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水遠程肯定是要在現場坐鎮的。
不僅是他,等佳雪到的時候,魔都各有關部門的領導,也開始陸續到達了現場。
佳雪對魔都的領導遠沒有a市那邊熟悉,但是安全事故的應急處理,她卻因爲勝利廣場的塌方事件,積累了不少有用的經驗。
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自己人不能亂:一是搶救人員,二是封鎖和保護現場,另外,她留了一個心眼,專門指派了個人進行工人的疏散出去的人員的心理指導工作--傷員以及嚇壞了的工人。
佳雪前世的時候,在視頻裡看到過澆築混凝土的時候發生坍塌事故,模板支撐力不夠,那些支撐鋼管,幾乎是在一瞬間彎曲失去支撐力,樓面上所有的模板、鋼筋、未凝固的混凝土會從高處直接落下來。
而在樓面上作業的工人,隨着一堆鋼筋、鋼管、卡頭、木模板和流動的混凝土一起瞬間落下,很容易傷亡慘重。
這種事情對人的視覺衝擊是很大的,佳雪怕現在目擊的工友們會立即把所見所聞說出去,那時公司就會很被動了,而且連累得很多領導都會疲於應付,而不能夠冷靜清醒地處理事故。
佳雪與向寒辰一道,直走到坍塌現場旁邊,見德誠建築公司分管安全和技術的總工都趕到了,正在指揮現場救援工作,消防人員和醫護人員則都在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現在一片狼籍,整個高支模部份完全塌落到一層橫斷面上來了,受傷的工人們基本都被從現場混凝土裡“撈”出來了,受傷較輕的醫生只是大致檢查過,便先緊着重傷員救治,他們則被工友們擡到安全的地方,由人打來水先大致沖洗一下。
佳雪看着這些泥人一般的工人和他們受傷部份殷紅的鮮血,心裡便升騰起一股子怒火來。
哪怕是高空墜落什麼,都可以說是意外,有時候雖然安全工作做得已經相當好了,也不能夠說百分百保證安全,比如高處作業時工人一時偷懶沒注意好防護之類的,總不能每個工人都派專人看着。
但是這樓面坍塌事故,卻是怎麼都怪不到工人頭上,他們是別人工作失誤,波及到的無辜犧牲品!
要知道用於支模的鋼管和扣件進場之前,都是需要檢驗合格證的,而搭設方式,也必須有專門的施工方案,甚至模板計算書。
在澆築混凝土的時候,會承受多少的力,所以要用多少鋼管才支撐得住,都是要經過計算的,爲保安全,都會增加很大的安全係數。
框架結構基本都會多用很多的鋼管搭設支撐體系。
相信很多人都看到過正在施工的樓面下,會排列整齊地立着很多鋼管。
而且輝悅馨園這棟是存在高支模的,要做專門的方案,請專家進行論證,可行後才能夠投入施工。
正好這時德誠負責安全的總工程師胡惠義看到佳雪,便一臉慚色地打了聲招呼:“大小姐……”
水遠程這會兒正忙着跟跟領導彙報情況,現場都是他們在指揮的。
佳雪見他這神色,下意識地就以爲他是心虛了,皺眉正要問話,卻又掃了一眼凌亂的現場。
她注意到現在受到破壞的鋼管數量相當的多,應該不是支撐的時候沒有做好計算。
所以她的口氣便沒有質問的意思在裡面,只就事論事地問:“初步分析事故原因是什麼?看現場的鋼管數量也不至於差很多,澆的時候有沒有規範操作?”
高支模在澆築砼凝土的時候,也要考慮儘可能均勻地受力,不能堆積混凝土。
胡工卻一臉爲難:“還不清楚……”
佳雪臉色便冷了些:“不清楚?”
不清楚請你這個專家級的技術人員在德誠坐鎮個什麼?
事故都發生這麼長時間了,有關各部門的領導都到了好幾撥了,他一個分管安全的技術總工,還只能拿“不清楚”來說?
這叫事兒嗎?
叫她爸爸水遠程,怎麼跟相關的領導彙報?
