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當然是不肯和焦雲尚一起去留各莊看戲的。她要自、己、去!楊鴻自然是——不準!
萬一嬌滴滴的小妹落在杜家的虎狼窩裡怎麼辦?
楊鴻很是不解,爲何雁回忽然就對焦雲尚如此冷淡了。一個失憶,過往的一切情分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嗎?他心說,失憶這個東西,委實可怕呀!
他道:“明明上次看戲時,你還對人家挺親熱。”
“哪有?”楊雁回不承認。忽然又想起那日,額,她好像很親暱的幫人家帶正了髮套。要不是楊鴻說起,她自己都忘了。可她不是故意的呀,她就是順手……順手就做了呀。身體的本能反應而已!
如此說來,以前的雁回和焦雲尚的關係非比尋常啊!
楊雁回忽然覺得,自己很可能要做負心人呀!可她真的就是對焦雲尚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嘛,她總不能繼續裝作有意思啊,欺騙人家的感情多不好!
楊鴻又道:“既然你不想去看戲,那不如我們接着談談早上大哥對你說的那件事。”
“我沒說我不想去看戲呀!”
“雁回,那個女學……”
“不上了!”雁回嘟着嘴,一臉委屈。
楊鴻看妹妹如此難過,頗爲不忍,又勸了幾句:“不上女學,咱們還可以上村學不是?趙先生既瞧不上咱們,咱們也不稀罕給她交束脩不是?況且……女兒家的聲譽重要,你說是不是?”萬一趙先生哪天發起瘋來,把她兒子思春的事賴在雁回頭上,再鬧個人盡皆知怎麼辦?何況趙先生很可能已經在心裡默默的將此事全算在雁回頭上了。作爲哥哥,他很替小妹不平。他妹子就是漂亮呀,就是可愛呀,就是招人喜歡呀,就是可人疼呀,這又不是妹妹的錯!
楊雁回便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主動退學,總比日後被先生尋個由頭攆了去強。”
小妹近來忽然變得心思通透,交流起來毫不費力,楊鴻還有點不習慣了。他還以爲,她此刻應該傻呆呆的,不明白他爲何勸她退學哩。
“果然是長大了。”楊鴻寵溺的摸摸妹妹的頭髮,很有種老懷安慰的感覺。
“哥,若是在村學不方便的話,我想好了,我還可以在家……”
“學、女、紅!”“寫、話、本!”
兄妹兩個齊聲道!
楊鴻的臉瞬間黑了。他覺得他很有必要和妹妹談談心。
楊雁回已經起身跑了:“哥,我腿疼,我要回屋歇着了,我不吵你讀書了。”
楊鴻嘴角抽了抽,腿疼你還跑這麼快……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他的妹妹是怎麼從寫一篇大字都要拉着他的袖子垮着臉嚷手疼,忽然間就變得一門心思想去寫話本了呢?
……
下午,胡喜梅來看楊雁回,楊雁回忙招呼她來自己屋裡坐了,又叫秋吟奉茶。秋吟上了茶後,十分歡喜的拉着杏兒就要往後院去,還道:“走呀,我帶你去瞧瞧後頭那隻大公雞,可有意思了。”說完了,她纔想起來去看雁回。
楊雁回便道:“去吧。”
胡喜梅也對杏兒道:“去吧。”聲音柔柔的,讓人聽着極舒坦。
於是,杏兒蹦蹦跳跳的跟着秋吟去了後院。
胡喜梅從前雖和楊雁回相處融洽,但也沒到了一日不見便要黏在一起的地步。主要是,自從杜氏姐妹去了趙先生的女學後,她便分外想念雁回。
昨兒雁回去上了一回課,她便覺得,她果然和雁回親近了好多呀。誰叫她們倆都是杜氏姐妹的嫉妒對象來着?
