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睜睜看着兒子林志遠把掏出來的錢又塞回衣服內口袋，囁嚅了幾下，還是沒敢張口要。
下週的生活費，她沒多少了……
“娘你沒做飯？”
林志遠四下看了看，沒瞧見米麪糧油，有些不解，“送你過來的時候，米麪糧油不是都有嗎？”
老太太不吭聲。
林志遠一口氣沒上來，“你賣了？”
老太太還是悶着頭，不吭聲。
林志遠差點給氣死，“你賣了多少？”
老太太瑟縮了一下，不敢開口，怕林志遠要回去。
那些東西第二天她就賣了，賣了足足有十塊錢。
“多少？！”
林志遠聲音裡明顯帶了火氣。
那米麪糧油加起來，花了有二十塊錢。
夠一個人吃很長時間了。
“十……十塊錢……”老太太昨天被唐慎嚇得魂不附體，今兒又被兒子吃人一樣的目光看着，心理防線一破，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個手指頭。
林志遠咬牙：“……體溫計！”
老太太愣了一下，趕緊把溫度計拿出來，正要看，卻被林志遠一把奪過來。
林志遠看了一下體溫，顯示三十六度七。
把體溫計放下，他霍地轉身，“你手裡的錢自己算計着過吧，十月十五號之前，不會給你一分錢！”
老太太一愣，正想哭嚎，想想唐慎，又憋了回去，直憋得上氣不接下氣。
“志遠啊，你把你爹送回來吧。”
“那米麪糧油，花了二十塊！”林志遠死死盯着老太太，“爹不會回來，我們也不同意他回來！你別費功夫來找我，真要到飯店鬧事兒，我直接報警！”
他真恨。
爲什麼他會有這樣的娘！
老太太一聽“報警”兩字兒，渾身一抖，再也不敢纏着林志遠，只是坐在牀上嚎啕大哭。
程亮買完吃的進門，就見他姐夫沉着臉，滿身疲憊而隱有怒火地走出來。
“姐夫？你沒事兒吧？”
他說話，林志遠像是沒聽見一樣，程亮趕緊把包子放老太太屋子裡，緊着幾步跟上了林志遠。
走了很長一段路，林志遠才道，“從今往後，除非她死，我再不會額外管一絲半毫……”
他神情恍惚，但說出的話卻堅定無比。
程亮聽了，嘆了口氣，卻沒認真聽進去。
不會額外管？
老太太要是揮霍無度，沒錢吃飯，餓得要死，他管不管？
剛纔出去買吃的，跟人攤位的老闆聊了聊，他也是頭皮發麻了。
有這樣的一個親孃，除非鐵石心腸，或者是恨到了極點，不然真是狗皮膏藥一般，甩不脫。
一年之後，程亮才恍然覺察到，他姐夫林志遠果真如今天說的這樣，額外的東西再也沒管過半分。
以至於老太太鬧到老大林志正家，被楊文慧狠狠奚落修理了一頓，再也不敢鬧騰半點兒。
當然，現在林志遠也知道，程亮是不相信他說的話的。
只是他也沒有立即辯解或者剖析內心讓他相信，只是想着以後做出來給他們看。
“姐夫，咱直接回家？”
“你先回家吧，我去少年宮看看你姐他們回來了沒。”因爲果兒喜歡演藝，他們詢問過演員劇團的團長，就給多交了錢，讓老師根據果兒的訓練強度，選擇加訓與否。
所以，有時候會回來的有些晚。
“我跟你一起去吧。”程亮道，“我還沒去過少年宮呢。”
熟悉熟悉，以後可以帶他家孩子來。
路上還可以跟他姐夫說說話，爭取讓他姐夫立起來，別被老太太給忽悠了。
林志遠點點頭，讓他跟着。
一路上，林志遠注意力都不怎麼集中。
程亮視線時不時掃過他，見他沒有發現老太太的異常，一邊覺着納悶不解，一邊覺着稀奇。
他有些好奇，外甥女婿做了啥，才讓老太太怕成這個樣子，竟然還不糾纏他姐夫給錢啥的了。
當時他把包子給老太太放桌子上的時候，掃了一眼老太太，那哭的痛徹心扉的樣子，至今還在他腦子裡晃悠呢。
也別管他怎麼就斷定是唐慎做的，他就是個感覺，感覺只有這麼一個人出手，才能真正制住林老太太這老妖怪。
“唉！”
外甥女婿既然不說，那肯定是連林微都瞞着的，他還是不要多嘴去問了。
可是，還是很想知道啊。
就老太太那樣的，要是不犯法，他能打死一打！
“怎麼了？”
林志遠聽他嘆氣，楞了一下。
程亮哪敢說真話，笑了笑，“我只是想到林澤。”
按理說，也該回來了吧。
當時是交流學習，一般交流學習都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你姐一想起他，就吃不下飯。”林志遠也跟着嘆了口氣，“要不是他喜歡這一行，你姐早喊他回來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是看到了程曼唉聲嘆氣的樣子。
“他今年二十四歲，明年就二十五了……”卻連個對象都沒有。
林志遠有時候想想，也有些發愁。
“那啥時候回來？”程亮追問。
“不知道，看他學習進度和部隊規定吧？”林志遠也有些不確定。“說起來，彭兵也走很久了。”
時間過得快，有些事兒也慢慢給忘了，只有人是鮮活的。
程亮默。
有時候感覺，他們還在原地走呢，這些人就已經衝到最前面了，只能看個影子。
兩人都陷入沉默，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
下了車，就這麼默默地往少年宮走。
而此時，大院那邊也熱鬧起來。
馮念和唐政難得一起休息，從林微那兒出去之後，便去四處轉了轉，看看景兒，說說話，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昏黃暈染的時候。
看見家門口站着的人，她楞了一下，隨後才驚喜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穎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知道來個消息，我們好去接你啊！”
說話的時候，上下打量着她，好一會兒才感慨道，“你跟以前沒出嫁一樣，除了瘦一些，沒什麼變化。”
是不是過得不好？
這句話，她沒敢問出來。
唐政臉上也溫和了幾分，緩聲問道，“吃過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