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白很少對家裡的奴僕發脾氣,但這次卻是大動肝火。現在是阿四回來了,跟着楊雁回一道去了馮家的丫鬟媳婦子都回來了,唯獨雁回沒回來。不對,除了秋吟。那丫頭被馮家人留了下來,估摸着是在照看雁回。
他指着面前一衆人,怒道:“你們就是這麼伺候主子的?奶奶還沒回來,你們就敢回來?!奶奶在安國公府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一番話唬得衆人都跪了下來。大家都還記得,她們的爺可是一員武將。雲香和翠微也不見了平日裡的威風,跟着一同跪了下來。
俞謹白厲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雲香爲難道:“爺,有些話只能……”
俞謹白立刻會意,便對衆人道:“你們都先下去,讓雲香和翠微回話。”
衆人生怕這時候再惹了俞謹白不痛快,忙不迭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雲香這才道:“回爺的話。今日我們在安國公府,起先是宴席散了,溫夫人卻說有事想與奶奶單獨說幾句,奶奶不疑有他,只以爲是說馮家二房的事,便留下了。原本蕭夫人也想留下來,只是溫夫人卻勸她回去了,說那些話只好說給奶奶聽,不好說給蕭夫人聽。蕭夫人便也走了。溫夫人後來連我們幾個也都打發出去了,說那些話只能說給奶奶聽,所以,只有秋吟留在府裡伺候奶奶。奶奶沒防備,我們也沒防備。奶奶讓我們先去外頭等着她,她說幾句話就出來了,我們也就出去了。誰知她就再也沒從馮家出來了。”
俞謹白問道:“你們就沒進去要人?”
翠微回道:“我們是想進去,可……可馮家人不讓。”
俞謹白又好氣又好笑:“馮家人算老幾?他們扣着奶奶不放,你就不能進去要人麼?”
翠微道:“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可馮公爺後來出來了,說……說爺必須親自過去接人,否則就是蕭夫人去了,他也不會放奶奶出來的。他還有好些事,要跟蕭夫人說道說道呢。”
雲香也道:“馮公爺都這麼說了,我們還怎麼鬧?這事只能先悄悄的辦,不能鬧出大動靜來呀。萬一鬧大了,事情傳出去,爺和蕭夫人都會有麻煩的。”
“我們能有什麼麻煩?”
翠微急道:“爺還沒聽明白麼?馮家的人留下奶奶,根本不是爲了什麼馮家二房的事。他們是要爺親自去接奶奶,他們是要……”翠微說不下去了。
俞謹白陡然清醒過來:“我知道了。”
翠微又道:“馮家人遲遲不放奶奶出來,後來,雲香便攔着家裡頭的人,叫他們別在安國公府門前鬧起來,免得惹人注意。我便去尋蕭夫人幫忙。結果,蕭夫人聽說是這事,也不知該如何辦了。”
“那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翠微看了俞謹白一眼,道:“她說……叫爺自己看着辦。”
俞謹白頓時光火起來,聲音陡然一高:“還有這樣辦事的?這是我自己看着辦的事麼?當初她把我扔到育嬰堂時……”
雲香忙道:“爺,小心隔牆有耳。”
俞謹白道:“有什麼有!有的話,咱們三個早聽見了!”但他到底什麼也不敢再說了。
這個宅子裡,知道他秘密的不算少。阿四、阿五、雲香、翠微、宋嬤嬤。秋吟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就要問雁回了。如今還有個林妙致。
蕭桐派到這個宅子裡的人,還有帶來過這個宅子裡的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別的不敢保證,至少能保證,都很安全,很可靠。不過她保證的雖好,卻依舊出了阿四阿五那樣的事。
至於林妙致,她還想爲林典史真真正正討個公道回來,不會坑他們。何況,他也跟林姑娘有過交情,知道她很可靠。
但是,新來的這些人,都是一些不知情的人,爲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所以,還是收斂些好。
……
蕭桐此時也是一肚子火。她摒退了左右,開始對着方天德算賬。
“你就別再跟我打馬虎眼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是馮世興那個架勢,忽然間就好像明白了謹白的身份。不是你說的,還能是誰幹的?”
方天德原本想糊弄過去,但看樣子是糊弄不過去了,便道:“沒錯,是我跟他說的,我說謹白長得像俞重恩,所以你纔將他收爲義子!”
“你都說謹白長得像俞重恩了,他能不多想?上一回,他特特選了那麼個時候去俞宅。結果知道了謹白的生辰。後來,他又去育嬰堂問過謹白是幾時被人遺棄在那裡的。這就等於只差一層窗戶紙,就能捅破謹白的身世了。”
蕭桐越說越氣,最後更是道:“方天德,老孃跟你沒完!”
