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拜年(2)
拜年
段府的後花園雖不大。卻佈置的甚是精緻。曲廊小橋流水,假山之,植了不少四季長青的藤蔓,這藤蔓經了寒,反愈覺蒼翠欲滴,其間更有小指大小的藤實掛落下來,或青或白或紫,在這冬日一片蕭瑟的環境,給人以生機勃勃之感。
幾人在花園小徑內略走了一圈,偶爾不鹹不淡的說上幾句,卻都只是談論天氣,評述景色。軒哥兒年紀還小,不耐久走,還不及走完,便已累了,便扯着季竣灝的衣衫不放。
季竣灝甚是疼他,見他如此,便彎腰笑呵呵的一捏他的小鼻子,將他抱了起來:“臭小子,你爹孃都在旁邊,怎麼卻叫我抱!”一面說着。卻拿了得意的眼光去看季竣鄴。
韓璀在旁看着,只是輕笑不語。季竣鄴則瞪了他一眼:“我這倆孩子,可不都是叫你們兩個給寵壞了,你倒還敢說!”他身爲長子,性情在三兄弟原就較爲沉穩內斂。眼見一家上下都對兩個孩子極盡寵愛,其尤以段夫人與韓璀爲最。他既不能說母親的不是,也無法責怪愛妻,說不得只有嚴格要求,這一來二去,倒弄得兩個孩子見了他都頗畏懼。
安哥兒在一邊吐了吐舌頭,有父親在旁的時候,他總是特別乖巧少言。
季竣灝嘿嘿一笑,軒哥兒聽他爹語氣嚴厲,卻是不覺心生懼意,當下將小腦袋縮進季竣灝懷裡,不敢擡起頭來。荼蘼在旁看了,卻是不免一笑,過去憐愛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段家兄妹見他們一家自顧說話,不覺有些侷促。這等局面,本該是由段杼昀來搭話的,只是段杼昀性子老實淳厚,不善言辭,加之有荼蘼在一邊,更弄得他幾乎連話也不會說了。
季竣廷一直冷眼旁觀,此刻見段杼昀神色侷促,臉色通紅,想說又不知該說甚麼。心卻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原先在廳時,他眼見段杼昀一雙眼只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荼蘼,心便有幾分不快,認定此人乃是一名登徒子。此刻再看他的表情,這才現,這位表弟原來並非有意輕薄,而實是老實到連掩飾都不會。這麼一想,他倒不覺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來。
因咳嗽一聲,笑着叫了一聲:“杼昀!”
段杼昀見他開口,心不禁一陣感激,他其實已尷尬了半日,兩個妹妹也早暗地裡給了他無數白眼。只是季家人不對他說話,他也實在不知該說些甚麼好,只得僵持着。此刻得了季竣廷這一聲招呼,當真是比撿了個金元寶還要開心。當下恭聲迴應:“二哥!”
季竣廷看他那樣,不禁又是暗暗搖頭,當下笑道:“杼昀,我們走了這一遭下來,我嫂子與妹子也都有些累了,不若尋個地方坐下歇息一回,也好閒聊閒聊!”
段杼昀忙點頭應是。移目四顧了一下,正猶疑着該去哪兒小坐,他後頭的段家六小姐段雯已含笑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五哥,二表哥既然要尋個地方小坐,我們便去院子西面的綠萼亭罷,此時正宜賞梅,那裡可是再好不過的地兒了!”
她口說着話兒,一雙含情的杏眸已脈脈的投向了季竣廷。段杼昀被她這一提醒,才恍然道:“不錯不錯,綠萼亭甚好!”他說着,便向季家諸人做了個手勢,引了衆人一路過去。
綠萼亭,位於梅林央,因段府花園並不如何大,所謂的梅林也不過是數十顆梅樹而已,不過梅林央的亭邊上,卻有一道流水潺緩而過,水面清晰的倒映出梅花橫斜的枝幹,及枝上朵朵綻開的紅梅,倒也別有一番意趣。小巧的亭角四周,各掛了一串甚是精緻的銀鈴,時有風過,便出叮叮噹噹之聲,分外清脆悅耳。
亭子正面高掛牌匾:綠萼亭,兩側對聯卻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韓璀看着,忍不住讚了一聲,回頭向荼蘼笑道:“此時尚是日間,已覺清雅。若真到了夜間月色明亮之時,想來景緻更是佳絕!”荼蘼便笑着應和了幾句。
那邊段雯已欣欣然道:“表嫂和妹妹若有興致,今晚不妨留下,我們便在這亭子邊上賞梅飲酒。說起來,我也是最喜歡這裡了呢!上回京‘雲英詩社’輪到我做東,我便是稟了爹爹,將宴席擺在了這裡,衆姐妹無不誇這裡是個好地方呢!”
