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劍鋒出了雲霧閣,卻並沒有趕着進宮,而是行到一旁的衚衕口,悄然站立。不過片刻,那時常爲他聯絡寧清卓的錦衣衛便出現了,躬身問禮:“孫大人。”
孫劍鋒抽出一本書冊遞給他:“儘快召集人手,全京城挨家挨戶搜查,若是見到這書冊,全部沒收。”
那錦衣衛接過,領命告退。孫劍鋒這才攜帶剩餘幾本書冊,策馬趕去宮中。
聖上看到書冊,果然震怒,下令孫劍鋒嚴查,定要將那造謠污衊貴妃和皇子之人捉拿歸案。又對孫劍鋒的應對甚是滿意,令東廠加派人手,接下錦衣衛搜查書冊之事,希望能降低影響。
孫劍鋒不敢怠慢,出宮後便去了鎮撫司。初時搜查京城的錦衣衛們已經接到指令,回鎮撫司集中候命。孫劍鋒與幾名心腹手下待在屋中,彙集已有信息,思考如何破案。
可那造謠散佈妖書之人甚是謹慎。心腹們將所得信息互通有無後,卻沒甚發現,一時爲難。
孫劍鋒一直坐在椅中,一邊聽手下彙報,一邊緩緩翻那書冊。待到衆人都彙報完畢,他才起身,行去書桌後,提筆寫下了十幾個字。
然後他拿起紙張,晾了晾那墨跡,朝幾名手下道:“你們去搜查京城各書局,看看他們誰家有這些字的字模
。”
幾名手下一看之下,立時明白了所以:孫大人倒是好思路!這篇非議劉貴妃與二皇子的書冊不比普通文章,它提到了一些祭祀以及禮節的事宜,也因此用到了好些一般書籍中不會出現的生僻用字。孫大人將這些生僻字全部挑了出來,讓他們以此查探。若是哪家書局有這些字的字模,又拿不出相對應的書籍,那十之□□,這家書局與此次的妖書事件脫不了干係!
幾人紛紛領命,兵分幾路前去查探。孫劍鋒一時倒是沒了事做。他有心想去找寧清卓,卻又不好離開,畢竟這事甚得聖上關注。幾番思量,還是決定守在鎮撫司,等候消息。
四下無人,孫劍鋒甚是寶貝從懷中摸出那雙布鞋,放在書桌上。看着那灰撲撲之物,他卻偏偏能想到那雙圓潤玉足,心中便是一陣發燙。男人盯着布鞋看了片刻,又張開手掌丈量,心中暗自感嘆:清卓的腳真小……就像前世一樣。
……捏起來,手感一定也和從前一樣,軟軟滑滑吧?
記得前世,他第一次捏她的腳,還是在盧陵。兩人相識不過一月,一次交手時,他抓住了她的小腿。彼時她的腳就在他眼前,沒有緣由的,他便扯了她的鞋,捏了捏她的腳。
寧清卓自是大怒,一拳朝他砸去,破口大罵。孫劍鋒偏頭避開,依舊握着她腳不放,卻是對她道:“你不該習武。”
她的確不該習武。她的骨架細小,肢體柔軟,攻擊時力道不足。似她這種女人,本來就該被養在家中好生疼愛,偏偏她卻常年習武四處奔波,時常弄得一身傷。
孫劍鋒將手伸進鞋中,心中一陣焦躁:他都好久沒有碰過她了。上回讓人帶她來鎮撫司時,倒是好容易抱上了一回。可惜是隔着衣服,而且沒抱上多久。那把火非但沒有緩解,反倒燒得他更慌。
……
孫劍鋒就這麼不着邊際空想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有人回來覆命。手下急急進屋稟報:“孫大人!我們在興遠書局搜出了那些字模!那書局掌櫃馮星說不出哪些書目用到了這些字。”
孫劍鋒將布鞋收入懷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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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利落答話:“已經押入天牢!”
