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看着林花枝,眼底晦澀不明。而林花枝,眼眶有些發紅,必須得承認,崔元捏着她的手腕真的很疼。
“林姑娘,你一向福大命大,何必杞人憂天呢?再說,你又怎麼能肯定那人會對你下手?”崔元突然換了一種口氣,慢慢鬆開了手。
林花枝當着崔元的面揉着手腕,好半天后,她開口道:“大人又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的擔心。以前可能不怕,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那人之所以要殺了四毛,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那人感覺到不安。誰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麼?大人你又是否敢打票說令妹一定不會出事?”
見崔元久久不說話,林花枝知道她的話崔元是聽到心裡了。而至於崔婷會不會有事,套用春白的話,生活就是存在着太多的不確定所以纔有意思。
幽幽一嘆,林花枝輕聲開口:“希望我拜託大人的事,大人以後莫忘。”說完,她起身告辭。
“等下。”崔元叫住她。
回頭看着崔元,林花枝臉上是淡淡然的表情,可心裡卻有些激動,崔元會告訴她真話嗎?
“林姑娘,天冷,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林花枝萬萬沒想到,等了半天崔元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不過,林花枝並沒有表示出太驚訝,反而福身行了一禮:“多謝大人。”
“姑娘客氣了。”崔元眼睛在林花枝臉上又看了半天,才起身將她送出府。
出了崔府,林花枝讓車伕駕車直接去往城西,她要去四季樓定幾個八寶糕。明天,陳大叔的兒子要來林家,林花枝打算與對方商量下陳大叔與奶孃的親事,能在年前把兩個老人的事情辦妥最好,林花枝打算等過完年後就讓林雨陽同青鎖訂親。
到了四季樓,林花枝打發車伕回崔府,等馬車走遠了,她才轉身進了四季樓。
“林姑娘,安好。”邊上突然有人同她說話,林花枝回頭一看,是小魏。
“真是好久沒見了,小魏。難怪今天我出門時聽得喜鵲叫,原來是要遇貴人,你在李府一切順利吧?”林花枝也沒想到會遇到小魏,上次聽說他去了李家當差,也不知道過的怎麼樣,沒想今天還真巧了。比起前幾個月,最明顯的就是小魏長胖了許多。
“李家老爺和幾位少爺對我都挺好,勞姑娘記掛了。”小魏如今說話越發客氣有禮。林花枝倒是喜歡這人,只可惜小魏的主子是李存元那個小霸王。
“對了,你家二公子最近在忙什麼?”這些日子很少聽得李存元的消息,好像自打上次茶會後,就一直沒聽到小霸王的消息。
“二公子最近在家看書,老爺見他肯用功學習特意從漠南請來劉長清夫子當西席,劉夫子牙口不好可特別愛吃甜食,上次在四季樓吃過八寶糕後這些日子一直念念不忘,今天二少爺打發我過來帶幾個八寶糕回去。”
李存元也會看書?林花枝不由的一驚,如同聽到神話傳說一般,完全不敢相信。
“說到四季樓的八寶糕我也一直很愛吃呢,只要有空我都會過來這邊拎幾個回去。”林花枝話一頓還是沒忍住,“你家二少爺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吧?”
小魏也知道李存元以前的那些事,小由一笑:“莫說是姑娘不敢相信,李府上上下下原先都不敢相信,可二少爺說,如果他不用功不好好跟着夫子學習,那就罰他這輩子娶不到杜家小姐讓他出家當和尚。正因爲如此,老爺和太夫人才信了二少爺。”
林花枝笑了起來,沒看出來,這李存元對杜映蓮那小妞挺上心的,連出家當和尚這樣的毒誓都許下,可見應該是真的很喜歡杜映蓮吧。
同小魏又說了一會話,大約半個時辰後,小魏帶着三個八寶糕離開了四季樓。
“林姑娘,這次要定幾個八寶糕?”掌櫃新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了林花枝面前。
林花枝想了想,訂了五個,張子卿也愛吃八寶糕,聽錦侯說老太爺最近身子好胃口也好,她想明天讓張子卿也帶一個八寶糕回張府讓老太爺嚐個味道。
“除了八寶糕,我還要十斤上好的清酒。”這馬上要到年底了,家裡現在來往的人也比以前要多,常常要留人用飯,林花枝估摸着這酒以後要常備。
“因爲今天大廚回家辦事,只有一個小徒弟在打糕,可以時間要長一些,麻煩姑娘多等等。”掌櫃將林花枝的吩咐一一一記下,然後抱歉的解釋。
左右沒事,林花枝也不在意多等個把時辰,便道:“掌櫃的客氣了,我省得。”
沒說得幾句話,有人進樓要住店,掌櫃便忙着去招呼,而林花枝熟門熟路要了一壺菊花茶坐到一旁。
大約過了一刻鐘,一輛馬車停在四季樓外,一人從車下跳了下來。
林花枝一擡頭,正好撞上那人看過來的眼光。一見那熟悉的身影,林花枝不由一怔,定定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人直直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嚴公子。”林花枝看着嚴少白,表情略有些僵硬。
而嚴少白看到林花枝則顯得意外又高興,坐到她對面,嚴少白仔細看了她好一會,才笑道“花枝,你怎麼會在這?”
