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姑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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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走後不久,段夫人便牽了安哥兒的手從外頭進來。安哥兒自幼在祖父祖母身邊長大。對祖父雖不懼怕,但也並不敢在祖父跟前太過放肆。因此他雖是笑吟吟的進來,但見祖父神色沉凝,自然而然的便停下了步子,乖巧的行禮請安,然後肅手而立。

季煊淡淡應了一聲,面上並無一絲笑意,只開口問道:“今兒的功課可都做完了?”

安哥兒下意識的縮縮腦袋,答道:“回祖父的話,適才已都做完了!”

季煊“嗯”了一聲,又問道:“你二叔呢?”安哥兒自幼在他們夫婦跟前長大,其後雖說回京,但因韓璀對次子軒哥兒更爲疼愛,故而他仍是更親近祖父母與兩位叔叔一些。

安哥兒忙答道:“二叔檢查了孫兒近期的功課後,便出門去了袁家!”袁家本是大乾數一數二的世家,江南袁家與京城袁家本是一脈相承。四年前,承平帝薨,袁婷玉貴妃便即相隨地下,京城袁家一時榮寵大減,江南袁家在袁氏一脈之儼然爲尊,地位更是不同。

如今袁家的當家夫人。未嫁之時與段夫人本是閨密友,其時分離兩地之時猶且時時通信,如今季煊夫婦搬來蘇州,兩家走的便愈親密。四年前,季竣廷徹底放棄了仕途,安心留在江南打理生意,對袁家的勢力更是多有依仗,因此一貫與袁家走的頗近。

季煊聽了這話,不覺輕輕頷。

段夫人畢竟心疼長孫,見他神態拘泥,終於開口道:“安哥兒,你祖父有些累了,你自去尋杏兒陪你玩一會罷!”安哥兒正巴不得這一句,聞言,忙行禮,一溜煙的去了。

段夫人在季煊身邊坐下,皺眉問道:“怎麼了?可是荼蘼又讓你頭疼了?”

季煊安撫的拍一拍段夫人的玉手,淡淡一笑道:“兒女本就是父母的債,我們二人前世欠荼蘼的怕是最多,不見時總牽腸掛肚,見了後,又忍不住爲她憂心如焚!”

段夫人默然不語,半日才道:“只要她能時時在我身邊,便憂心些我也只是認了!”

щшш ◆tt kan ◆C〇 季煊微微頷,便也不再提起這個話頭,只道:“廷兒那邊,我瞧着倒像是七不離八了。只等六月裡,飛霜服滿,我便爲他去向袁家提親,你看如何?”

段夫人聽他提起這個話題,不由露出笑容來,連連點頭道:“飛霜那孩子,我看着是極好的。前些日子我還有跟阮阮提起,我看着她的意思,亦是極願意的!”

袁氏夫人正是姓阮,因此段夫人人後都稱她做阮阮。

飛霜原是荼蘼口所言的夢之人,當年被季家帶回後,送到袁家收養。雖是養女,卻頗得袁夫人阮氏的喜愛。季竣廷與飛霜之事,季、袁兩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因袁家老夫人在三年前去世,此事便一直擱置不曾提起。如今季竣廷年紀漸長,段夫人自然也着急起來。

夫妻二人互視一眼,不由都是一笑,過了一刻,段夫人卻又想起一事,因問道:“荼蘼如今也回來了,我想着是否帶她過去袁家見一見阮阮?”

季煊皺了眉。也未多想,便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看,暫時先擱着罷!”

段夫人嘆了口氣,卻也沒有反對——

春日的怡園寧謐而美好,坐在如茵的綠草地上,春陽柔和的透過滿樹的杏花疏影落在身上,溫暖愜意的讓荼蘼不由的微微眯起了眼。回家已有幾日了,陪伴父母之餘,她總愛在午時前來這片草地上,背倚着一樹開得正繁盛的杏花悠閒的坐一會子。

遠處有窸窣的腳步聲,步履很是輕盈,卻不是她所熟悉的。荼蘼輕輕皺了下眉,有些淡淡的不悅,卻並沒開口說甚麼。那人卻得寸進尺的在她身邊坐下,歪着頭看她。

荼蘼感受到那雙眼眸的好奇,便也自然而然的斜乜了對方一眼,只是一眼,她不覺一怔,來的人竟然是安哥兒。“安哥兒?”她挑眉:“你的功課都做完了?”

安哥兒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不快道:“怎麼你們見了我都是這麼一句?”

荼蘼聽得撲哧一笑,親暱的伸手捏了一下他軟軟的頰肉:“怎麼,今兒還有誰問了你了?”

安哥兒因她忽如起來的親暱而稍怔了一下,眼神古怪的瞧她一眼,卻驚訝的現自己並無反感之意,這才抱怨道:“祖父、祖母、二叔每日見着總要問我,如今又多了一個你!”

荼蘼聞言,不覺再次莞爾,因屈起食指不輕不重的在安哥兒腦門上叩了一記。出“悾”的一聲輕響,笑罵道:“牢騷太盛防腸斷!”