胡喜梅打量了幾眼楊雁回屋裡的月洞門式雕花架子牀,又摸着吊在上頭的藕荷色遍地撒花紗帳,讚歎道:“你的牀真好看,回頭我跟娘說,我也想要一張牀。我屋裡只有火炕。”
“火炕暖和,到了冬天,這牀就不如炕了。你若是喜歡,就在炕上裝個月洞門罩豈不更好。”楊雁回一邊整理楊鶴丟到她屋裡的話本一邊道。咦,聽起來,胡喜梅在婆家的日子果然很不錯呀。居然敢跟婆婆開口要這要那。
胡喜梅也去了書案邊,幫她一起整理:“是按着順序,把同一部小說整理到一起麼?”
楊雁回道:“是呀。聽說留各莊今兒個在唱大戲,喜梅姐不聽戲,到幫我來收拾話本。”
“別提了”胡喜梅道,“戲臺子就搭在我家邊兒上的打麥場,咿咿呀呀的,吵得人腦瓜子疼。我就跑出來瞧你來了。我跟你說個事兒,比戲臺上熱鬧多了。”
楊雁回淡淡道:“說吧。”心裡卻樂開了花。
“杜清芬和杜清芳倒黴了,姑娘家家的,被自己老子拿着雞毛撣子按在院子裡抽,疼得嗷嗷叫,臉都丟盡了。”胡喜梅一掃方纔的溫雅端莊,一臉的興奮,說話時,眼睛裡直放光。她對這姐妹倆實在是同情不起來呀。
楊雁回便問:“那姐妹倆爲何被父親這般責打?”
胡喜梅問道:“你真不知道?”
楊雁回搖搖頭,她確實不知道呀!
於是,胡喜梅便將昨夜發生的那場奇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昨晚正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之時,杜家魚塘上空忽然連續落雷,一個接一個的閃電亮起。連平時給夥計歇息的草棚子都讓大風吹倒了。
杜家父子兩個都不想在這天氣出門,只喊了夥計盯着魚塘。夥計見了這光景,自然是覺得自己的命比東家的魚重要,硬是給嚇跑了。有幾個大雨晚歸的人,看到魚塘上邊的情形,覺得甚是蹊蹺,回去後直對家裡人說,怎麼老天爺不劈別人家,只劈杜家的魚塘呢?
杜家在留各莊的人緣很差,很多人頂着大風出來瞧熱鬧。眼瞧着沒一會子,那雷又不劈杜家的魚塘了。有膽子大的人摸到了魚塘那裡,發現杜家魚塘的魚好多都蹦出來了。於是,就有人摸黑開始偷魚。也不知怎地,還有人滿村喊起來了,說是杜家魚塘的魚自己蹦出來啦,大家快去捉魚啊,晚了就沒了。這一嚷嚷,弄得好些人都知道了。
留各莊裡有些心黑的混賬東西,還有些素來看杜家不順眼的半大小子,便趁着天黑,披了蓑衣,戴了斗笠,冒雨去了魚塘,你一簍子我一簍子的偷魚。
等到杜家父子發現情況不對,往魚塘裡去時,卻莫名其妙遭人偷襲,後腦勺一人捱了一下,昏過去了。後來,還是有些村民實在看不過去,發了善心,將他父子兩個擡了,送家裡去了。
杜家此次損失不小。魚塘裡的魚被人偷去了三百來斤。且因昨晚夥計跑了,沒人排水,魚塘裡死了好些魚。
今兒個一大早,杜家人齊齊去了魚塘,跑去魚塘看熱鬧的村民也自是少不了。大家這才發現,哪裡是什麼閃電劈杜家的魚塘。那魚塘四周,分明落了好些花炮、二踢腳之類。只是能在這樣大的風雨天點燃這東西,還能扔到魚塘來,也真是奇了。怪不得別人遠遠看了,還以爲杜家魚塘裡總是被老天爺劈呢。
只是昨夜一場大風雨,四周什麼痕跡都給沖刷的乾乾淨淨了。加之夜色深濃,沒人瞧見究竟是何人乾的這事。
至於那些偷魚的,由於人多,杜家人連告官都沒法子。官府還不至於爲了他們家幾條魚,就大張旗鼓來到鄉村抓許多村民回去問案。
杜家自然不想放過往魚塘裡丟二踢腳的混蛋,何況有幾個二踢腳落了水,炸死好些魚呢。但因並不知是誰幹的這缺德事,一腔怒火也不知該衝哪個發。
偏巧此時杜清芳眼尖,發現倒着的茅草棚角落裡埋着個藍布袋。她上前把那藍布袋扒拉了出來,大聲朝他爹邀功道:“爹,我知道了,肯定是楊家人乾的。這不是咱們投到他家魚塘的砒霜嗎?肯定是他們落在這了。”
一句話喊完,周遭人都愣住了!