胡工立即解釋說:“這棟樓因爲有高支模,我們還是相當重視的,模板計算書甚至是請本項目的結構設計師驗算過的,又經過了專家論證,今天澆築前的驗收,也沒有打什麼馬虎眼……”
佳雪立即吩咐:“讓這個項目的安全工程師指揮現場,你立即帶人清查事故原因,事故快報上我們總不能也打算說原因不知道。”
胡工被佳雪說得一張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不過佳雪並非不懂行,剛纔短短几句話,他便已經無可反駁,只能點頭說:“我這就去辦。”
佳雪這纔到指揮室去找父親。
剛纔水遠程向幾位重量級的領導彙報了大致情況之後,便出去了,佳雪跟認識的領導打過招呼之後,便問錢秘書:“水總呢?”
--在這個場合上,用“我爸呢”顯然相當地不合適。
錢秘書很恭敬地走到佳雪的身邊:“跟我來。”
出了房間才說:“水總心情很不好,在隔壁休息室。”
佳雪意外了一下,面上卻也沒有顯露出來,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水遠程不在,錢秘書自然不會再離開太久。
佳雪輕輕地敲着房門,開口說:“爸,是我。”
門很快開了,水遠程看着門外的佳雪與向寒辰,“進來吧。”
他聲音裡透着疲憊,似乎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
佳雪見父親這樣的精神狀態,當下非常心疼:“爸,你也別太擔心,剛纔我看了現場,事情並沒有到我們承擔不起的地步。”
向寒辰也連忙開口安慰,並且表示用得着他的時候,一定會鼎力相助。
經濟方面的損失,德誠還損失得起,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樣消除影響,減少後續的損失,而不是這麼消沉以對。
水遠程很是勉強地點了下頭,強笑了下說:“爸都明白,就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有些累。”
佳雪轉頭給了向寒辰個眼色。
向寒辰知道他們父女有話要談,他在場反而尷尬,便說:“外面還忙着,你們都在這裡了,我去照應下。”
見向寒辰走出房門,佳雪才問:“爸,怎麼了?”
水遠程嘆了聲:“今年諸事不順……”
在a市建廠修路的時候,佳雪還很是參與了些德誠的工作,所以當時對德誠還是非常瞭解的,不過後來獨立覈算了之後,再加上勝利廣場的項目以及佳儀、水芝眉等人的虎視眈眈,她尺沒再關注過德誠的運作。
這會兒見水遠程這樣的狀態,她立即意識到了什麼,問:“爸,是不是關於那個預售許可證辦理政策的事情,德誠損了元氣啊?”
水遠程萬般無奈地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當初生生被德誠房產分割出去的時候,多少就已經動了公司的筋骨,不過只需要拿出些時間磨合恢復,事情倒也不大……誰知道緊接着就出現了預售許可證必須在房屋主體驗收後纔可以辦理,公司內部這便開始緊張起來了……”
佳雪聽到這裡,就已經意識到問題很可能比她之前想象得要嚴重得多了。
必須投資到主體完工,才能夠開始出現收益,佳雪自己手上有勝利廣場的項目,自然知道壓力有多大。
佳雪雖然不太參與德誠的業務了,卻也知道輝悅馨園和德誠新天地兩個大型樓盤正好趕上政策的新舊交替。
--政策更改前,一般都是大包大攬,同時開工很多棟,同樣一塊地,同樣的投資,關於建設週期和銷售預計,與政策更改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案。
政策更改後,如果並沒有開工的樓盤,開發商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實力量入爲出,督促工程進度。
政策的更改,讓房地產市場出現了一次不輕的動盪,甚至產生了洗牌效應。
德誠雖然堅持過來了,應該也處於資金緊張,需要外援的狀態了。
可緊接着,便是金融信貸危機,很多銀行都根本貸不出款來。
德誠家大業大,自然不至於倒下,但是威脅,總是會感受到的。
這個時候,輝悅馨園出事,在事故本身的經濟損失之後,肯定會影響多家銀行對德誠的信用評級,到時麻煩可就要一堆一堆的來了。
再怎麼大的企業,也不能夠離開銀行等金融機構的支持。
她斟酌着說:“爸,你也不用太擔心的,還有我呢,我說過,我會學建築,長大了幫爸爸分憂的。”
水遠程只是苦笑了一下,也沒有做什麼表態,只是接着說:“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家裡的事情也讓人應接不暇,有些事,爸一個人憋在心裡,連個發泄的地方都沒有……”
佳雪聽得心中一痛。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爲父親考慮的,可以算得上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可聽着父親說出這句話來時,她才設身處地地站在父親的角度,來思考一些問題。
比如她和佳儀,比如水芝眉,比如文蓮。
在她回來之前,父親的日子起碼還是風平浪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