荼蘼是何等精乖人物,一聽她張口便說起了京的“雲英詩社”便知她有意在自家二哥跟前炫耀,但她也並不揭露,只是順着她的口氣故作驚歎的說道:“六姐姐原來竟是‘雲英詩社’的成員之一麼!”她口說着,便悄悄拿眼角掃了季竣廷一眼。
她從前還曾做過“雲英詩社”的社長,對於這個詩社自然瞭解得緊。所謂雲英,指的便是雲英未嫁的少女。這個詩社乃是玉京公卿之家的閨閣千金閒暇無事之時辦了起來的,至今也已有了數十年的時間。不過重生之後,她對於這些無聊的勾當也早沒了興致。既不打算與人成日裡談論京各家的年輕男子,更懶得去與那些女子勾心鬥角、爭奇鬥豔。
季竣廷仍是一逕微笑不答,隻立在一邊聽着她們說話。
段雯得了誇獎,不覺更是開心,因道:“‘雲英詩社’其實並不難入,作詩也不如想象的那般困難呢。妹妹若是有意,我可以引薦你入社,保你喜歡呢!”
荼蘼又是一笑。敷衍道:“多謝六姐姐了!”
衆人在亭內坐下,便有段府丫鬟送了茶水點心來。因畢竟是冬日,還不忘取了火盆燒了起來。經了剛纔的那一番話,段雯便自以爲與荼蘼熟了起來,因笑吟吟的坐在荼蘼身邊,扯着她只是談論詩社的一些趣事,又將自己前些日子作的詩吟了給荼蘼聽。只是一雙明媚杏眼卻時不時的偷偷覷向季竣廷。每每與季竣廷目光相遇,又都赧然低頭,一副羞怯模樣。
荼蘼看她模樣,倒也不覺心好笑,因不急不緩的喝着茶水。吃着點心,不時擊節讚一句:“好詩!”愈使得段雯好一陣飄飄然。
與她相比,段家的五小姐段玫卻是安靜了許多,靜靜坐在一邊,安然不動。
段雯膚色白淨,一張小巧精緻的雞心臉上五官嬌俏明媚,看着便是一副純真而無心計的模樣。這位五小姐卻生了一張典雅玲瓏的瓜子臉,柳眉杏眼、瓊鼻嘴脣,自有一番沉靜溫的大家閨秀之氣。雖不及妹妹的嬌媚,卻也另有一番美態。
衆人在亭坐了一刻,季竣廷便與段杼昀攀談起來,段杼昀無甚心機,壓根無需他盤問,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盡數說了出來。及至午時,便有丫鬟來請,說是前廳已備好了午飯。衆人這才起了身,往前廳而去。一時用罷了飯,各自又說笑了一回,方纔回了府。
荼蘼纔剛回了院子,便使了明秀過去請季竣廷來,不一時季竣廷便也過來了。荼蘼見了他,便笑吟吟的歪頭望他。季竣廷失笑:“鬼靈精!”便過去在她對面坐了。
荼蘼撲哧一笑,調侃道:“二哥,你看六姐姐和五姐姐哪個更好些?”
季竣廷提起茶壺爲自己斟了茶後才搖頭無奈道:“你這丫頭!”
荼蘼見他態度淡然自若,全無一絲擔心的意思,不覺疑惑:“二哥,你一點也不擔心?”
季竣廷一面喝茶,一面道:“荼蘼,你可知三舅父如今在打甚麼主意麼?”
荼蘼理所當然的搖頭,事實上,她此時請季竣廷過來,也正是想要打探點消息出來。
季竣鄴並非長舌之人,斷然不會同她說起這些。季竣灝雖成日在外,卻性格疏懶,對於不相干又不入他眼的人與事,他是聽過就忘,少有放在心上的。而季竣廷雖然回京不久。但他自有一幫京內同窗,爲人又精細,往往能於無聲處聽出驚雷來,何況他對自己又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事尋他來問,自是最好不過了。
“京內盛傳,聖上已在考慮立儲,我看三舅父的意思,是打算等儲位一定,便在兩個女兒之擇出一人,許配太子爲良媛!”季竣廷神態自如:“因此三舅父纔會在年尾匆匆使人接了兩個女兒來京,而據我看來,三舅父怕是比較意段玫!”
荼蘼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段雯與段玫二人皆是庶出,論起地位,自然無法與嫡出之女相比,想要嫁爲太子妃,確也有些困難,但憑二人身世、容貌,作個良媛卻是綽綽有餘了。她偏頭想了一想,忍不住一笑,信口道:“肅親王真好福氣!”
對於段杼昀,她卻是不大在意的。母親與三舅父雖是同母所出,感情也頗爲不錯,但她是絕不會同意將自己嫁入妻妾衆多,子女各懷機心的段家。
季竣廷忽然聽了這句肅親王真好福氣,卻是猛然一怔,靜靜看了荼蘼許久,才忽然問道:“荼蘼,你是否覺得,這次聖上所立的太子必是肅親王無疑?”
荼蘼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說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