孫劍鋒起身道:“去看看。”
興遠書局掌櫃馮星是個瘦高個的中年男人,今年四十有八。四年前,他領着一家老小舉家遷往京城,卻在路途中遭遇劫匪,父母妻兒均遇害身亡。他被路過行人救了回來,一人來到了京城,又得幾名好友相助,開了家書局。他到底有經商經驗,生意不久便穩定下來,日子過得也不差,卻再沒有娶妻,只是找了幾名僕役,就這麼一人度過了數年。
孫劍鋒來到天牢時,手下已經審問過馮星。有那字模,馮星無法抵賴,終是交代了那妖書是他印製,卻只是死咬,認定此事乃他一人所爲。
孫劍鋒手中拿着一本書冊,緩步行到馮星身旁。四周的錦衣衛紛紛退開,爲他讓路。馮星做了大半輩子生意,眼睛很利,也清楚來者不善,面上很有些緊張。孫劍鋒卻是沒甚表情開口了:“你是說,這書是你寫的?”
馮星迅速點頭。
孫劍鋒翻開書冊:“那便背給我聽聽。”
馮星嚥了口唾沫,果然開口背誦:“今天下太平,獨國本未固,思之可慮……”
孫劍鋒便立在一旁安靜聆聽
。這麼背了大半,馮星面色漸平靜,語調也漸趨和緩,孫劍鋒卻一聲冷笑:“錯了。”
馮星一愣。孫劍鋒拿着那書冊念道:“‘然則事可濟乎?’後面少了一句‘是固然矣’。”他將書冊置於馮星面前:“你自己看。”
馮星眼中閃過驚慌之色,本能朝那書冊看去,卻發現那書冊竟是放倒了。他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只是本能努力分辨,片刻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背錯,孫劍鋒……根本是在試探他!
馮星連忙開口道:“我沒有背錯……”
話還沒說完,孫劍鋒卻朝着他狠狠一拳!重重擊在他的腹部。
馮星痛得蜷起了身子,話也說不出了。他擡頭看孫劍鋒,那人初時冷漠的模樣早沒了蹤影,現下煞氣森森狠戾道:“你還敢說,這文章是你寫的?!”
馮星對上他陰鷙的目光,磕磕絆絆想要解釋。孫劍鋒卻一把抓住他衣領,擡手一甩!竟是將馮星扔去了幾丈開外!而他則輕拍打手,沉聲道出了兩個字:“用刑。”
男人的慘叫聲迅速充斥了整個牢房。孫劍鋒立於一旁,面無表情觀看。他知道馮星一定會招,只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這一回,他猜……馮星能熬過三刻鐘。
慘叫聲中,孫劍鋒又開始神思飄忽。他忽然想起了前世,他曾經帶寧清卓來過這個地方。彼時女子發狠說要殺人的模樣,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讓他覺得心中發燙。那是他第一次鞭打她,那一身傷痕讓他心疼,卻也……真的很漂亮。他舔舐她傷口時,她會瑟瑟發抖,而他重重貫穿她時,她會哭着說她再也不敢了……
他承認那一夜他做得太過。可是清卓……也真是個天生的騙子啊。
孫劍鋒轉身,行到陰暗處,又抖了抖衣襬,不讓人發現他胯.下的異常。卻聽見馮星大喊:“我招!我招!”終是回神。他扭頭去看牢房中的沙漏,竟然纔過去一刻鐘。
孫劍鋒收回目光,只覺索然:這麼快就招了,真是無趣。
手下停了刑罰,厲聲問話:“說!你的同黨是誰?”
馮星斷斷續續答話:“是……沈鴻銳……”
孫劍鋒迅速擡眼,扭頭朝馮星看去,片刻,嘴角緩緩扯出了一個笑容。
——沈鴻銳麼?那倒是有趣了。
他也不管下.身那帳篷是否明顯,就這麼行到了馮星身旁,眯眼問他:“你說同黨是他,可有證據?”
馮星大口喘氣,努力擡頭看他:“前日,沈公子來我家中時,落下了一塊玉佩……”
孫劍鋒挑眉:“什麼玉佩?”