杜家父子的表情,簡直精彩極了。
一個夥計上前拿過那個藍布袋,道:“這是我帶來的蛋炒飯,原本是打算半夜裡吃的。”
杜清芳卻大聲道:“不可能,這布袋我認得,這還是我縫的呢,肯定是楊家人乾的!”
圍觀的村民鬨然大笑。恰在那時過去瞧熱鬧的胡喜梅和羅晚霞,笑得肚子都疼了。
衆人都指指點點,直說,早聽說杜家給青梅村楊家的魚塘投毒了,不想竟是真的。
杜清芳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錯了話。
那魚塘的夥計已當衆將藍布袋拆了,倒出裡面的蛋炒飯來。
衆人笑聲更大,直說杜家人做賊心虛。這種藍布多得很,實在太常見啦。
杜父將魚塘的事交代給夥計,着他們趕緊將魚塘裡的水換了,隨後便領着一家人,灰頭土臉回了家。
他一腔怒火終於尋到了由頭髮作。因怨怪女兒太過愚蠢,兩次在人前說漏嘴,竟命兩個女兒在院中跪了,進屋提了雞毛撣子出來,狠狠教訓了一頓。直打得芬芳二人連聲尖叫,鬼哭狼嚎似的,攪擾得四鄰不寧,又引了許多人來看笑話。
最後,還是村裡一個輩分挺大的白髮老大娘出來說情,杜父這才停了手。芬芳二女已被打得瑟瑟發抖,面色慘白,半跪半趴在地上,根本無力起身。
其實兩次說漏嘴的都是杜清芳,第一次還叫杜清芬好歹把話圓過去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是沒落了口實。可她二人日日形影不離,杜清芳第一次說漏嘴時,杜清芬就在邊上。她純屬被連累,這才和妹妹一起捱了這頓好打。
末了,胡喜梅還捂着嘴直笑,對楊雁回道:“那杜家姐妹倒也是奇了,明明是雙胞胎,可那杜清芬心機狡詐,有頭腦、有手段,杜清芳卻笨成那樣。我們村裡人都說,杜清芳腦子裡缺根筋。”
楊雁回沒有閒心同情這姐妹倆。她寧可去同情那些才遭了災的素不相識的鄉民。聽胡喜梅這麼說,便道:“活該!他家與人結怨甚多,早晚有人收拾他們。竟然還想將事情賴在我家身上,真是賊喊抓賊!”
她心說,大哥畢竟是做不來那趕盡殺絕的事。若是真的想法子將那包砒霜投到了杜家魚塘,那魚塘裡大大小小的魚全都得死絕了。杜家交不出老主顧訂的貨不說,還要嚇跑新主顧。
現下杜家雖說損失慘重,但也不至於真的就此毀了。
何況那砒霜也不能投進去。真要那樣,楊家學着杜家做了犯法的事不說,查出來只有倒黴的,那名聲也得跟着一塊黑了。衆人茶餘飯後談及此事,只會說杜家給楊家投毒,楊家又給杜家投毒云云。或許楊家人因是反擊,名聲不至於爛到杜家那地步,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反正幹得都是旁人眼裡的黑心事。
不過杜清芳蠢笨到如此地步,當衆敗露了自家做的“好”事,只怕大哥也沒料到吧。真是意外之喜啊!
