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她”
一向平穩清淡的男聲帶上了一絲震驚和怒意。
顧逸笑容一滯,沒想到剛走近電梯竟然就遇到這麼不識相的人。
那聲音太過熟悉,將已經處於混沌狀態的範雨瑤喚醒了,使勁咬了舌尖一口,使出了全身的勁兒激烈掙扎着,鮮血滴滴答答不停地流下來,用盡全力給了顧逸一肘子,他吃痛微微放鬆了鉗制的手勁,她使勁掙開了他,撲向對面的那個男人。
“臭小子,救我”
吐出那五個字後,不理會簡洵震驚沉怒的表情,也不管顧逸驚疑不定的模樣,在聞到男人身上那熟悉的青草香味後,她就沉沉地昏睡了。
多麼熟悉又好聞的香氣,這一覺睡得很沉,她嚶嚀一聲,將臉在被子上蹭了蹭,前調是佛手柑,中調是佛手柑、紫蘇,尾調是西柚、茉莉,是他一直在用的香水,清新內斂而溫柔。
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肌膚下的觸感是如絲般光滑的牀單被套,又迷迷糊糊跑到他牀上睡了?等會兒八成又要被那個臭小子罵上一頓,不過他的品位真是一如既往地好,明明特地和他買一樣的牀上用品,就他的牀睡起來特別舒服呢?
她茫茫然睜開眼,看到熟悉的房間擺設,這是簡洵的怪癖,無論在哪裡,他的臥室總是一模一樣的風格,看着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腦子裡像過了火車一樣,亂七八糟,疼得厲害,好像還夢見死了又活了,真是莫名奇妙……
困難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突然簡洵一臉陰沉複雜地坐在牀頭的椅子上死死地盯着她看。
“靠,你坐在這裡嚇人啊?”她被嚇了好大一跳,“用得着這麼小氣嗎?不就是睡了你的牀,你房間那麼多,也不至於沒地方睡啊,要不是喝多了,我也不會走房間啊。”
簡洵還是沒有,只是臉色更加複雜,這一次多了一絲震驚。
“臭小子,你擺出那張臉給誰看啊?”她翻了個白眼低咒一聲,以手撫額,“我睡了多久了?渴死了,給我倒杯水。”
他抿着嘴將桌上的水遞給她。
就着他的手輕啜一口冰水,打了個激靈,“該死,我這次喝了多少?頭疼成這樣了?好像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的心一顫,一瞬間記憶全部甦醒,將他的手一推,跳下牀衝進浴室。
震驚地看着鏡子中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不是原來的她,她顫着身子慘然而笑,原來不是夢,是一個她已經接受了很久的現實,沒想到一直以來還是抱有期望的。
她抱着的肩膀,緩緩地彎下身子,使勁地看着鏡子中的,彷彿這樣看着就能變成原來的。
簡洵從鏡子裡看到她那張失落痛苦的臉,心裡彷彿被堵住似的,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好意思,這次多虧你了,大恩不言謝,欠你一個人情。”看見鏡子中他那張含義深深的臉,範雨瑤恢復了鎮定,疏離而有禮地向他致謝。
“你要去哪兒?”
“回家啊,能麻煩你告訴我一下這裡是哪兒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南湖邊上的別墅。”
“謝謝。”
“等一下,你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換過了,沒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簡洵叫住正要走出房間的她。
她愣了一下,才身上穿着寬大拖沓的男士睡衣,當下就有些尷尬。
“呃,能麻煩你把我的衣服還給我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她訕訕地說。
“一個正常的這時候應該先檢查有沒有被侵犯吧。”他的提醒聽起來很善意。
“我你。”範雨瑤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曾經和他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幾年,好幾次喝醉了直接睡在他牀上,都沒有發生,她又不是第一次穿他的衣服。
“你就這麼容易一個和你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他的笑帶着譏嘲。
“因爲你長着一張正人君子的臉。”她變得不耐煩起來,他究竟還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
“是嗎?承蒙誇獎,你以前就沒這麼識貨呢?”他的脣角勾起一個不算弧度的弧度。
範雨瑤呼吸一窒,閉了閉眼,半晌說不出話來。
簡洵一臉疲憊地往身後的門板靠去,“小貓,你要裝到時候?”