馮星支撐不住又垂下了頭:“便是……去年他高中狀元后,瓊林宴上,聖上賜他的那塊。”
這證物還真夠分量。孫劍鋒暗自一聲笑,擺手道:“把他解下來。”
自有人將馮星解下,又拖了張凳子給他
。孫劍鋒見手下備好了筆墨紙硯,這才甚是愉悅朝馮星道:“說說你的故事。”
馮星緩了口氣,果然開始講述他與沈鴻銳的交往。原來,沈鴻銳兩年前寫過一本茶道之書,便是在他家書局印發的。馮星看了那書後,對沈鴻銳萬分仰慕,便藉着生意的機會,與他有了結交。這一來二去,倒也熟絡了起來。
前些天,沈鴻銳出獄後來找他,對下令將他關押的聖上很有些憤憤,聊着聊着,便說起了國本問題。遂當場成文一篇,抨擊劉貴妃與二皇子。
沈鴻銳請馮星爲他印發這篇文章。馮星雖然覺得不妥,卻因爲對沈鴻銳多有敬仰,又思及自己是孤身一人,沒有後顧之憂,這才應了下來。
說到這裡,牢門卻被打開。一名錦衣衛行到孫劍鋒身旁,稟報道:“大人,李全平來鎮撫司了。”
孫劍鋒皺眉,偏頭道:“他來幹嗎?”
那人低聲道:“他說他向聖上請了口諭,要將馮星帶回去審問。”
孫劍鋒便是一聲冷笑。
李全平何許人也?那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督主,也是前世害死孫劍鋒的人。前世,寧清卓死後,李全平借孫劍鋒擅闖宮禁爲由頭,牽出了之前的一些舊賬,最終害得孫劍鋒慘死。說起兩人的結怨,竟也與寧清卓有關。
李全平入宮甚早,沒有成婚生子。後來大權在握,便從兄弟處領了個侄子帶來京城,當做兒子教養。這侄子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霸王,沾花惹草鬥雞走狗,什麼破事都做。孫劍鋒一次帶着寧清卓出外用餐,中途碰到了些事情,離開了一陣,回來時便看到幾個手下被打趴在地,寧清卓沒了蹤影。
他費了好大功夫追到包廂裡,推門便見到那侄子壓在寧清卓身上。寧清卓外衫被扒了下來,露出了桃紅色的小肚兜。孫劍鋒立時紅了眼,也不多說,上前拔劍,將那侄子刺了個對穿。
那侄子送去醫館後不久便一命嗚呼。李全平因此恨透了孫劍鋒,可孫劍鋒卻並不後悔。只是……現下想來,如果說初時東廠人手衆多,寧清卓沒法反抗,可到了包廂裡,只剩下那侄子一人時,寧清卓難道還沒法反抗?她武功不錯,那侄子卻是個廢物,她分明是故意讓人非禮。
孫劍鋒依舊記得寧清卓當時的神情。劍拔出時,血濺到了她臉上,寧清卓用手背細細抹去,竟是毫不慌亂。然後她看着孫劍鋒,緩緩綻開了一個笑容。那笑容意外妖豔,以至於現下想起,還會讓他心顫。
可便是那一刻,他也明白過來。寧清卓抓住機會設了個套,就等着他鑽。她想激怒他,逼迫他做出不理智之事。而他也如她所願怒了,並且因此得罪了一個強敵。她清楚他在意她,可她毫不留情對此加以利用。孫劍鋒真不知道,是這個女人太過狠心,還是他傷她太深,一切都是自作孽……
見孫劍鋒遲遲不給答覆,那錦衣衛還以爲他在爲難,猶豫片刻開口道:“孫大人,不如我去回覆李全平,就說你不在,先把事情拖一拖。現下可是他來咱們鎮撫司,哪能讓他那麼容易將人帶走!”
孫劍鋒緩緩搖頭:“不必。”他一扯嘴角:“請李公公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二胖和chris7blue的地雷!╭(╯3╰)╮
復仇何必等重生?寧清卓上一世,也是很努力報復孫劍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