咳咳,不過麼,大哥一人肯定是做不來這些的,怪不得要去找焦雲尚幫忙。焦雲尚果真是身手了得啊。可是,楊雁回垂下頭,心中有些忐忑。大哥欠了人家這樣大的人情,該怎麼還呀?不會拿她去還吧……
要那樣,算她瞎了眼,還以爲他是個好哥哥。哼,她差點都要忘了,大哥上午那會兒還撮合她和焦雲尚來着。
胡喜梅說完了今兒個瞧過的好戲,又專心幫楊雁回收拾書,她道:“雁回,我瞧着這書像是在櫃子裡擱久了。今兒個天好,咱們去曬書吧?”
楊雁回這纔回過神來:“額?好,曬書。”
兩個女孩兒一人抱着幾本書往院子裡去,楊雁回還朝着後院喊秋吟幫她擡個長條凳出來。
便在此時,一個高大肥胖的中年漢子,一手持了荊杖,一手跟老鷹捉小雞似的,半拎半拽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單薄少年進了楊家街門。
那少年只穿了一身上灰下白的薄裋褐,被人反綁了雙手,加之身形瘦小,看着着實可憐。
於媽媽正在院中劈柴,見這兩人進來,忙直起身子:“你們怎能亂闖私宅?”
中年漢子也不答話,只把少年往院子當中一推,那少年“噗通”一聲,便跪在了青磚甬道上。
楊崎被驚動,忙出了屋子。楊鴻只隔着窗戶向外看,根本懶得出去。楊鶴不明所以,也出了屋子來問情況。
胡喜梅和楊雁回雙雙縮回了屋檐下。秋吟和杏兒拖了個長條凳來到檐下,見此情形,她二人便放了凳子。秋吟來到雁回身邊,低聲道:“小姐,這杜家父子怎麼來了?”
原來是杜家父子。楊雁迴心下頓時明瞭。是怕楊鴻拿着砒霜做證物,再尋幾個留各莊的村民做證人,去縣衙告發了他家乾的黑心事吧?杜家若真因此事吃官司,那勢必要吃牢飯了。好端端的往人家魚塘裡投毒,可不是什麼小罪過。
杜父名喚杜豐收。這杜豐收分明是拽着兒子杜清生,向楊家討饒來了。
早有眼尖的村民招呼了好些人,一起擠進了楊家街門來看熱鬧。
杜豐收也顧不得臉面了,見了楊崎直往下拜,口中叫着:“楊大哥,都是我教子無方,我帶着孽子,給你老賠罪來了。”
楊崎有些發懵,看着比自己還年長一些的杜豐收要給他磕頭,唬了一跳,忙上前將人攙了:“兄弟,使不得,這是折我壽呢。”說完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到底誰大啊……
杜清生面色惶恐,哆嗦着脣道:“楊大伯,都是我眼紅你家的魚賣得好,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你老高擡貴手,就放侄兒一馬吧……”
杜豐收擡手給了兒子一荊杖:“你個小兔崽子,你還敢求饒?”
那一荊杖沒放水,直痛得杜清生嗷嗷直叫。
楊雁回和胡喜梅站在檐下,冷眼看着這父子兩個演戲。楊鶴面上也是冷笑連連。
杜豐收狠抽了兒子一記後,又罵道:“來時我怎麼說的?是讓你來討打的,不是讓你來討饒的!”說着,給兒子鬆了綁,又將荊杖遞給他。
杜清生雙手捧了荊杖,高高舉起來,奉給楊崎:“楊大伯,都是小侄的錯,小侄不該胡亂玩那捉弄人的把戲。您老重重責罰小侄吧。小侄絕無怨言。”
楊崎這時候纔回過味兒來了,心知這父子兩個是來討饒的。他就此放過吧,自是不甘心。聽聽這說得什麼話,這是來討饒的麼?竟將投毒這樣的事,輕飄飄說成了小孩子不懂事作弄人玩。可真要他打人吧,也是下不去手。心中深感爲難!
