能逃過一劫?連徐映都能聞出來不對勁了,你就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饒是一向笑容滿面的方欽此刻臉色也沉了下來,“我不管你之前收了天海幫多少好處,現在也沒讓你吐出來,趁着上面還沒動靜,你立刻搶先一步把天海幫給整治了,事情做得乾淨利落點,也未必會有人追究你的責任。”
方欽這一番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瞭,此刻他們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就連一向面和心不合的周闊海和方欽都統一了思想,要是這次天海事情鬧大了,無論是市長還是書記一個都跑不掉,可謂是一損俱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空前團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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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海幫在省裡甚至是再上面都好像有點門道,會不會……”高平心裡也暗罵,我要是真出手了,上頭怪罪下來,你們幾個又是往我身上一推,各自升官發財去了。
而這次如果私下保了他,那麼自己兒子在英國的花費就完全不用愁了,那個人精明圓滑,必定留有後手,要不怎麼這件事炒到現在都沒往他身上扯到半點兒呢?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高平就已經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了,有舍有得,與其相信這幾個老滑頭,還不如相信那個講江湖義氣卻又出手闊綽心狠手辣的小老弟,無論怎麼樣自己還能得到實實在在的鈔票,做人忙忙碌碌一生,還不都是爲了孩子嗎?想到在國外的兒子,他便更加堅定了。
官場如商場,有的只有利益糾葛,哪怕是暫時的團結,也不免會考慮到各自的利益。
白癡!周闊海在心裡怒罵着,臉色越來越冷。
“天海幫這次被媒體曝出來的是走私的事情,我們儘可以推到海關和邊防那裡去,天海幫這件事情大家都有份,憑什麼要我們來承擔壓力?你只需要徹查天海幫裡的刑事治安問題,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手軟了,我們今後就更被動了。”周闊海嚴詞警告道。
看着高平滿口應下,臉上卻掠過一絲不以爲然地離開會議室,周闊海神色憂慮地看着政法委書記,“老錢,高平不是個能靠得住的人,關鍵時刻,你得看着點他。”
寡言的老錢是周闊海的嫡系,雖然沒說什麼,但還是一臉嚴峻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