範雨瑤定定地看着他,面無表情,眼眶裡卻一下子蓄滿了淚水,一滴淚,兩滴淚,滿滿地滾落下來……
沒有問他是認出她來的,且不論她之前給過的暗示,單是剛纔她的反應,以他們的對對方的瞭解和默契,要是認不出來纔是沒天理咧。
“喂,喂,喂,你哭啊?”鮮少見到她哭的簡洵立刻慌了手腳,“你還敢哭?”
“哇”的一聲,她突然痛哭失聲,邊哭還邊嘮叨,“我就不敢哭了?臭小子,我都這麼慘了,你就讓我哭一會兒會怎樣啊,這次不準把我扔到水裡去,不然和你沒完……”
“你腦子裡在想啊?”還來不及百感交集的他被她氣樂了。
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堅不可摧的,她也一樣,自從重生以來,適應着與完全不同的生活,時刻爲了的將來計算着,保護着範玲和她身邊的人,沒有一刻能完全放鬆下來的時候。
生活如戰場,她就如披掛上陣的將領時刻戰鬥着,不敢有一絲懈怠。
可是堅強如她,也是會脆弱的,、夥伴、事業,所有關於的事,她只能努力封閉起來,身處這樣的環境一味地想着的事,只能讓她瘋掉。
簡洵,你知不,多少次孤獨的時候我真的很想抱着你大哭一場。
的堅強,源自孤獨,當只有可以依靠的時候,她們會披上最結實的戰袍,可是如果身邊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出現,她就會立刻放下利器,會任性,會嬌氣,會軟弱,因爲她,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另一個人幫她扛。
簡洵就是她生命中的那個人。
就像兩個並肩登山的夥伴,看到她的負擔太重,他就會不言不語地取過她的裝備扛,只爲兩人能一起登頂看最美的日出,就算她走不動了也沒有關係,他會等她……
十多年的相知給了他們這份信任,只有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毫不掩飾,完完全全放輕鬆做,可以在他面前將積蓄的脆弱完全發泄出來。
看她哭花了臉,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他忍不住心疼地把她擁入懷中,哪有人哭成這樣的。
那一瞬間,他輕輕地喟嘆了一聲,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因爲他他靈魂的另一半已經在他的懷中。
好險,他曾經失去了她,又差一點過了她。
失而復得的慶幸和驚喜與這段悲觀消極的折磨交織着,那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感覺。
當初來到南州出於一種連他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原因,也許是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她骨子裡一直都是一個沒有安全感,害怕孤獨的女孩子,現在的她離開了熟悉的環境,那種惶恐孤獨的感覺一定會更加強烈。
他和她一樣,一直是個無神論者,可是不爲現在卻起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那樣孤獨驕傲的靈魂可能會輕易消散在天地之中?
他不願意去,固執地認爲她還在,無論是以形式存在着。
走你走過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
南州是安憶的祖地,也是他唯一沒有陪安憶去過的地方,在南州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她曾經在這裡看過這樣的天,走過這樣的路,呼吸這樣的空氣,見過這樣的人,這一切是他沒有參與的。
爺爺覺得愚蠢、不可理喻,霍森帕尼爲擔心、憂慮。
可是,這樣也好,他還能有個念想,能給一個活下去的期望。
小貓,小貓,……
將她的臉摁在的胸前,緊緊地摟着她,恨不得將她揉進的身體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睛第一次蒙上了水氣。
堅強如他,在她去世的時候沒哭,看着她化爲飛灰的時候沒哭,看着她埋入塵土的時候沒哭,在每一個午夜夢迴的時刻沒哭,卻在這個時候忍不住鼻酸。
“你要把我給悶死啊”她本就哭得喘不過氣,被他這麼用力一摁,小臉憋得通紅,憤憤地掙開了他。
“一臉鼻涕眼淚的,醜死了。”他爲了掩飾的不自在,一臉不屑地扔了幾張紙巾給她。
“就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的語氣太過惡劣讓她忽視了他眼中可疑的水氣和聲音裡不自然的哽咽。
“到底是回事?” 簡洵的聲音還是冷冷的,只是卻掩不住眼神裡的癡迷。
看着她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這個有着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眼眸,如晨星一般清冷璀璨,看了十幾年,就算是在夢中都不曾有半點模糊,他絕對不會認,也不認爲這個世界上還有和她同樣的一雙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