楊鶴很懂得替父分憂,上前兩步,對跪着的杜清生道:“我爹向來身子不大好,手上無甚力氣,你讓他動手打你,分明就是在折騰他老人家。身爲人子,我理當爲父分憂,還是我來吧。”說着,就要去拿荊杖。
楊鴻此時纔開口:“二弟,不可胡鬧。”
楊鶴訕訕收回了手,一臉的不甘心。多好的機會呀,不打真是浪費了。
楊鴻出了屋子,疾步行至杜豐收面前,躬身施禮道:“杜老闆好,晚輩未能及時相迎,實在失禮,還望您莫要見怪。”態度實在是客氣有禮極了。
杜豐收忙道:“這是大侄子吧?有日子不見,都長這麼高了!”
楊鴻直起身子,又道:“杜老闆方纔說的一番話,晚輩都聽到了。原來我家魚塘遭人投毒,全是令郎一時激憤所爲。”語氣甚是和氣。
杜豐收忙道:“正是正是,這個糊塗蛋,怎能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又轉頭去看楊崎,“我今兒個才知道了這事,便帶了他來向楊大哥請罪。楊大哥只管狠狠打,打死算完。省得他活着給我丟人。”
不待楊崎開口,楊鴻便溫言笑道:“杜老闆此言差矣。咱們杜楊兩家非親非故,我爹又怎能管教你杜家兒郎?六歲孩童常背的《三字經》裡也說,‘養不教,父之過’,可從未說過,‘養不教,同行之過’。”
楊崎身體不好,怎麼可能打得動杜清生,真給他幾下子,弄不好,反要把自己累出病來。看樣子,楊鴻是不會動手的,也不準楊鶴動手。閔氏像是不在家。但今日不讓楊家順口氣,只怕回過頭他們就要去告官。
杜豐收想到這裡,便咬牙道:“大侄子說得對,如此孽子,本該我自己教訓纔是。”
他取了兒子手中的荊杖,掄圓了胳膊,一杖抽在兒子背上,杜清生疼得渾身一顫,上身便傾了下去,口中叫得殺豬一般,直求楊大伯饒命。
楊鴻攙了楊崎,道:“爹,兒子扶您到那邊坐下,您才受了風寒,不能久站。”
秋吟很有眼力勁兒的拖了長條凳過來,擺到了堂屋前頭,楊鴻便扶楊崎坐了,自己侍立一旁。
杜豐收又是一荊杖,狠狠抽在兒子臀上:“你還不閉嘴,再敢求你楊大伯饒命,我非打折了你的腿!”
杜清生再不敢求楊崎救命,只是一直痛得嗷嗷叫,可又不敢躲,只能半跪半趴着,任由父親當衆笞臀。一張臉,也不知是疼得還是臊得,紅的要滴出血來。
杜豐收一來不好當衆耍滑頭,二來不敢惹怒楊家,雖是心痛不已,卻又不敢放水,只將個荊杖抽得啪啪作響,把兒子當成沙包來打。
二十幾杖過後,楊崎面露不忍,正要開口,楊鴻便低聲道:“爹,坐了這許久,可是口渴麼?孩兒去給你倒茶來。”
秋吟早準備好了,捧了茶過來:“老爺,茶在這裡。”
好像嗓子是挺乾的,這一覺被人吵醒,到現在還沒喝口水呢。楊崎便接來茶喝了。
那邊廂,一盞茶的工夫,杜豐收已經又抽了兒子十來下。
杜清生疼得死去活來,又叫了起來:“楊大伯,楊大伯,侄兒真的受不住了,你快幫侄兒求求情吧。”
楊崎心軟的毛病又犯了,實在是瞧不下去了,又欲開口,楊鴻便道:“爹……”
楊崎低聲叱道:“閉嘴,看了許久笑話了,不許再胡鬧了。”
楊鴻這纔不說話了。
楊崎起身上前,攔下杜豐收,道:“行了行了,你就這一個兒子,真要將他打死不成?”