“奶孃喜歡四季樓的八寶糕,我過來帶幾個回去。”擡眼向門外看了一眼,林花枝問,“你一個人來的?”
嚴少白點點頭:“我同你一樣,正好出來辦點事,順道過來買幾個八寶糕回去。這家的八寶糕味道的確不錯,回江東城後恐怕要好長一段時間吃不到了。”
“你要回江東城?”林花枝一驚。
“嗯,這幾天在收拾東西,明天就準備回去。”嚴少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我怕過些日子天冷,崔婷大着肚子不方便。”
林花枝哦了一聲,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這京裡比江東城冷多了,崔婷又大着肚子,的確會有諸多不便。”
嚴少白輕輕一笑,然後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擡眼看着嚴少白,林花枝心裡有奇怪的東西地蔓延,她想起了翠雙,想起春白的推斷,此時嚴少白就坐在她對面,林花枝幾次想張口問嚴少白是否已經把翠雙收進房內,可是話堵在嗓子眼,怎麼都問不出來。
就在兩人都不說話的當口,從外面進來幾個女子,濃妝豔抹,衣着暴露,看上去像是妓家樂伎。
林花枝有些好奇,又多看了幾眼,嚴少白順着她的眼光看去,然後在一旁輕聲道:“那是田小姐,平承坊最有名的琴師之一,聽得她手上有一把胡八大師做的焦尾琴,已近三百年的歷史。”林花枝再看,果然見其中有一個梳着雙環髻的小姑娘手裡抱着一副琴盒。
有東西突然在林花枝腦海一閃而過,像跳動的火花,只是一下便消失不見。
“花枝,你怎麼了?”
林花枝回頭看着嚴少白,臉上神色變化莫測,有迷惑有不解亦有了然。
“花枝,你……你這是怎麼了?”嚴少白再問,見林花枝不說話,就只是目光復雜看着他,嚴少白不由的心裡一慌。
“沒……沒事。”坐正身子,林花枝卻在想一個問題,然後她猛然起身,也不看嚴少白一眼,急步走出四季樓。
身後,是嚴少白擔心的聲音:“花枝,你去哪?”
林花枝要去哪?她要回家,她剛剛想到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對於她相當的重要。
一進門,林花枝扯住正好經過身邊的一個丫環厲聲問道:“春姑娘在哪?”
不等丫環開口,林雨陽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冒了出來:“姐,你匆匆忙忙的幹嘛呢?”
林花枝回頭,卻見林雨陽身後的毛小毛,她眼眉一擡,放開手把小丫環打發走,纔開口問:“小毛,你是不是帶什麼好消息來了?”
毛小毛呵呵一笑:“花枝姐,好消息是有,不過我肚子餓了,你可要請我吃飯。”
林花枝瞪了毛小毛一眼:“哪次你來我這裡餓着你了?今天想吃什麼,你直管說,我讓廚房做給你吃。”
毛小毛摸着下巴道:“我其實就想吃林大娘做的油潑面,上面要是再有幾塊泡菜那就是天下美味。”
這次,連林雨陽也笑了起來,罵道:“德性,大魚大肉吃慣了,所以來我家打秋風?”
毛小毛抓抓頭,呵呵笑道:“你是有大娘和花枝姐照顧,自然不懂我的心。我姨婆是北方人,平日裡吃的東西都鹽的要命,我呀恨不得天天吃白粥,也好過時時嘴裡發乾發苦想喝水。”
見毛小毛說的可憐,林花枝把杏兒叫來,吩咐廚房今天準備一些江東城的風味小吃。
閒話說完,林花枝終於問:“都打聽到什麼?”
毛小毛忙道:“四毛家在中州佔溪村,原姓彭,大名向風。五歲的時候父母雙亡,族中親戚都不願領養他,於是便跟着一租住他家老屋的呂姓男子生活。彭向風三年前到江東城,化名呂常恨,住在東城郊外。二年前在下江府犯事被關了起來,半年後從大獄中出來,取渾號爲四毛,主要在江東城城西一帶活動。”
姓彭,林花枝隱隱記得很久以前曾有人向她提起一個人的名字,那人也姓彭,可是想了半天,卻記不起具體的名字。
“還有什麼?”林花枝再問。
毛小毛搖了搖頭:“只打聽到這些。關於四毛這人,是個能言善道的,聽說在城西混的時候,很得人心,身後最多時也跟着十幾號小弟。走黑的,手上都帶血,四毛此次上京,說是因爲他在江東城犯的事被人告發了,所以他纔沒辦法逃到京裡想避避風頭。只是沒想到,卻把命留在這。”
“四毛在江東城的事?具體說說。”林花枝好奇,應該是指明月那事吧。
毛小毛再次搖頭:“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可是林花枝卻注意到,毛小毛在回答時,神色有些不自然。恐怕再問下去,又要把毛家扯在裡面。於是林花枝一笑,剛要開口,突然一人闖了進來,見林花枝,忙道:“林花枝,聽說你找我有事?”
來人正是春白,林花枝看了一眼邊上的林雨陽,道:“沒什麼事,只是剛剛在街上看到一個姓田的女子,聽說彈得一手好琴,我原是想過幾天等我們的成衣鋪開業,把那女子請來,大家高興高興。”
春白嗯了一聲,卻看着林花枝神色有些奇怪的道:“林花枝,我剛剛也聽得一事,崔婷出事了。”