安哥兒於是“哎呀”大叫一聲,摸着額頭皺眉可憐兮兮的嚷道:“很疼的!”他口大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兒卻在狡黠的轉動着。

荼蘼早將他扮可憐的撒嬌心理看在眼,笑完之後,畢竟擡手替他揉了揉額頭:“臭小子,這麼大個人了,卻還這般愛撒嬌!”

安哥兒嘿嘿一笑,順勢靠在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氣,道:“姐姐身上的味道真是好聞!”

荼蘼笑着搖頭,擡手用力一擰他圓而厚實的耳垂:“臭小子,叫姑姑!”安哥兒出生不久後,便到了廬山,幾乎便是荼蘼與段夫人一手將他抱大的,因此她對他亦是格外疼愛。

安哥兒吃痛,便苦了臉唉呀唉呀的叫着,抱着她左躲右閃,卻只是滿口叫着姐姐,不肯改口。荼蘼哭笑不得,終是鬆了手,笑罵道:“好一個小無賴!”說到無賴二字,她心便又忽然的想起林培之來。很多時候,林培之其實也是頗有些憊懶無賴的。

略帶煩躁的抿了下脣,她丟開心思,問道:“你二叔呢?”

安哥兒聽她問起季竣廷,臉色便有些古怪,閃了閃眼,忽而問道:“姐姐是不是喜歡我二叔呀?”初見之時,他原是不大喜歡荼蘼的,因爲荼蘼如今的這張面容實在很是平凡,平凡的隨意在季府內院尋一個丫鬟,都要比她美得多。但很奇怪的是。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面容卻偏偏能給他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

荼蘼聽他這般問,不禁一笑,隨口答道:“是呀!”

安哥兒見她一口承認,神色之間竟無一絲羞澀之意,不覺瞪大了眼。半日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皺眉道:“可是二叔已經有心上人了呢!”

荼蘼一怔,面上不覺自然而然的現出愕然之色:“他有心上人了?是誰?”此事季竣廷從未對她提過,因此她是真不知道,此刻的驚愕也無分毫作假。

但她的這個表情看在安哥兒眼,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理所當然的抓起荼蘼的手,安哥兒甚是認真道:“姐姐不要太傷心哦!其實我二叔也不是很好呢!”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畢竟有些心虛,因轉動着黑亮的瞳眸,四下看了一看,確定季竣廷不在附近後,這才又道:“其實呢,除了二叔,我還有三叔呢。我三叔長得比二叔還要好看呢,等過幾日,他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荼蘼聞言,愕然之餘,卻是險些噴笑出來,她竭力的剋制着,故意苦起臉兒,裝作悶悶不樂的問道:“你三叔既比你二叔還要好,那他又怎會看上我呢?”

此話一出,安哥兒也不覺怔了,皺起濃黑一似墨染的長眉,他苦惱的想了一想,方纔像想起甚麼一般,欣然叫道:“不怕不怕,三叔若也不喜歡你,那還有我呀!”他得意的擡一擡自己已初顯堅毅線條的下顎:“等我長大了,準定比三叔還要好看!”

荼蘼原先就是逗他。萬料不到他竟會說出這句話來,當即便撐不住那張苦臉,撲哧一聲大笑了起來,一頭笑一頭擡手去拍安哥兒的臉頰:“好個臭屁的小子!”

安哥兒嘿嘿一笑,自然而然的靠在她身上,信心滿滿道:“難道我長得不好看麼?”

荼蘼笑夠了,這才道:“安哥兒自然是極好看的,不過等你長大了,姑姑早都老了,滿臉都是皺紋,可比不得那些桃兒杏兒,還是莫要耽誤你的好!”

安哥兒聽她說的漫不經心,便知她只是隨口敷衍,不禁撇了撇嘴,有些無趣的躺了下來,落寞的將頭枕在荼蘼腿上,悶悶擡頭看向碧藍的天空。荼蘼見他忽而神情鬱郁,不覺微感心疼,因溫柔的撫了撫他烏黑柔軟的,問道:“怎麼了?”

安哥兒偏頭看她,正要答話,目光卻忽而落在荼蘼腰上:“姐姐會**?”

他忽而問道,深黑的瞳眸一閃一閃的,充滿了欣喜之意。

荼蘼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腰間懸掛的那支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幽紫色長簫。

這支簫名爲紫玉簫,名爲玉簫,其實卻是竹簫。只是此簫質地奇異而珍稀,卻是一種名爲紫玉竹的竹子所制,因此倒也算得上名正言順。這支簫乃是當年她學簫之時,金麟送她的,她一直收藏甚密,極少取出示人。離京之後,她特意求季竣廷替她從家將此簫取出,這幾年這支簫便一直伴在她身邊,時時不離左右,儼然成了她最爲心愛之物。

從腰間抽出玉簫,她微笑的將簫遞給安哥兒:“你喜歡簫?”

安哥兒點頭,旋即扯了她的袖子,欣然道:“姐姐教我**可好?”

荼蘼一笑,見他神態殷切,便也一口答應道:“好!等用完午飯,我便帶你去坊市之上買支簫!以後你做完功課,便來尋我,我教你**便是了!”

安哥兒聞言,立時喜上眉梢,當下沒口子的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