杜豐收這才扔了手裡的荊杖,恨聲道:“我真是恨不能打死他。盡給我辦些丟人現眼辱沒門楣的事。”
楊崎又去扶杜清生起來,還對杜豐收道:“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半大孩子最是年輕氣盛,做錯事也是難免的,捉弄人也時常失了分寸。你就饒了他這一遭吧。”
杜豐收朝兒子一瞪眼:“還不謝謝你楊大伯?”
杜清生這才哆嗦着脣道:“小侄多謝楊大伯。往後再不敢了。”
楊崎手上沒力氣,攙不動他,偏杜清生被打狠了,臀腿上這會兒沒一處好肉,根本起不來身。
杜豐收一腳踹了過去。杜清生身子一栽,臀部着地,又疼得殺豬一般叫喚。杜豐收罵道:“畜生,也不看你楊大伯禁不禁得起你那一身百十斤重的臭肉,還不自己滾起來。”
杜清生只得伸手攀住了身邊的石桌,咬着牙,哆嗦索索站了起來,只覺得身後油潑過一般,火燒火燎的痛。一旁圍觀的青梅村村民,無一人伸手相扶。衆人雖有不忍看的,卻也有指指點點笑話他的。
杜清生只能紅着臉,低了頭,不敢沖人羣發作。
杜豐收又對楊崎道:“楊大哥,我真是恨不能宰了這兔崽子,可我……我到底就這一個兒子……倘若他出事,我便斷了香火……”
杜清生聞言,雙膝一軟,又朝楊崎跪了下去:“楊大伯,你若還生氣,只管再打小侄,小侄絕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求你老人家高擡貴手,千萬莫去告官。”
鬧騰了這一場,杜家也算給足了楊家面子。更何況,楊崎看着杜清生的樣子,早已心生不忍,便對杜豐收道:“我們並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人家,此事便算揭過去了。往後咱們兩家便應當和和氣氣的。俗語說,和氣生財。前兒個清生那藥一下,咱們兩家都鬧心,夥計們也被折騰的沒好日子過。往後再不能有這種事了。”
杜豐收慚愧道:“楊大哥教訓得是,我將這小畜生帶回去後,必定嚴加管教,往後再不叫他生事。”又朝兒子一瞪眼,“還不給你楊大伯磕頭,多謝他饒了你這一遭。”
杜清生忙又去磕頭。楊崎直道:“使不得,快起來。”
一番唱唸做打完畢後,杜豐收又半拎半拽着兒子去了,杜清生這回是一路嗷嗷叫着,一瘸一拐走出的楊家大門。
好戲收場了,村民們這才離去。
衆人方散了,董家接喜梅回去的騾車也到了。胡喜梅看了一場好戲,帶着杏兒,心滿意足的走了。
楊崎只覺得更疲累了,楊鴻兄妹三人將他扶進屋,照顧他吃藥歇息後,便退了出去。
楊雁回跟着楊鴻去了他房間裡,問道:“大哥,杜家魚塘出現的那個藍布袋,到底是巧了呢,還是你故意留的?”
楊鴻道:“自然是我故意的。不過是想叫杜家人知道,做這事的是我楊家,莫去冤枉了別人。順便警告一下,莫以爲咱家好欺。再有下次,還有更厲害的等着。誰知他們家怎地生了那麼笨的一個姑娘,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這以暴制暴的手段,真是簡單粗暴啊。楊雁回感嘆了一下,又問道:“杜家魚塘的夥計,爲何知道那布袋裡是什麼?”
楊鴻道:“那個小夥計,以前在焦師父拳房裡學過一年拳腳,和小焦關係鐵着呢。小焦有事,他定會相幫。這次小焦幫了咱們大忙,回頭咱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楊雁回不想跟楊鴻談論焦雲尚,連忙轉過話頭,問道:“大哥,你還告官麼?”
楊鴻道:“爹都說算了,我還能怎樣?何況我瞧着杜豐收是着實了打的,沒有放水。他要是敢放水,我自然不會饒了他們。”
“哈哈哈”楊雁回不由笑道,“我瞧着大哥也是個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