方天德也不幹了,他覺得,他絕不能在這件事上,繼續縱容老婆了,他道:“你跟我沒完?你還真打算瞞老馮一輩子?!你不光自己瞞着他,你還不許我說實話。我已爲此心存愧疚多年了,你還要我如何?現在你是要幹什麼?你想弄倒範佩行。範佩行和太子是一路的,你就連太子也想弄下去。我是方家的一家之主,我是長兄、是大伯。你幹這種事,若出了岔子,方家就都被你玩完了!我有說你什麼?還不是你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起來,別的有爵之家,榮辱多系在身爲一家之主的男人身上。男人飛黃騰達,全家都跟着沾光。男人若是行差踏錯,全家人都要跟着遭殃。而方家,這時候卻是反着的。扶持薛皇后登位,和宮裡邊聯手除掉太子,都是蕭桐的主意。可是方天德除了幫蕭桐,也沒有太多法子。蕭桐不是一般的婦人,方天德不幫她,她一樣有能力動手。方天德不能阻止她按照計劃一步步進行下去,便唯有幫他。否則,蕭桐若失敗了,先不說他方家一樣會被連累,便是想想蕭桐要完,方天德也怪受不了的。
蕭桐也早知道,其實她和方天德之間,始終是她欠方天德更多。如果不是因爲她,方天德是不會冒險做這些事的。所以,聽了方天德這麼說話,蕭桐的氣焰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方天德又道:“再說了,你要做的事這麼危險,爲的是誰?憑什麼他馮世興就可以毫不知情,安安穩穩做他的都督?”
蕭桐徹底沒聲氣了。沉默半晌,卻也只能憤憤不平道:“便宜馮世興了!竟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要不是因爲這時候鬧出來不好看,我非打上他府裡去。”
方天德卻是嘆息一聲,道:“我看哪,我們兩口子等着他打上門來吧。”
“他有臉跟我鬧麼?也不想想,弄成這樣到底是爲什麼”蕭桐冷笑,“他敢爲這個找我麻煩,我讓他好看。我瞧他不順眼很多年了,早想痛揍他一頓了。真不是個男人!”
方天德道:“你先別忙着說氣話了。有鬧騰起來的時候。目下最要緊的,還是千萬別鬧起來。否則,是要惹大亂子的。”
……
楊雁回一整夜沒回來。俞謹白進不了京城,也只能耐下性子,先等了一晚上。只是這一晚,他是徹夜未眠。也不知道馮家那邊到底要做什麼。難道他不往馮家去,他們還真的不放過雁回了麼?
可如果去了馮家,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一大早,俞謹白還未能進得城門,便已有蕭夫人派來的人來尋他。蕭桐的意思,也不過是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千萬別在安國公府鬧起來。這種時候,如果這樣的事傳了出去,就什麼都完了。
俞謹白氣惱道:“我去什麼安國公府?我要去鎮南侯府找蕭夫人!憑什麼這事要丟給我一個人!”這件事還是要蕭桐幫忙纔好。
豈料那被蕭桐打發出來的人卻道:“俞僉事爲這個事找我們夫人做甚?夫人就是這個意思,說此事她也沒轍,還說,俞僉事無論想怎樣都好,但是千萬別真的鬧的馮家鬧出個動靜來就好。”
俞謹白聽得一陣窩火。事到如今,蕭桐不去馮家,竟然叫他自己去。乾孃這事兒辦得真是太仗義了!
不滿歸不滿。俞謹白卻也只得自己硬着頭皮來到安國公府。很快,他就被馮家的小廝引着,來到馮世興的一處書房裡。那地方說是書房,實則是一處單獨僻出來的小院子,只是那屋子裡多了一排排的書架罷了。
俞謹白被引到一把交椅前坐下,有有人奉上了果品茶點後,便退了下去。整個書房,便只剩了他一個人。安靜的着實過分。
俞謹白左等右等,不見人來,頗爲不耐煩。就在他無論如何都坐不住,起身要離開書房之際,馮世興終於姍姍來遲。
馮世興面色不大好,俞謹白估摸着,他也是一晚上沒睡。
俞謹白起身問道:“馮公爺,貴府留我家雁回做客的時間,似乎有些太長哪!我來接人了,我們家雁回到底在哪?”
馮世興細細瞧着他,口中只是道:“你放心,她很好。”
俞謹白冷笑,道:“被強留在別人府裡一夜,還能好到哪裡去?拿着女人做人質,逼着人來,這事情辦得也太讓人不齒了。還是請馮公爺速速將雁回放出來,好讓我們夫妻二人團聚。”
馮世興沉默半晌,方感慨道:“你方纔叫我什麼?”
俞謹白只好換了個稱呼:“馮都督,我是來找雁回的。你我同朝爲官,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將我的妻子扣在馮家,不覺得有些欺人太甚麼?”
馮世興卻道:“謹白,你姓俞,你的生辰是六月初九。你被遺棄在育嬰堂那一年,正好三歲。我記得那一年,老鎮南侯夫人過世,方天德和蕭桐回京守孝。你是老方他們兩口子,離京踏上西川路途的當日,被丟在育嬰堂門前的……”
俞謹白打斷馮世興,道:“這些事都跟馮都督無關,我也沒心思和你說這些。我只是來找雁回的。我只想帶雁回走!你的安國公府雖大,可你若再不放人,我想將這裡翻過來,也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